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聯盟的裂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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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軍營裏的篝火劈啪作響,火星子躥上被煙熏得發黑的帳篷頂,在帆布上燙出幾個焦洞。
    陸醉川解下腰間酒葫蘆灌了口酒,酒氣混著血鏽味在喉嚨裏打轉——這是方才和血魔殿餘孽激戰後留下的味道。
    \"都到齊了。\"他把酒葫蘆往桌上一墩,木桌發出悶響。
    錢大帥的馬靴碾過地上的碎瓷片,帶起幾片染血的繃帶;玄木道長的道袍還沾著符灰,拂塵梢頭的紅穗子被火燒得焦卷;沈墨寒抱臂站在陰影裏,指尖無意識摩挲著桃木劍柄;小九縮在角落,盲眼蒙著的青帕子上落了層灰,卻仍端端正正坐著,判官筆斜插在腰間筆袋裏。
    \"說正題。\"錢大帥把軍帽甩在桌上,帽徽上的銅獅子磕出個凹痕,\"血魔殿那票子不要命的,怎麽就跟長了眼睛似的摸到咱們駐地?前兒個剛換防,今兒個就被端了崗哨——\"他突然提高嗓門,渾濁的眼珠掃過眾人,\"老子的兵可沒吃裏扒外的種!\"
    帳中氣氛驟冷。
    玄木道長的拂塵\"刷\"地展開,馬尾毛根根豎立:\"錢大帥這是懷疑我玄青派?我等出家人向來不涉俗務,若想害你們,何須等到今日?\"
    \"不涉俗務?\"錢大帥拍案而起,茶碗跳起來摔在地上,\"上月在青河鎮,你們派裏的小道童可是親眼見著血魔殿的旗子!要不是老子派兵剿了,這會兒鎮子裏的姑娘早被剜了眼睛做血祭!\"
    \"那是我觀弟子恰好路過!\"玄木道長胡須發抖,\"再說青河鎮的事,分明是你們的巡邏隊放跑了——\"
    \"夠了!\"陸醉川猛地站起來,酒葫蘆在掌心轉了個圈,\"都當這是戲台子唱對台戲呢?\"他掃過眾人,目光在錢大帥發紅的耳尖和玄木道長攥緊的拂塵上頓了頓,\"錢大帥擔心泄密,情理之中;道長被冤枉動氣,也能理解。但眼下最要緊的,是揪出真鬼,不是互相捅刀子。\"
    他伸手按住錢大帥肩膀,力道不輕不重:\"這樣,墨寒精通陰陽術數,讓她查這事兒。要是真有人通敵,我陸醉川第一個扒了他的皮;要是查清楚是誤會......\"他轉頭衝清風道長笑,\"道長海量,總不會跟個粗人計較?\"
    沈墨寒從袖中取出枚半透明的符籙,在火上一烤,黃紙浮現出淡紫色紋路:\"這是從敵營屍首上撕下來的。\"她指尖點過紋路間的星芒狀暗記,\"玄青派的符印是北鬥七星紋,這上麵是蛇銜尾——我查過古籍,前朝邪修勾結域外邪神時,用的正是這種標記。\"
    錢大帥湊過去看了眼,喉結動了動:\"那......那之前的事?\"
    \"可能是敵人故意引我們內鬥。\"沈墨寒將符籙收進錦囊,\"但有一點可以確定——玄青派與此事無關。\"
    帳中沉默片刻,錢大帥重重坐下,抓起茶碗又放下:\"行,老子信你陸兄弟。但要是查不出個名堂......\"
    \"查得出。\"陸醉川拍了拍他後背,轉身時瞥見角落的小九正扯自己衣袖。
    盲女的手指在他掌心快速比劃,像隻急於報信的雀兒。
    等眾人散去,陸醉川蹲在小九麵前,借篝火看她的手語:\"那個穿灰布衫的,跟在錢大帥身邊的,有邪氣。\"
    \"哪個?\"他皺眉。
    小九的手指在空中畫了個圈,又點了點自己眼睛——無眼判官的神通,能感知因果濁氣。
    她從筆袋裏抽出判官筆,筆尖懸在半空微微發燙:\"他身上有......斷不掉的線,連向陰處。\"
    陸醉川摸了摸下巴。
    錢大帥身邊確實有個總捧著煙杆的瘦高個,說是老家帶來的賬房,可上次他去帥帳送酒,那家夥看他的眼神像在看塊肥肉。
    \"你確定?\"他低聲問。
    小九重重點頭,盲眼裏泛起冷光。
    次日清晨,陸醉川揣著兩壇燒刀子\"巡視\"營地。
    路過灰布衫的帳篷時,他故意踉蹌兩步,酒壇相撞發出脆響。
    帳篷裏的說話聲頓了頓,又低下去:\"......他們已經起疑了?
