第15章 薩滿鼓響·長白咒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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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4年冬至,遼北長白山的雪有三尺厚,鬆樹枝上的霧凇像凝固的銀河,踩在雪地上的腳步聲會被凍成冰棱,哢嚓哢嚓響。徐墨農的羊皮襖縫裏還沾著昆侖的黃土,又裹上了赫連氏送來的熊皮氅,懷裏的楊公盤結著薄霜,指針固執地指著長白山深處的"龍穴"方位。
"爺爺,這地方比昆侖還冷。"驚鴻的睫毛上掛著冰珠,像撒了把碎鑽,手裏的迷你羅盤凍得卡殼,"赫連家的人怎麽住在冰窖裏?"阿刀戴著狗皮帽子,手裏抱著從山下獵戶那買的麅子肉,悶聲說:"薩滿住的地方,陽氣重了鎮不住邪。"
三人在雪地跋涉半日,終於看見半山腰的赫連雲霧山莊。朱漆大門上掛著兩盞牛頭燈,燈油裏摻著朱砂,在雪光中泛著血光。門開時,股帶著鬆煙味的熱氣撲麵而來,驚鴻差點被熏得打噴嚏——門內影壁前,赫然擺著具剝了皮的東北虎標本,虎爪下踩著塊刻有雍仲逆萬字的青銅板。
"徐先生大駕光臨,有失遠迎。"赫連鐵樹身著黑色薩滿服,腰間掛著二十四枚銅鈴,每走一步都發出清脆的響聲。他的臉被炭火映得通紅,左眼角有條形如閃電的疤痕,正是當年與陸氏先祖爭奪龍脈時留下的印記。驚鴻注意到他手裏握著麵青銅鼓,鼓麵蒙著的人皮上刻滿契丹文,正是苯教黑派的"戰神魂"血祭法器。
賓主在火塘邊落座,赫連鐵樹往火裏添了塊鬆明,火苗騰起時,驚鴻看見火塘裏埋著半具人骨,腿骨上刻著密密麻麻的咒文。徐墨農似是沒看見,端起鹿血酒碗:"赫連家主深夜急電,說長白山"地脈腸鳴",可是契丹血咒又發作了?"
赫連鐵樹的手指在銅鼓上敲出急促的節奏,驚鴻隻覺太陽穴突突直跳,仿佛有群野馬在顱內狂奔。"三個月前,有人在女真第一陵動了土。"赫連鐵樹突然掀開衣襟,露出心口的青色咒印,形如斷裂的龍脈,"守陵人發現地宮門的封石上,多了道苯教的血祭符。"
驚鴻差點嗆到:"女真第一陵不是完顏阿骨打的墓嗎?誰這麽大膽?"阿刀默默往他碗裏添了塊烤鹿肉,眼神示意他少說話。徐墨農卻點點頭:"完顏陵的地脈連著長白山主龍,若被苯教黑派下了血咒......"他轉頭看向赫連鐵樹,"當年耶律阿保機的契丹血咒,難道是被人重啟了?"
銅鼓聲突然戛然而止,山莊外傳來刺耳的鷹唳。驚鴻透過窗戶,看見上百隻海東青正盤旋在天空,銳利的目光透過窗紙,像無數把小刀刮在皮膚上。赫連鐵樹臉色凝重:"徐先生請看。"他抬手敲響銅鼓,驚鴻隻覺一陣眩暈,再睜眼時,竟看見火塘裏的人骨動了起來,腿骨上的咒文滲出黑血,在地麵繪出契丹文的"殺"字。
"這是"十三戰神魂"的召喚陣。"徐墨農皺眉,"當年遼太祖耶律阿保機用十三位女真族長的血魂鎮長白山龍脈,後來被赫連家先祖用薩滿鼓收伏。現在陣眼被破,戰神魂要借地脈還陽。"驚鴻聽得入神,不小心碰倒了旁邊的薩滿鼓,鼓架上的人骨眼珠突然轉動,直勾勾盯著他的掌心。
赫連鐵樹瞳孔驟縮:"這孩子......"徐墨農迅速用袖口遮住驚鴻的手,笑道:"犬徒頑皮,赫連家主莫怪。咱們還是說說,貴府的薩滿鼓為何會出現苯教的逆萬字?"赫連鐵樹盯著驚鴻,忽然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徐先生可知,陸氏先祖當年助蓮花生大士鎮伏的吐蕃魔軍,正是契丹血咒的源頭?"
