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3章 裂隙初現,疑雲密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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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殿門推開的刹那,陸醉川先嗅到了殿內浮動的沉水香。
    那味道太熟悉了——每次聯盟議事,玄風長老總要點三柱陳年老香,說能“鎮住人心浮動”。
    可此刻這香氣裏混著幾縷焦躁,像被人用手揉碎了似的。
    “盟主。”玄風長老迎上來,白須在燭火下泛著銀邊。
    他手裏托著個檀木匣,匣蓋半開,露出半截泛著青芒的竹簡——正是從遺跡裏帶出的《鎮魂經》。
    另一側案幾上,城隍敕令被紅綢墊著,表麵的紋路還在緩緩流轉,像活過來的金蛇。
    陸醉川的手指無意識摩挲著後頸的蓮花印記,那處皮膚發燙。
    他能聽見殿內此起彼伏的呼吸聲:左邊第三排是青蚨門的劉當家,哮喘聲壓得很低;右邊角落的鐵衣衛統領張猛,拇指在刀鞘上敲著不成調的鼓點。
    這些聲音像針,紮得他太陽穴突突跳——他早該想到,從遺跡帶回兩件鎮派之寶的瞬間,就該料到這一出。
    “陸盟主。”陳烈的聲音像塊石頭砸進靜潭。
    激進派的年輕領袖“唰”地站起來,腰間虎紋腰帶繃得筆直,“我等浴血奮戰三月,連老九的眼睛都熬出了血,可這敕令和經文倒好,全揣進您一人懷裏了?”他手指戳向案幾,震得茶盞叮當響,“您說要護聯盟周全,可誰護我們周全?萬一哪天您改了主意……”
    “陳兄弟。”李長風撫著茶盞開口,老派的保守派元老,指甲蓋裏還沾著今早翻書的墨漬,“話不能這麽說。但老哥哥也得問一句——資源集中,總要有個章程。當年天樞閣就是吃了獨斷的虧,才被邪修鑽了空子。”他抬眼時,眼角的皺紋裏全是歲月沉澱的審慎,“我等不是信不過陸盟主,是怕這規矩壞了,往後難服眾。”
    殿內霎時像炸開了蜂窩。
    青蚨門劉當家搓著算盤珠子嘟囔:“咱們出的銀錢最多,總該有個說法。”鐵衣衛張猛把刀往地上一拄,“要我說,不如輪流執掌!”連向來中立的百草堂孫婆婆都皺起眉頭:“若真能護著咱們,倒也……”話音未落又頓住,目光在陸醉川和敕令間遊移。
    陸醉川垂眼盯著自己的鞋尖。
    鞋幫沾著遺跡裏的青灰,是小九拽他衣角時蹭上的。
    他想起祭壇裏那聲“因果線斷了”,想起趙霸天英靈說的“好小子”,喉結動了動。
    懷裏的敕令突然發燙,隔著衣襟烙得他心口發疼——這是在回應他的情緒?
    “沈姑娘。”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像浸過冰水的青銅,“你看那穿墨綠錦袍的。”
    沈墨寒正倚著廊柱,指尖輕輕叩著腰間斷劍。
    她順著陸醉川的目光望去,正見偏席角落的周知遠。
    那副將往日總縮在陰影裏,此刻卻頻繁抬眼,左顧右盼時眼尾微挑——像在給不同方向遞暗號。
    她瞳孔微縮,斷劍在劍鞘裏發出極輕的嗡鳴。
    “有人推波助瀾。”她轉身時,廣袖掃過陸醉川的手背,傳音入密的氣勁裹著梅花香,“那周知遠,方才給陳烈使了三次眼色,又對李長老的書童點了下頭。”
    陸醉川的指節在袖中捏緊。
    他想起遺跡裏那團黑霧凝成的鎖鏈,想起神秘老者說的“血脈複雜”,突然就笑了。
    他直起身子,雙手撐在案幾上,目光掃過殿內每一張臉:“諸位若信不過我,陸某現在就把敕令掰開了看。”
    話音未落,他屈指彈向敕令。
    金芒“轟”地炸開,像把太陽揉碎了撒在殿裏。
    陳烈抬手遮眼,指縫裏漏出的光刺得他眯起眼;李長風的茶盞“當啷”落地,茶水在青磚上蜿蜒成小蛇;連玄風長老都踉蹌一步,白須被金光掀得亂飛。
    那威壓來得又沉又穩,像上古巨鍾倒扣下來。
    陸醉川能聽見殿外的更夫打了個寒顫,梆子“啪”地掉在地上。
    小九摸索著抓住他的衣角,盲眼處泛著淡金——那是無眼判官的殘魂在共鳴。
    趙霸天的英靈從酒葫蘆裏探出頭,酒氣混著金光,嗆得張猛打了個噴嚏:“好小子,這敕令比老子當年的酒還衝!”