    怕什麽,錢老粗那腦子,再點把火就能炸。等他們自相殘殺,鑰匙的事......\"
    \"噓!\"另一個沙啞的聲音響起,\"有人!\"
    陸醉川屏住呼吸,酒氣順著喉嚨往上湧——這是他每次用城隍力前的征兆。
    他扶著帳篷杆打了個酒嗝,故意提高嗓門:\"趙老大!你藏的女兒紅是不是在這兒?\"
    \"川子!\"趙霸天的大嗓門從百米外炸響,\"老子的酒在夥房!你又偷喝我的!\"
    陸醉川罵罵咧咧往夥房走,餘光瞥見帳篷簾掀開條縫,灰布衫的腦袋探出來,目光像條毒蛇。
    他捏緊酒壇,指節發白——看來小九沒看錯。
    晌午,沈墨寒抱著個漆盒來找他。
    盒裏是塊被燒得焦黑的玉佩,符文在陽光下泛著幽藍:\"我用淨魂咒洗了三遍,這紋路指向終南山的"鎖龍淵"。
    古籍說那是前朝鎮壓邪神祭壇的地方。\"她抬頭,\"他們湊齊鑰匙,怕是要去那兒開壇。\"
    \"來得正好。\"陸醉川把酒壇往地上一墩,\"晚上把趙老大、道長、小九叫到我帳裏。\"他壓低聲音,\"那灰布衫有問題,咱們得將計就計。\"
    月上三竿時,陸醉川的帳篷裏飄出濃烈的酒氣。
    趙霸天拍著桌子罵:\"老子就說那牛鼻子不安分!上次分糧食他還多拿了兩袋!\"清風道長拂塵一甩:\"你倒是說說,哪次剿匪不是我派弟子打頭陣?\"沈墨寒冷著臉:\"錢大帥要是再鬧,這聯盟不解散也罷。\"
    灰布衫的身影在帳篷外晃了晃,很快消失在夜色裏。
    陸醉川望著他的背影,酒葫蘆在掌心轉得飛快。
    帳內的爭吵突然停了,趙霸天憋著笑:\"川子,這戲演得夠真不?\"
    \"再真點。\"陸醉川灌了口酒,\"明兒個讓錢大帥的人看見你和道長"動手",動靜越大越好。\"
    沈墨寒指尖繞著發梢:\"他們要是信了,肯定會加快動作。\"
    \"正合我意。\"陸醉川的眼睛在篝火下發亮,\"等他們露出狐狸尾巴......\"
    話音未落,帳外傳來急促的馬蹄聲。
    一個士兵撞開帳簾,渾身是汗:\"陸先生!敵......敵人的先鋒營到了!就在十裏外的黑鬆林!\"
    陸醉川猛地站起來,酒葫蘆\"當啷\"掉在地上。
    他彎腰撿起,酒液順著指縫往下淌,在地上暈開個金色的圓。
    \"傳我命令。\"他抹了把臉,聲音沉得像塊鐵,\"所有弟兄立刻收拾行裝,往東南方撤。\"
    \"撤?\"趙霸天瞪圓眼睛,\"咱們剛布好防線......\"
    \"假撤。\"陸醉川拍了拍他的肩,酒氣混著戰意噴在他臉上,\"把帳篷留一半,鍋碗瓢盆扔得滿路都是。讓他們以為咱們亂了陣腳。\"
    沈墨寒突然笑了,桃木劍在鞘中輕鳴:\"好個將計就計。\"
    遠處傳來狼嚎般的風聲,陰雲重新遮住月亮。
    陸醉川望著黑黢黢的鬆林方向,把最後一口酒灌進喉嚨。
    城隍印在懷裏發燙,像是回應他翻湧的戰意——今晚,該讓那些藏在陰溝裏的老鼠,見見真正的城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