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克利的回憶 · 去年新年夜 】
    酒意未散，夜色沉沉。
    伯克利靠在沙發上，閉著眼，卻一點睡意都沒有。
    耳邊的投影影像已經自動靜音，但他的腦海裏卻異常喧鬧。
    那一年，佐拉爾從生命之鏡偷跑出來，穿著一件“堪稱反人類”的紅色羽絨服，拎著兩袋超市塑料袋，站在倫敦冬夜的街頭，對著他家門口的監控鏡頭笑得一臉燦爛。
    “伯克利——我給你買了年夜飯！還有煙花哦！”
    那時的他，剛結束完一場跨年晚會回家，疲憊、冷清、準備例行關燈洗漱。
    卻沒想到，門一開，一道金光就直接撲進了他的世界。
    “……你怎麽來了。”他站在門口，皺著眉，看著眼前渾身冒著熱氣的家夥。
    佐拉爾笑得理直氣壯：“新年誒，你一個人我不放心啊！”
    他晃晃手裏的袋子：“你今天不是上節目唱歌嗎？我還錄下來了！你在舞台上看起來真的好帥，我都——”
    “閉嘴。”伯克利拉著他進門，順手一揮外套掛上衣架。
    他轉身去倒水時，佐拉爾已經不見了。
    再回頭，這家夥居然已經光腳踩在他雪白的沙發上，懷裏抱著靠墊，嘴裏塞著他廚房裏的橙子。
    “……佐拉爾。”
    “誒我隻是看一下電視——你這沙發也太軟了吧！！是不是天鵝絨的？！”
    伯克利幾乎要翻白眼。
    然後就是一連串的騷操作——
    佐拉爾試圖“親手”做年夜飯。結果把廚房點得烏煙瘴氣，熱湯撒了一地，連微波爐都響起了報警聲。
    伯克利本想出手阻止，結果被他一邊抓住袖子一邊嘟囔：“不許動！今天我要照顧你一次！就一次！”
    還被迫坐在廚房門口的高腳椅上，看他手忙腳亂地切菜、洗鍋、找不到調料，最後胡亂把醬料糊在雞肉上說那是“混沌風味”。
    那晚他們勉強吃完了一頓“災難式晚餐”。
    伯克利本以為這就是結束了，準備洗碗，結果——
    “等一下！我還有驚喜！”
    佐拉爾神秘兮兮地跑到陽台，從包裏掏出幾根煙花棒和一堆小型禮花彈。
    “你不覺得你家陽台太空了嗎？我就覺得，煙花一放，這地方就有點人味了！”
    “你打算在倫敦市中心的高層公寓——放煙花？”伯克利拎著他的衣領。
    “就三根嘛！！我查過規定了！”
    佐拉爾笑得眉眼彎彎：“而且，你不覺得這天黑得剛剛好嗎？”
    他站在陽台上，冷風撲麵，凍得直哆嗦，但依舊小心翼翼地點著煙花。
    當第一束小型金色火焰飛上夜空，炸出短短的一串光時——
    伯克利忽然說不出話了。
    那光很小，在倫敦的萬家燈火麵前，幾乎微不足道。
    但——那光，是為他點的。
    是為他的世界，點亮的。
    佐拉爾回過頭，眨巴著眼睛：“好看不？”
    伯克利倚在門邊，沒說話。隻是輕輕吐出一句：
    “你再動一下，我就把你從陽台扔下去。”
    “你舍不得~”
    佐拉爾咧嘴笑，朝他伸手，“快過來，我帶你放一根。”
    “……你幾歲了。”
    “我三百歲了！！”
    “那就該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我就是知道啊！我就是想……讓你在過年的時候，不是一個人。”
    ——那一晚，伯克利破天荒地，沒有趕他走。
    他們坐在陽台的地毯上，裹著一張羽絨毯，喝著冰可樂，吃完了那堆佐拉爾自己烤得慘不忍睹的曲奇。
    佐拉爾說：“明年也是我來！”
    伯克利靠著陽台柱，沒有看他，隻是“嗯”了一聲。
    可那一聲“嗯”，如今聽來，卻仿佛是某種無法兌現的承諾。
    ——
    【現實 · 回到現在】
    伯克利睜開眼。
    佐拉爾的笑聲消失了，陽台也隻剩風聲。
    那杯紅酒已經涼了，他手指敲著空空的桌麵，輕聲說：
