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燭的光搖晃了大半夜，容雪聲小巧的耳垂上掛著的青色流蘇耳墜也跟著慢慢晃悠個不停。
    他仰著雪白的脖頸，額頭不斷沁出細汗，手中下意識想要抓住些什麽，於是扣住虞棲的手指，想要悄無聲息的穿過指縫與之緊握，卻不想虞棲下意識避開了這個略顯親密的動作。
    虞棲的手撐在容雪聲身側，低頭時瞧見小少爺眼中露出某種錯愕和難以置信，思索了一秒鍾，剛剛那隻避開的手覆上了容雪聲的發頂，又替他撥開了散落眼前、遮擋視線的碎發。
    被虞棲的動作吸引，容雪聲果然沒有再在意剛剛那個讓他不悅的小插曲，而是眯著眼睛頗為享受。
    不過就在他想要與虞棲靠得更近時，微微凸起的小腹無聲發出抗議。
    容雪聲不高興地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腹部。
    就在這時，虞棲沙啞的聲音在他耳畔響起：
    “……好了，歇息吧，我去讓人送水進來。”
    一邊說著，虞棲拿過一件水墨色的外衫輕輕披在了容雪聲的身上，她捏住容雪聲圓潤的肩頭，替他將衣裳攏緊，免得下人進來看見不該看見的。
    可這對容雪聲來說無疑是“戛然而止”，爹爹平日在他耳邊念念叨叨的話語也仿佛從來沒存在過一般，他就那麽坐著，任由虞棲擺弄，直到見虞棲準備起身，才攥緊指骨，低聲開口：
    “……你是不是顧忌著孩子？可是我沒有不舒服，一點也沒有……”
    虞棲下床的動作並未有片刻的停頓，甚至頭也沒有回。
    她不是感覺不到容雪聲對於這個孩子毫不掩飾的“敵意”，甚至將許多為他身子著想的事盡數算在孩子身上。
    但是她還是有必要說清楚一件事情：
    “雪聲，這不僅僅是顧忌著孩子。”
    虞棲還是轉過了身，眸色認真地解釋了一句。
    “那好吧。”容雪聲生動詮釋了自己什麽叫“吃軟不吃硬”，見虞棲好聲好氣地跟他說話，語氣也不由得軟了下來。
    正是因為虞棲變得好說話了起來，容雪聲才敢順勢點出一件事情：
    “……今晚上，你也沒有親我。”
    很多時候他都以為虞棲要吻上了，可是虞棲卻錯開了眼神。
    骨子還是高傲的容雪聲又怎麽會一而再、再而三的主動開口索求呢？
    隻是這個時候氣氛太好，虞棲溫柔寧靜的目光像是能包容他的所有，容雪聲才會用濕漉漉、隱約透著委屈的眸子望向虞棲，再次提出了那一件彼此都心知肚明的事。
    這一回虞棲沒有再回避，而是微笑著輕歎一聲：
    “那就看你了。”
    容雪聲眼睛亮了，憑借自己的本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猛地親舔了一口虞棲……的嘴。
    準確的來說，其實隻舔到了嘴皮。
    虞棲幽幽地盯著容雪聲，一臉的欲言又止。
    容雪聲卻像是一副占到了什麽天大的便宜一樣，水汪汪的眼中露出一絲狡黠來，還回味的舔了舔自己的下唇。
    他理直氣壯的說：“這可是我憑本事親到的……”
    嗯，真有本事。
    虞棲打了個哈欠，出去叫人去了。
    有時候，虞棲真的覺得容雪聲在她麵前展露出乖巧的模樣像是她的幻覺，要不然她軟下的心怎麽會這麽快又冷卻？
    她想著容雪聲怕是有些餓了，於是吩咐下人送些水進屋後，便又順便去小廚房取了些點心，卻沒想到剛推開門，就見容雪聲靠著軟枕，伸出修長白皙的腿，將他身邊的下人一腳踢翻在地。
    容雪聲如今身子不利索，想必沒使多大的力氣，但那下人定然是不敢反抗的，不然也不會這麽輕易就倒地。
    不過虞棲還是清晰記得容雪聲身邊人那副趾高氣昂的嘴臉的，尤其是她剛到這個小世界的時候，尤為明顯。
    後來她在容府算是有了些地位，那些下人也像是變了一副模樣。
    但無論怎樣，虞棲都不是很在意。
    甚至連下人被容雪聲踢了一腳都無動於衷，畢竟“惡人自有惡人磨”，她犯不著那麽好心。
    讓她眼中生起波瀾的是容雪聲微眯著眼，露出一副毫不在意的表情，微仰著下巴一字一句的跟那下人強調道：
    “去回爹爹，就說我知道分寸，不會太折騰的。”
    “這個孩子我會生下來，但是你告訴爹爹，讓爹爹早點找奶爹，到時候我可不會喂他……”
    “麻煩又礙事……”
    不知道是不是腹中的孩子聽見了爹爹全然不喜的話語，容雪聲腿忽然痙攣起來，肚子也隱隱作痛，他皺著眉心，不耐煩地嗬斥那下人一句：
    “還不快去！讓爹爹也早點歇息，不必盯著這裏……”
    下人畏畏縮縮地退下，走到門口的時候瞧見虞棲的身影，不由得愣了一下喚了一句“少夫人”。
    “嗯，去吧，告訴父親，我會多多上心的。”
    虞棲的聲音從門口傳進來，容雪聲蹙著眉心、隱忍痛苦的表情有一瞬間的凝滯，但他的性子注定了他不會在除床榻以外的地方隨意吐出任何帶有服軟性質的話來。
    連解釋都不行。
    最根本的是——
    容雪聲其實並不認為自己說的話有錯。
    被捧著當了這麽多年高枕無憂的小少爺，容雪聲無意識吐露出來的真心話中總夾雜著一絲天真的殘忍。
    可對上虞棲，他心中還是有些別扭，從理智上講，他似乎能感受到虞棲對於他腹中這個孩子的上心程度，但是從某種程度上看，容雪聲卻做不到反駁自己心底最真實的想法。
    若解釋，那跟低頭、服軟沒什麽兩樣。
    容雪聲便什麽都沒說。
    等到虞棲進門輕車熟路的坐在床榻邊捏住他的腳踝，不知疲倦的替他輕輕按著腿的時候，容雪聲心頭才生出一絲衝動來——
    他想為自己分辯兩句的。
    可他並不知曉，虞棲此刻已經不需要了。
    她忽然抬頭看向容雪聲，十分真心的提議道：
    “容雪聲，既然你如此厭惡你我的孩子——”
    “……日後生下來，就交給讓我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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