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4章 花仙誤入蠻荒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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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蠻荒的硝煙剛散,空氣中還殘留著魔氣與血腥混合的刺鼻味道。玄淵站在魔尊殿的露台上,黑袍邊緣沾著未幹的血漬,肋骨處的傷口雖已用龍族靈藥包紮,卻仍在每一次呼吸時傳來鈍痛。那道被玄策匕首劃開的痕跡,像條猙獰的蛇,盤踞在皮肉之下,時刻提醒著他三百年兄弟情的徹底崩塌。
    “尊上,南境結界外發現異動。”親衛單膝跪地,聲音在空曠的露台間回蕩。
    玄淵緩緩轉身,黑袍掃過石階上凝結的暗紅血漬,眸色沉如萬年寒潭:“是天界的餘孽?”
    “不是,”親衛遞上一麵水鏡,鏡麵波光流轉,映出個跌跌撞撞的纖細身影,“屬下探查過,是……仙界的花仙。”
    水鏡裏,白衣女子正被三隻低階魔獸追得慌不擇路。她穿著繡滿鈴蘭的仙裙,裙角被荊棘勾破了好幾處,手裏還死死攥著半朵被風吹落的雲芝,發髻散亂得露出光潔的額頭,卻擋不住眉眼間那股不諳世事的清靈——分明是溫室裏養大的嬌花,竟誤打誤撞闖到了魔族腹地。
    “仙界怎會讓花仙獨自來蠻荒?”玄淵指尖凝起一縷漆黑的魔氣,那魔氣在他掌心盤旋,帶著毀天滅地的威壓。可當看到女子被魔藤絆倒,雪白的膝頭磕在尖銳的石棱上時,他的動作卻驀地頓住。
    那花仙摔在地上,疼得眼圈泛紅,卻咬著唇沒哭。她膝頭滲出的血珠滴在焦黑的土地上,竟讓周圍死寂的石縫裏冒出幾株嫩綠的新芽。她慌忙爬起來,懷裏的花籃“哐當”掉在地上,裏麵的花種撒出來,竟在魔氣繚繞的土壤裏生根發芽,轉瞬開出了一片細碎的白花。
    “有點意思。”玄淵收回魔氣,指尖的黑霧悄然散去,“帶她來見我。”
    半個時辰後,花仙被親衛領到魔尊殿。她大概是被殿內猙獰的修羅壁畫嚇住了,一進門就抱著膝蓋縮在角落,雪白的仙裙沾了泥汙,卻仍警惕地瞪著玄淵,像隻被獵人堵住的小鹿:“你……你就是那個吃小孩的魔頭?”
    玄淵剛端起茶杯的手猛地一頓,杯沿與桌麵碰撞發出脆響,殿內的溫度驟然降了幾分。江晚寧恰好提著藥箱進來送傷藥,聞言“噗嗤”笑出聲:“小仙友,謠言不可信哦,我們尊上可是剛從玄策手裏救了十幾個小孩呢。”
    花仙眨了眨眼,長長的睫毛像蝶翼般扇了扇。她看看玄淵冷硬如刀削的側臉,又看看江晚寧溫和的笑,突然從懷裏掏出顆晶瑩剔透的果子,那果子泛著淡淡的熒光,一看就蘊含著精純的靈氣。“我叫靈汐,是負責看守瑤池仙草的。”她聲音細細軟軟的,帶著點怯意,“我不是故意闖進來的,是被一陣黑風卷到這裏的……”她把果子往前遞了遞,胳膊因為緊張微微發顫,“這個給你,是瑤池的安神果,能……能安神,你別吃我好不好?”
    玄淵看著那顆散發著清冽靈氣的果子,又看看靈汐泛紅的眼角,沉默了片刻。他接過果子放在桌上,指尖不經意觸到她的指尖,隻覺一片溫軟,與魔族女子的寒涼截然不同。“蠻荒不養閑人,”他收回手,聲音聽不出情緒,“你若想活著出去,就得幹活。”
    靈汐立刻點頭如搗蒜,腦袋點得像撥浪鼓:“我會種花!會釀花蜜!還會……還會給仙草治病!”她生怕玄淵不信,又補充道,“瑤池的萬年雪蓮上次生病,就是我治好的!”