驚鴻感覺掌心發燙,玉玨碎片與血珠同時共鳴,火塘裏的人骨突然爆裂,黑血濺在薩滿鼓上,竟顯現出陸氏老宅的輪廓。阿刀手按槍套站起身,卻被徐墨農示意坐下。赫連鐵樹敲了敲銅鼓:"三天前,我在完顏陵地宮發現這個。"他掏出塊燒焦的羊皮,上麵用苯教文寫著:"紫微現世,血咒重光,龍氣歸一,乾坤倒轉。"
徐墨農的手指在膝蓋上畫出九宮格:"看來苯教黑派與赫連家的千年恩怨,又要借著驚鴻......"他及時改口,"借著這孩子的血珠做文章了。"驚鴻假裝啃鹿肉,實則豎起耳朵——這是他第一次聽見"紫微現世"的說法,想起昆侖南宮鏡說的"鑰匙",心裏愈發疑惑。
當晚,三人被安排在東側廂房。驚鴻摸著炕頭的薩滿圖騰,忽然發現牆縫裏塞著半卷殘書,封皮上寫著《渤海國巫覡誌》。他剛翻開,就見裏麵夾著張泛黃的畫像,畫中人身穿陸氏家紋長袍,正與赫連氏先祖共飲鹿血酒,旁邊注著"宋遼議和,龍脈分治"。
"小少爺,別看不該看的。"阿刀突然從陰影裏冒出,驚鴻差點把書扔了。暗衛伸手接過殘書,目光在畫像上停留片刻,"這是陸氏先祖與赫連家盟誓的畫像,後來因為珠江龍氣眼之爭破裂。"驚鴻剛要追問,窗外突然傳來密集的鷹唳,上百隻海東青俯衝而下,利爪刮擦玻璃的聲音令人牙酸。
"它們衝著你掌心的血珠來的。"徐墨農推門而入,手裏拿著從赫連鐵樹處借來的薩滿鼓,"驚鴻,還記得我教你的"引魂曲"嗎?用楊公盤的節奏敲鼓,把戰神魂引到地宮去!"驚鴻點頭,接過鼓槌,發現鼓槌竟是用人的腿骨製成,上麵刻著"止戈"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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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冒雪來到完顏陵,地宮入口的封石已被炸開,裏麵飄出濃重的腐臭味。驚鴻按照徐墨農的指示,以北鬥七星的節奏敲擊薩滿鼓,每敲一下,掌心的血珠就亮一分。海東青群果然被鼓聲吸引,紛紛鑽進地宮,卻在觸及地宮門檻時發出慘叫——門檻上刻著的,正是陸氏的螭龍紋。
"當年陸氏先祖留的後手。"徐墨農滿意地點頭,"螭龍鎮邪,海東青屬陰,進不得地宮。"驚鴻剛要鬆口氣,地宮深處突然傳來巨響,十三道黑影破土而出,每個黑影都穿著契丹戰甲,手裏提著鏽跡斑斑的骨刀,正是被喚醒的戰神魂。
赫連鐵樹不知何時出現,手裏的銅鼓敲出急促的節奏:"徐先生,看你的了!"徐墨農掏出楊公盤,鏡麵上的二十八宿依次亮起,驚鴻見狀,竟用鼓槌在薩滿鼓上敲出《將軍令》的旋律。戰神魂們突然停頓,轉頭看向驚鴻,眼中的凶光竟化作疑惑。
"它們認出了陸氏血脈。"赫連鐵樹低聲說,"當年耶律阿保機曾與陸氏先祖有約,若陸家後人持薩滿鼓來,戰神魂需聽其調遣。"驚鴻聞言心頭劇震,鼓槌差點掉落。徐墨農趁機甩出九枚五帝錢,按九宮方位定住戰神魂,阿刀則迅速用鋼絲繩將它們捆在地宮石柱上。
就在這時,驚鴻掌心的血珠突然爆發出強光,照亮了地宮深處的石壁。眾人驚訝地發現,石壁上刻著幅巨大的星圖,圖中央是顆紫色的亮星,周圍環繞著北鬥七星,而亮星的位置,竟與驚鴻左腰的胎記完全吻合。
"這是......紫微鬥數的命盤。"徐墨農聲音顫抖,"驚鴻,你......"他的話被突然響起的銅鼓聲打斷,赫連鐵樹正背對著他們,銅鼓上的人皮發出詭異的紅光,鼓架上的人骨竟露出微笑。驚鴻這才驚覺,剛才的一切,或許都是赫連鐵樹的圈套——他根本不是要破解血咒,而是要借驚鴻的血珠,喚醒戰神魂為己所用!