    “此令若入邪手。”陸醉川的聲音混在金光裏,震得人耳膜發顫,“能召十萬陰兵踏平城池;若為正用——”他指尖輕點,金芒突然凝成一道光鏈,“能鎖邪神,能斷因果。”光鏈“唰”地纏住陳烈腰間的虎紋帶,又“啪”地斷開,“方才陳兄弟質疑我,這鏈子便鎖了他的命門。若我真要私藏,此刻他已經……”
    “夠了!”白衡拍案而起。
    公正長老的銀須根根豎立,卻不是動怒,而是震撼,“老身活了七十歲,頭回見這等神物。陸盟主若有二心,方才陳烈早成一具屍體了。”他轉向李長風,目光如刀,“李老弟,當年天樞閣是毀於獨斷,還是毀於人心?”
    李長風的臉漲得通紅,張了張嘴沒說出話。
    陳烈摸著被光鏈擦過的腰,冷汗浸透了中衣——他分明感覺到,那鏈子纏上的瞬間,自己的命數像被一隻大手攥住,差點喘不上氣。
    殿內突然靜得能聽見燭芯爆裂的輕響,劉當家的算盤珠子“嘩啦”掉了一地,沒人去撿。
    “白長老說的是。”陸醉川鬆開敕令,金芒緩緩收斂,“監察機製可以設。每月初一十五,由白長老、沈姑娘、李長老三人共同驗看敕令和經文。若我有半分私藏……”他扯下脖子上的銀鎖墜子,“便以此鎖為誓,魂散陰陽。”
    銀鎖墜子落在案幾上,發出清越的響。
    那紋路與遺跡裏初代城隍冠冕的流蘇一模一樣,在殘光裏泛著幽白。
    “罷了。”李長風歎了口氣,彎腰撿起茶盞,“老哥哥信你。”陳烈悶聲坐下,手指還在抖——不是怕,是驚。
    玄風長老擦了擦額頭的汗,重新蓋上檀木匣:“那便按白長老說的,立個監察堂。”
    殿內的氣氛總算鬆快了些。
    陸醉川摸出酒葫蘆灌了口,燒刀子辣得他眼眶發酸。
    他餘光瞥見周知遠起身,袖中似乎攥著什麽東西。
    那副將衝眾人拱了拱手,說“內急”,便往殿外走。
    經過沈墨寒身邊時,他的腳步頓了頓,像是想說什麽,又咽了回去。
    “周副將。”沈墨寒突然開口。
    周知遠的後背僵了僵,轉身時笑得格外殷勤:“沈姑娘有何吩咐?”
    “月黑風高。”沈墨寒的指尖輕輕劃過斷劍,“小心路滑。”
    周知遠的笑容有點發僵,又拱了拱手,加快腳步出了殿門。
    陸醉川望著他的背影消失在夜色裏,後頸的蓮花印記突然又燙起來。
    他摸了摸那處,低頭時看見敕令上的紋路,不知何時多了一道裂痕——細如發絲,卻觸目驚心。
    殿外傳來更夫的吆喝:“天幹物燥,小心火燭——”聲音被風扯得支離破碎。
    陸醉川望著窗外搖晃的燈籠,突然想起阿福說的“燈火旺的地方鬼不敢來”。
    可此刻他望著那片燈火,卻覺得有雙眼睛,正藏在最暗的陰影裏,盯著他們。
    “盟主?”小九拽了拽他的衣角,銀鈴輕響,“我聽見……有蟲鳴。”
    陸醉川蹲下來,替她理了理被風吹亂的發絲:“哪裏有蟲鳴?”
    “在地下。”小九歪了歪頭,盲眼裏泛著淡金,“好多好多,像在哭。”
    殿外的燈籠突然“啪”地滅了一盞。
    黑暗裏,不知誰的茶盞又掉在地上,碎成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