    接下來的日子,靈汐成了魔尊殿的“花匠”。她不知從哪裏弄來鋤頭和水壺,在殿前那片連魔植都長不好的空地上忙活起來。起初玄淵隻當她在胡鬧——蠻荒的土地被魔氣侵蝕了萬年,連最堅韌的荊棘都長不旺,仙界的嬌花怎可能存活?
    可三日後,當他處理完公務走出殿門時,卻被眼前的景象驚住了。
    原本焦黑的空地上,竟冒出了一片姹紫嫣紅的花海。鈴蘭垂著潔白的花鈴,玫瑰挺著帶刺的花苞,還有些叫不出名字的仙花,在魔氣繚繞中開得如火如荼。靈汐正蹲在花田裏,小心翼翼地給一株藍紫色的花澆水,陽光落在她發頂,給她鍍上了一層柔和的金邊。
    玄淵處理公務時,總能透過窗欞看到她忙碌的身影。有時她會對著含苞的花骨朵輕聲說話,不知說了些什麽,那花苞竟“啪”地綻開了花瓣;有時她會追著蝴蝶跑,裙擺掃過花叢帶起一陣清甜的香氣,衝淡了殿裏常年不散的血腥氣。
    “尊上,這是靈汐仙子釀的花蜜。”第七日清晨,親衛端來一壇琥珀色的蜜,壇子上還別著朵新鮮的鈴蘭,“她說您最近總皺眉,吃點甜的能好些。”
    玄淵看著那壇蜜,眉頭皺得更緊了。他從不碰仙界的東西,那些所謂的靈物在他看來,不過是華而不實的擺設。可當親衛掀開壇蓋,一股清甜的香氣撲麵而來時,他卻鬼使神差地沒讓人撤走。
    他舀了一勺嚐了嚐,溫潤的靈氣順著舌尖蔓延開,竟讓連日緊繃的神經舒緩了些。那甜味不濃不淡,帶著陽光和花香的味道,像是把整個春天都揉進了壇子裏。
    夜裏,玄淵去九幽獄查探玄策的動靜,回來時路過花海,見靈汐還在月光下忙碌。她踮著腳夠高處的花枝,大概是沒站穩,身子猛地一晃,眼看就要摔倒在堅硬的石板上。
    玄淵幾乎是本能地瞬移過去,伸手將她攬進懷裏。
    靈汐猝不及防落入一個堅實的懷抱,鼻尖撞上他胸前的玄鐵護甲,疼得“唔”了一聲。她抬頭,撞進玄淵深邃的眼眸裏,那裏麵映著漫天星辰,竟比瑤池的夜空還要亮。他身上的魔氣與她的靈氣在接觸處交織盤旋,像黑與白的綢緞纏繞在一起,生出一種奇異的和諧。
    “放……放開我!”靈汐猛地回過神,慌忙推開他,臉頰紅得像熟透的果子,連耳根都泛著粉色,“謝……謝謝魔尊。”
    玄淵看著她泛紅的耳根,喉結不自覺地滾動了一下。他想說些什麽,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隻是轉身就走。走了幾步,卻又停下,聲音低沉如大提琴的最低音:“夜裏涼,早點回去。”
    靈汐愣在原地,看著玄淵消失在夜色裏的背影,突然捂住發燙的臉頰蹲下身。她從袖中掏出片半透明的花瓣,那是她來時,天樞星君塞給她的,說若遇到命定之人,花瓣就會發光。
    此刻,那花瓣正散發著柔和的粉色光暈,在月光下亮得像顆星星。
    “好像……這個魔頭也沒那麽可怕嘛。”靈汐咬著唇笑起來,指尖輕輕撫摸著剛綻放的鈴蘭,花瓣上的露珠沾在她指尖,涼絲絲的。
    而玄淵回到寢殿,指尖似乎還殘留著靈汐發間的花香。他看著桌上那顆靈汐給的安神果,果子上的熒光在燭火下明明滅滅。他第一次覺得,蠻荒的長夜似乎沒那麽難熬了。
    可這份莫名的情緒沒持續多久,就被次日的早朝打斷了。
    “尊上,那花仙來曆不明,恐是天界派來的細作!”長老拄著拐杖,語氣帶著警惕,“前日屬下見她在花海中布下陣法,那些花草的排列,分明是天界的聚靈陣!”
