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將計就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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帳外的馬蹄聲撞碎夜色時,陸醉川正蹲在篝火邊用樹枝撥弄炭灰。
火星子劈啪炸開,映得他眼底的紅血絲格外明顯——昨夜為了布防,他隻眯了半個時辰。
\"陸先生!敵......敵人的先鋒營到了!就在十裏外的黑鬆林!\"士兵撞開帳簾的瞬間,酒葫蘆從陸醉川膝頭滾落,在泥地上滾出半圈,琥珀色的酒液順著豁口淌出來,在青石板上洇成個金暈。
趙霸天\"哐當\"一聲推開矮凳站起來,鐵胎短刀在腰間撞出脆響:\"老子剛帶人在西坡埋了三十個絆馬索,這就撤?\"他虯結的胳膊繃得像鐵樁子,絡腮胡跟著嘴角直抖。
陸醉川彎腰撿起酒葫蘆,指腹蹭過葫蘆上斑駁的紅漆——這是他在醉仙樓當跑堂時,老掌櫃臨終前塞給他的,說\"醉中自有乾坤\"。
現在葫蘆裏裝的不是尋常黃酒,是用城隍廟後老槐樹下的井水釀的,每一滴都浸著城隍印的氣。
\"假撤。\"他抹了把臉,酒氣混著硝煙味噴在趙霸天臉上,\"帳篷留一半,鍋碗瓢盆扔得滿路都是。讓他們以為咱們慌了神。\"
沈墨寒正靠在帳角擦拭桃木劍,聞言指尖頓住。
劍鞘上的雲紋突然泛起幽光,像有活物在皮下遊走。
她抬眼時眉梢微挑,眼尾的朱砂痣跟著動了動:\"好個將計就計。\"
帳外的風突然轉了方向,裹著鬆針的腥氣灌進來。
陸醉川望著黑黢黢的鬆林方向,喉結滾動著灌下一口酒。
城隍印在懷裏燙得驚人,隔著粗布短衫烙出個紅印子——這是傳承在共鳴,像老輩人說的,\"城隍睜眼時,酒火灼心肝\"。
半個時辰後,營地果然亂成一鍋粥。
士兵們\"慌慌張張\"地卷鋪蓋,有個新兵蛋子故意把銅鍋撞得哐啷響,還摔了半袋米,白花花的米粒撒了一路。
錢大帥的部隊更是\"鬧起了矛盾\",幾個兵油子扯著嗓子罵:\"憑啥讓咱們斷後?陸先生偏心!\"
躲在草窠裏的挑撥者眯起眼。
他穿一身灰布短打,腰間別著個銅哨——那是給幕後主子報信的。
看著錢大帥的隊伍罵罵咧咧往東南方走,而陸醉川的主力\"狼狽\"地往西北撤,他嘴角終於翹起來。
指尖掐住銅哨,對著風向吹了三聲短,兩聲長——這是\"聯盟分裂\"的暗號。
\"好,好得很。\"他摸著懷裏的密信,那是三天前血魔殿殘黨塞給他的,\"等你們自相殘殺完,老子就帶著陰兵踏平營地......\"
月被烏雲吞了個幹淨。
陸醉川貓在黑鬆林旁的土坡後,酒葫蘆在掌心轉得飛快。
他能聽見自己的心跳,一下一下撞著城隍印,撞得胸腔發燙。
身後二十步外,小九正跪坐在青石板上,盲眼蒙著的灰布被風掀起一角,判官筆在地上畫符——她雖看不見,卻能\"聽\"見十裏內的腳步聲,每一道動靜都在她筆下顯形。
\"來了。\"小九突然用手比劃著。
她腕子一抖,判官筆在地上畫出道金線,\"前鋒三百人,騎兵五十,步兵二百五,中間那個騎黑馬的,佩刀是血魔殿的蝠紋。\"
沈墨寒湊過來,桃木劍往地上一插。
劍刃嗡鳴間,地麵浮出淡青色的紋路,正是小九畫的金線。
她指尖蘸了酒,在紋路旁點了七下:\"騎兵衝得太前,步兵拖後三裏,這是要包抄咱們的退路。\"
陸醉川盯著地上的紋路,突然笑了。