"赫連鐵樹,你敢算計我們!"阿刀舉槍瞄準,卻被徐墨農按下。老地師看著驚鴻掌心的血珠,忽然露出了然的苦笑:"原來如此,長白山的契丹血咒,根本就是赫連家用來牽製陸氏的餌。而驚鴻的血珠,就是他們等待二十年的鑰匙。"
赫連鐵樹轉身,薩滿服上的銅鈴全部指向驚鴻,眼中閃過貪婪:"徐先生果然聰明。陸驚鴻的血珠不僅能激活《皇極經世書》,更能解開長白山下的契丹龍脈封印。隻要我用戰神魂血祭,就能......"他的話戛然而止,因為驚鴻突然將薩滿鼓砸向地麵,鼓麵的人皮裂開,露出裏麵藏著的契丹文密卷。
地宮內突然響起刺耳的龍吟,驚鴻感覺有什麽東西從腳底竄上頭頂,睜眼時竟看見自己的影子與石壁上的紫微星重合。赫連鐵樹驚恐地後退:"不可能!你怎麽會......"話音未落,戰神魂們突然掙脫束縛,轉身撲向他,骨刀上的鏽跡竟化作鮮血,染紅了他的薩滿服。
徐墨農趁機抱起驚鴻往外跑,阿刀斷後,隨手扔出顆照明彈。火光中,驚鴻看見赫連鐵樹被戰神魂拖進地宮深處,銅鼓滾落在地,鼓架上的人骨終於閉上了眼睛。而那本契丹密卷,正躺在驚鴻腳邊,首頁寫著:"紫微降世,非龍非蛇,血祭長白山,乾坤換主人。"
雪越下越大,三人跌跌撞撞地跑下山,身後的完顏陵傳來沉悶的崩塌聲。驚鴻回頭望去,隻見長白山主峰竟出現道裂縫,裂縫中隱約有金光閃爍,像是某種古老的存在終於被喚醒。徐墨農摸著他的頭,低聲說:"記住,今天的事誰也不能說。赫連家的詛咒,怕是要轉到咱們頭上了。"
回到赫連雲霧山莊時,莊內已空無一人。驚鴻在赫連鐵樹的書房發現幅地圖,上麵用朱砂圈著珠江口和長白山,連線的中點正是香港。地圖右下角有行小字:"龍氣歸一之日,陸氏覆亡之時。"他剛要拿給徐墨農看,卻被阿刀輕輕奪走,塞進了火塘。
"有些秘密,暫時不知道更好。"阿刀說,他的狗皮帽子不知何時丟了,露出後腦勺的陸家紋章刺青,"小少爺,咱們該回香港了。長白山的雪,要下二十年才能化盡。"
回程的吉普車上,驚鴻靠著徐墨農打盹,夢見自己站在長白山巔,腳下的龍脈如紅色巨蟒,而珠江口的龍氣眼正在噴血。赫連鐵樹的銅鼓懸浮在空中,鼓麵上的人皮竟變成了他的臉,嘴角咧開露出尖牙,用契丹文低吟:"血珠歸位,戰神複蘇......"
他猛地驚醒,發現掌心的血珠比往常更亮,而徐墨農正在翻看從地宮帶出的密卷殘頁,上麵畫著的,正是陸家老宅的地下龍脈走向。車窗外,長白山漸漸消失在雪幕中,驚鴻摸出懷裏的薩滿鼓槌,發現"止戈"二字竟滲出了血水,在他掌心畫出道蜿蜒的痕跡,宛如條正在蘇醒的小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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