    玄淵的臉色沉了沉。他確實查到,靈汐的花籃裏除了花種,還有幾張繪製陣法的符紙。
    “把她帶上來。”他冷聲道。
    靈汐被帶到殿上時,還抱著盆剛養好的綠蘿。聽到長老的指控,她急得臉都白了:“我沒有!那些陣法是用來催花的!蠻荒的土地太幹了,不用聚靈陣,花活不了的!”
    “哼,巧言令色!”長老冷哼,“誰知道你是不是借著養花的由頭,在殿外布下殺陣?”
    靈汐急得眼圈泛紅,卻不知該如何辯解。她看向玄淵,眼裏滿是委屈和求助,像隻被冤枉的小動物。
    玄淵看著她那副模樣,心裏莫名有些煩躁。他知道長老的擔心不無道理,天界向來擅長用這種懷柔的手段滲透魔族。可看著靈汐那雙清澈的眼睛,他又覺得,這樣的小姑娘,大概連撒謊都會臉紅,怎麽可能是細作?
    “即日起,不準再在殿外布任何陣法。”他最終開口,聲音沒有起伏,“至於其他的,安分守己便好。”
    長老還想說什麽,卻被玄淵一個眼神製止了。
    靈汐鬆了口氣,抱著綠蘿退下時,偷偷看了玄淵一眼,見他正低頭處理公文,側臉冷硬得像塊寒冰,心裏突然有點失落。
    接下來的幾日,靈汐果然沒再布任何陣法。可沒了聚靈陣,那些花草開始蔫蔫的,眼看就要枯萎。她急得團團轉,最後竟蹲在花田裏哭了起來。
    玄淵處理公務時,透過窗戶看到這一幕,眉頭皺得能夾死蚊子。他放下筆,起身走出殿門。
    “哭什麽?”他站在她身後,聲音冷得像冰。
    靈汐嚇了一跳,慌忙抹掉眼淚:“花……花要死了。”
    玄淵看著那些蔫頭耷腦的花草,又看看她紅紅的眼睛,心裏那股煩躁感更甚。他竟伸出手,指尖凝聚起一縷精純的魔氣,輕輕點在最蔫的那株玫瑰上。
    奇跡發生了。那玫瑰像是被注入了生命力,瞬間挺直了枝幹,花瓣重新變得飽滿鮮豔。
    靈汐驚得張大了嘴巴:“你……你會催生花草?”
    玄淵收回手,語氣依舊冰冷:“三百年前隨軍征戰時,學過些催生術。”他頓了頓,補充道,“每日辰時來取魔氣,不準私自動用陣法。”
    說完,他轉身就走,仿佛剛才那個出手幫忙的人不是他。
    靈汐看著他的背影,突然笑了起來。她對著那株重新綻放的玫瑰小聲說:“你看,我就說他不是壞人吧。”
    從那以後,靈汐每天辰時都會準時來玄淵的書房取魔氣。有時玄淵在處理公務,她就安安靜靜地站在一旁等;有時他在打坐,她就蹲在窗邊看花。
    “尊上,您最近好像不怎麽皺眉了。”一日,親衛忍不住說。
    玄淵愣了愣,伸手摸了摸眉心,才發現自己確實有許久沒蹙過眉了。他抬眼看向窗外,靈汐正在花田裏追一隻彩色的蝴蝶,笑聲像銀鈴一樣清脆。
    他的目光落在她奔跑的身影上,眸色不自覺地柔和了幾分。可下一秒,他又猛地收回目光,握緊了手中的狼毫筆——他是魔族至尊,與仙界勢不兩立,怎能對一個花機動心?
    “把這些公文送到刑堂。”他冷聲道,試圖用工作壓下那莫名的情緒。
    可有些東西,一旦生根發芽,就再也擋不住了。
    就像靈汐種下的那些花,哪怕在蠻荒的焦土上,也能開出一片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