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安安家我倒是想去放火，可是她家有人守著，作坊也沒地方下手，要不然今晚著火的就不是孫大金家了！”
    “你還敢說！你聽聽！你聽聽你這說的是人話嗎？你什麽時候變成這樣了！怎麽會這麽狠，這麽不是東西！”
    “我咋了？我過不好，他們誰也別想過好！他們不是想熱熱鬧鬧過年嗎，好啊，那我就幫幫忙，讓他們更熱鬧點！”
    “你這是造孽！要遭天打雷劈的啊！”張臘梅痛心疾首地捶著胸口，“我怎麽就生了你這麽個討債鬼！咳咳咳……這件事要是讓村裏人都知道了，唾沫星子都能淹死我們！村裏還能容得下我們娘倆？走！你趕緊跟我走！”
    張臘梅死死抓住周大虎的胳膊，用盡全力想把人往外拖，“跟我去給孫大金家認錯！好在他們人都沒事，咱們給他們賠不是！咱們去求他們原諒！”
    “你瘋夠了沒有！”周大虎惱羞成怒，猛地一甩胳膊，直接將人給甩了出去。
    看到張臘梅狼狽地跌坐在地，周大虎非但沒有扶，反而像看仇人一樣惡狠狠瞪著癱倒在地的母親，聲音裏滿是憤怒，“你是不是老糊塗了！他們現在誰也不知道是我幹的！你倒好，要拉著你親兒子去自投羅網？你還是我娘嗎？“
    “咳咳咳咳！你跟我去陪罪！他們人沒事，肯定會……原諒你的，咳咳咳……”
    “賠罪？拿什麽賠？咱們的破屋子？誰稀罕！抵給他們，咱們住哪？去睡野地嗎？你願意去，別拉著我！我告訴你，今天這事，你就給我爛在肚子裏！敢說出去半個字，我……我就不是你兒子！”
    張臘梅痛苦地坐在地上，看著這個自己含辛茹苦養大的兒子，是那麽陌生。
    “你不是我兒子……我兒子……不會這麽沒人性！不會這麽不知悔改！”
    “對！我就是沒人性了！怎麽樣？都是他們逼的！都是因為他們！他們看不起我，不給我活路，我也絕不讓他們好過！”
    說完，狠狠摔上門，頭也不回地衝入了夜色之中。
    大年初一的清晨，沈大山早早就起來打開了院門，常樂拿著長長的紅鞭炮，用竹竿高高挑著，火折子一亮，鞭炮瞬間劈啪作響。
    “劈裏啪啦——”
    震耳欲聾的爆竹聲瞬間響徹雲霄，炸開的紅紙如漫天飛花紛紛揚揚，驅散晦氣，宣告新年的到來。
    村裏的孩子們捂著耳朵在旁邊看著，小臉上洋溢著興奮的笑容。
    鞭炮一放完，他們一哄而上，去找沒放響的鞭炮，拿回去自己放著玩。
    吃完早飯，全家人都穿上了提前準備好的新衣裳。
    連平日裏一向節儉的張氏，也穿著一身簇新絳紫色棉襖，頭發梳得一絲不苟，插著一根沈安安剛給她買的金釵，儼然一副富貴老太太的扮相。
    孩子們一個個都穿著新衣裳，像年畫裏走出來的福娃娃。
    孩子們分成兩排，跪下給張氏和沈大山拜年。
    張氏笑盈盈地掏出早就準備好的紅封，每個裏麵都是鼓鼓囊囊的銀角子。
    沈大山帶著男丁們出門拜年時，院子裏已經傳來第一波拜年孩子的歡笑聲。
    沈安安站在門廊下，抓著一把芝麻糖，每個孩子都給塞上滿滿的一大把。
    得了糖的孩子臉上樂開了花，這一天，沈安安家裏接待了幾乎全村所有的孩子。
    大年初二，天色湛藍，陽光和煦，是個出門的好天氣。
    按照習俗，今天是出嫁女回娘家的日子。
    沈安安不需要回娘家，她早就計劃好了，她要帶著一家人去縣裏好好逛逛。
    驢車早就套好了，就停在院門口。
    阿大站在車旁邊，車上鋪著厚厚的棉褥子，還放著幾個暖手的湯婆子。
    張氏今日格外高興，穿著昨日那身簇新的棉襖，沈大山攙扶著她，率先坐進了驢車裏。
    “坐穩了，咱們出發了！”阿大一聲吆喝，輕輕揮動著鞭子，驢車便噠噠噠平穩駛動起來。
    車子緩緩駛出溪水村，走上了官道。
    空氣清冷而新鮮，帶著冬日特有的冷冽氣息。
    常歡、常喜、常樂三個孩子湊在一起，嘰嘰喳喳說個沒完，車裏時不時傳來孩子們的笑聲。
    越靠近縣城，過年的氣氛越發濃烈，官道上的行人和車輛明顯多了起來。
    他們此行的目的是去慈恩寺上香祈福。
    這座寺廟不僅靈驗，景致還好，驢車還沒走到山腳，就已經擠得走不動道了。
    看著排著長龍的車隊，沈安安對著外麵趕馬車的阿大說，“阿大，你停一停車，我們在這裏下車就好，你看著找個地方把車停下。”
    下了車，也不用看路，隨著人流一直往前走就是了。
    慈恩寺果然名不虛傳，前來上香的善男信女絡繹不絕，還沒走到門口，空氣中已經彌漫著淡淡的檀香氣，令人心安。
    順著人流的方向往前走，迎麵是拾階而上的山門。
    山門很高，大家都是走上去的。
    很多人沒走到一半，就已經累得氣喘籲籲，停在一邊歇腳。
    張氏他們卻一點感覺都沒有，一個個臉不紅氣不喘地往上走。
    這就是他們小鄉村人的好處，整天上山下地，走這麽點路對他們來說根本不算什麽。
    大雄寶殿的鎏金佛像垂目含笑，沈家人上前敬香，將準備好的銀錠投入功德箱時，聽見身後傳來一聲輕輕的驚歎。
    一位白眉老和尚，撚著手裏的佛珠靜靜端詳著沈安安，忽然合掌，“阿彌陀佛，施主的麵相，老衲竟看不透……本是鏡花水月影，竟作菩提樹下人。來處無痕去處遠，一念山河萬象新。”
    眾人都聽得雲裏霧裏，可沈安安卻聽懂了，她衝著和尚淺淺一笑，扶著張氏轉身投入人流之中。
    寺廟庭院深深，古木參天，雖然香客眾多，卻自有一種清淨祥和的氣韻。
    在放生池邊看了悠遊的錦鯉，一家人還去敲了鍾，祈求家人平安。
    陽光透過古樹枝椏灑下斑駁的光影，落在人身上，暖洋洋的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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