    “明年也是你來……你可真是個，說話從不負責的小鬼。”
    可他卻沒辦法怪他。
    怎麽怪呢？
    他隻是光，而他，是死亡。
    光本就不該，留在這片終年不見天日的深淵。
    他喉頭一澀，沒再說話。
    隻是伸手把那投影關了。
    夜，就這樣沉沉壓在了偌大的屋子裏。
    而他，依舊守著那一杯沒人喝的酒。
    ——等下一次光回來。
    ————————
    淩晨兩點十三分，倫敦雪未停。
    窗外的鍾樓敲了兩下，客廳昏黃的壁燈仍亮著，照出伯克利靠在沙發一角的身影。
    他的眼神微微泛紅，卻依舊不肯睡下。
    手邊的平板還開著，指尖劃動間，論壇首頁刷新出一條新帖。
    【回憶殺｜還記得那年我被b翻牌了嗎？那是我人生中最幸運的新年】
    標題普通，發布者id叫“檸檬汽水不加糖”。
    伯克利不知為何，點了進去。
    <”，與此刻時間隻差十分鍾，仿佛冥冥中，她也在這個城市的某個角落，與他同時醒著。
    【大家好呀，我是檸檬汽水，估計沒人記得我了哈哈哈。
    幾年前的今天，我還是個大一學生，失戀、掛科、被朋友孤立，人生糟糕得要命。
    那天是除夕夜，我一個人窩在出租屋，哭著刷著b的論壇，還寫了一段話。
    我以為沒人會看，誰會在意一個無名小號的情緒爆發呢？
    可就在我寫完的幾分鍾後，我收到了……b 本人 的回複。】
    貼子下方貼出了那年她寫下的那段話：
    “我知道你不會看到。
    但還是想說，b，我好累啊。
    今晚連樓下都在放煙花，大家都有人陪著，
    而我一個人坐在破舊出租屋裏，手上隻剩一包泡麵，連聲音都不敢出。
    我好想消失。
    但我聽著你2017年的那首《echo》，裏麵那句‘聽我回應你，即使你不曾喊出聲’……
    我就忍不住哭了。
    謝謝你，哪怕隻是存在在遠處，也讓我覺得我不是透明的。”
    她貼出了伯克利當年留下的短短一句回複：
    【“我聽見你了。請你再留一晚，看看煙花的樣子。”——b】
    她接著寫道：
    【那一晚，我把泡麵吃完了。
    我沒有去做傻事。
    我坐在窗邊，看著煙花真的炸開了，五顏六色地照進我的屋子。
    那之後我慢慢變好了，也沒再發那麽多喪氣的帖子了。
    可我一直記得，那年，是他陪我度過的。
    不是因為我是誰，隻是因為他聽見了。
    謝謝你，b。你陪著我度過最糟糕的夜晚。
    你也是，我希望今年你也有人陪。】
    伯克利看完，沒說話。
    他隻是靜靜地靠在那，仿佛連呼吸都慢了下來。
    【“我聽見你了。”】
    那句話他記得。
    那一晚，佐拉爾睡在客廳，他悄悄打開平板，刷著論壇，看到那條發言時，心頭微動。
    他沒告訴佐拉爾，隻是順手回了那一句，然後收起了設備，繼續在廚房裏聽那個“天使”一邊燒水一邊哼歌。
    ——那年，他的確不是一個人。
    而他，也讓另一個人，沒有孤單地熬過。
    他退出帖子，點進私信欄，看到“檸檬汽水不加糖”的私信還在。
    他猶豫了兩秒，點開，打下一句話：
    【“今年也記得吃完飯，記得去看煙花。”】
    想了想，他又補了一句：
    【“我今年……也不算是一個人。”】
    發送。
    然後他輕輕地，合上了平板。
    夜靜如舊，可心裏，卻不那麽沉了。
    他靠著沙發躺下，看著天花板發呆，嘴角帶著一點點幾不可察的弧度。
    他不是一個善於表達的人。也從未在這個世界求過什麽。
    但有時候，有人聽見他，也有他聽見的聲音。
    那一刻，他突然想：
    如果那個小孩醒了，他一定要告訴他，——“你不是在打擾我，而是在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