他扯下腰間的酒葫蘆,仰頭灌了半口,酒液順著下巴往下淌,在領口洇出個深色的圓:\"他們以為咱們是沒頭蒼蠅,殊不知......\"他用腳尖點了點紋路中央,\"這兒才是口袋底。\"
馬蹄聲由遠及近,像悶雷滾過地麵。
當先的騎兵打著火把,火光裏能看見繡在甲胄上的血色蝙蝠——果然是血魔殿的殘黨。
為首的將官騎一匹烏騅馬,腰間懸著柄黑鞘刀,刀鐔是張開的蝙蝠嘴,正滴滴答答往下淌黑血。
\"放!\"陸醉川低喝一聲。
玄木道長的道袍突然鼓脹如帆。
他手持拂塵向前一甩,漫天黃符像雪片般炸開,眨眼間裹住整片鬆林。
等符灰散盡,鬆林裏騰起白茫茫的霧,濃得伸手不見五指。
騎兵們的火把在霧裏變成昏黃的小點,像墳頭的鬼火。
\"結陣!\"烏騅馬上的將官吼了一嗓子,刀鞘重重磕在鞍橋上。
可他話音未落,左側突然傳來金鐵交鳴——小九的判官筆淩空畫出個\"困\"字,金光如鏈纏上最前麵的十騎。
戰馬人立而起,騎士們摔得七葷八素,兵器撞在金鏈上濺出火星子。
陸醉川踩著鬆枝躍下土坡。
他喉嚨裏滾出個模糊的咒文,城隍印在懷裏爆發出刺目的金光。
下一刻,他的身影變得半透明,周身纏著金色的霧氣,連眉眼都鍍上了金——這是城隍境的\"法相顯化\",每次隻能維持半柱香,可足夠讓他成為戰場上的煞星。
\"血魔殿的雜碎,也配在陽間撒野?\"他的聲音像敲在青銅鼎上,震得人耳鼓發疼。
金手一抓,當先的騎兵連人帶馬被提起來,重重砸在地上。
那騎兵的甲胄在金手下像紙糊的,哢嚓裂開,露出裏麵青灰色的皮膚——原來早被血魔咒侵蝕成了活死人。
烏騅馬將官終於慌了。
他猛地扯開衣襟,露出心口刺著的血蝙蝠紋身。
紋身突然活了似的蠕動,他從懷裏掏出個黑陶瓶,狠狠摔在地上。\"噗\"的一聲,瓶裏湧出墨綠色的毒氣,眨眼間漫過十丈方圓。
\"閉氣!\"沈墨寒的聲音穿透毒氣。
她咬破指尖,在桃木劍上畫了道血符,然後揮劍斬向毒氣。
劍氣過處,墨綠色的霧突然凝結成冰晶,簌簌落了滿地。
陸醉川趁機欺身上前,金手按在將官天靈蓋上。
\"你...你不是凡人...\"將官瞪圓了眼,血從七竅往外湧,\"祭壇...祭壇在...\"
\"我知道。\"陸醉川收回手,城隍印的金光驟然消散。
他踉蹌兩步,扶住旁邊的鬆樹——每次顯化法相都要折損陽壽,剛才那幾下,夠他老上三歲。
從將官懷裏搜出的密信是用血寫的,字跡歪歪扭扭,還帶著腥氣。
最下麵畫著座山,山坳裏有個圓圈,旁邊寫著\"戊時三刻,血祭\"。
陸醉川捏著信紙的手青筋直跳:\"這祭壇要是成了,血魔殿能從陰間拉來三千陰兵。\"
\"那挑撥者呢?\"趙霸天突然吼了一嗓子。
眾人這才發現,原本縮在隊伍最後麵的灰衣人,此刻連影子都沒了。
沈墨寒摸著桃木劍上的雲紋,眼神冷得像冰:\"他肯定是去報信了。咱們的計劃,怕是要提前。\"
陸醉川把密信塞進懷裏,酒葫蘆在掌心攥得發疼。
他抬頭望了望天,烏雲正從西北方湧過來,像團巨大的墨。\"既然他要當傳聲筒,那咱們就送他份大禮。\"他扯了扯趙霸天的袖子,\"老錢,把你那套商人行頭借我。\"
趙霸天愣了愣,突然咧嘴笑了:\"你小子,要扮商隊混進去?\"
\"嗯。\"陸醉川把酒葫蘆裏的酒一飲而盡,喉嚨裏發出咕嚕嚕的聲響,\"那些陰溝裏的老鼠不是愛聽假話麽?咱們就給他們唱一出大戲。\"
營地外的風越刮越急,卷著鬆針打在帳簾上,沙沙作響。
遠處的山影在烏雲下若隱若現,像頭蹲伏著的野獸,正眯起眼睛,等著獵物自己撞進嘴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