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金針封喉·藥奴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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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鬆針上的夜露被月光浸得發白,泛著一層朦朧的銀輝。
    林楓能聞到老藥師血裏混著的藥草苦香——那是方才替他療傷時沾在衣襟上的,此刻卻成了催命的信號。
    鬥篷人玄色衣擺掃過碎石的沙沙聲裏,他聽見自己喉結滾動的輕響,後槽牙咬得發酸,齒間甚至泛起一絲鐵鏽味。
    風從斷崖下吹來,帶著潮濕的苔蘚氣息,拂過後頸時像冰涼的手指掠過。
    “你們膽敢擅闖醫仙穀禁地?!”老藥師踉蹌著擋在他身前,腰間藥囊被掌風掀得翻飛,幾株曬幹的紫丹參“劈啪”掉在地上。
    那聲音像是枯枝斷裂,又像骨節崩裂,聽得人心頭一顫。
    他枯瘦的手按在石壁上,指節因用力泛出青白,觸感粗糙如樹皮,卻仍梗著脖子瞪向為首的鬥篷人,“我這把老骨頭雖不值錢,可醫仙穀的規矩………”
    “規矩?”鬥篷人鷹隼般的眼睛眯起,青銅令牌在腰間晃出冷光,寒意仿佛順著空氣爬上了林楓的脊背。
    “老頭,你不過是個外門長老,插手此事,連你也得死。”話音未落,他抬手輕揮,身後三名黑衣人如離弦之箭撲來。
    最前麵那人的拳風裹著腥氣撞近,帶得林楓額前碎發倒豎——那是長期修煉陰毒功法才會有的血氣,刺鼻而令人作嘔。
    他本能地後仰,後腦勺撞在石壁上,一陣鈍痛。
    老藥師嗆咳著旋身,枯木般的手掌迎向襲來的拳頭。
    “砰”的悶響裏,他整個人被震得撞在石壁上,嘴角溢出的血珠濺在林楓手背,溫熱得燙手,還帶著藥草的澀味。
    林楓望著老人後腰滲血的傷口——方才擋掌時,對方指縫裏藏了淬毒的短刃,劃開布料時發出細微的“嗤”聲。
    “跑………”老藥師染血的嘴唇翕動,渾濁的眼珠裏燃著近乎癲狂的光,“往斷崖下跳!我撐得住………”
    “住口!”為首的鬥篷人又揮出一掌,老藥師的話被截斷在喉嚨裏。
    他順著石壁滑坐在地,胸口劇烈起伏,每喘一口氣都帶出血沫。
    血腥味彌漫開來,混合著藥粉的香氣,在空氣中形成一股詭異的味道。
    林楓這才發現,老人腰間的藥囊不知何時裂開了道子,平日裏視若珍寶的九節菖蒲散正簌簌落向地麵,像在撒送最後的紙錢。
    怒火突然燒穿了恐懼。
    林楓望著老藥師灰白的發梢沾著血珠,望著他顫抖的手還在試圖摸向懷裏的藥瓶,想起昨日清晨老人蹲在藥圃裏,用枯枝在泥地上畫肺經穴位圖的模樣。
    那時他說:“小楓啊,醫道不是隻能救人,等你貫通少商穴……”
    “嗡——”
    掌心的金針突然發出蜂鳴,震得耳膜微顫。
    林楓這才驚覺自己不知何時握緊了它,指腹被針尾的雲紋硌出紅痕,隱隱作痛。
    體內那道曾在藥圃裏遊走的暖流突然活了過來,順著手太陰肺經的路線翻湧,從魚際穴直衝少商穴,在指尖凝成一團淡金色的光霧。
    最近的黑衣人已經欺身到三步外,淬毒的短刃泛著幽藍,映著月光竟有幾分妖異。
    林楓聽見自己嘶啞的低喝,像是從喉嚨裏擠出來的:“少商………”
    金針刺出的瞬間,月光仿佛被抽走了半分。
    黑衣人“天池穴”處的皮膚突然泛起青灰,那是長期修煉陰毒功法淤積的病氣。
    林楓隻覺指尖一燙,那些青灰如活物般順著針身鑽入他體內,在肺經裏化作更灼熱的暖流。
    黑衣人瞪圓了眼睛,短刃“當啷”墜地,整個人像被抽幹的皮袋般癱軟在地。
    另外兩名黑衣人腳步頓住。
    左邊那人握緊短刃的手在抖,右邊那個下意識去摸腰間的信號彈——他們分明是訓練有素的死士,此刻卻露出比市井潑皮更驚慌的神情。
    “廢物!”鬥篷人低喝一聲,袖中飛出七枚透骨釘。
    林楓瞳孔驟縮,那七枚釘子竟分別對準了他的“天突”“雲門”“中府”三個肺經大穴,顯然是研究過他方才的動作。
    千鈞一發之際,一道白影如驚鴻掠至。
    冰晶短劍劃破夜色,帶起的冷風讓林楓打了個寒顫。
    他嗅到一絲雪水浸過的梅香——那是聖女峰特有的白梅,每年冬末她都會折一枝插在案頭。
    “你還真是麻煩不斷。”葉芷蘭的聲音比劍刃更冷,眉眼間浮著一層霜。
    她反手揮劍,冰藍色劍氣裹著鬆針劈向剩下的透骨釘,同時欺身到那兩名黑衣人麵前。
    短劍在月光下劃出兩道銀弧,精準挑斷他們的腰帶——那是天機閣死士的暗號,解開腰帶便失了與組織的聯係。
    兩名黑衣人對視一眼,竟連同伴都不顧,轉身便往林子裏竄。
    鬥篷人咬碎銀牙,玄色衣擺一振,正要追去,卻見葉芷蘭的劍尖已抵住他咽喉。
    冰晶上凝結的霜花順著劍脊爬向他麵巾,在鼻尖凝成細小的冰珠,滴落時發出極輕的“嗒”聲。
    “天機閣的狗,也配在醫仙穀撒野?”葉芷蘭的眼尾微微上挑,這是她動怒時的習慣。
    鬥篷人喉結滾動,到底沒敢硬抗,甩下句“我們還會再來”,便化作黑影沒入鬆林。
    林子裏傳來幾聲壓抑的痛呼,想來是那兩名逃兵被同伴滅口了。
    鬆濤聲重新湧進耳朵,林楓這才發現自己後背的衣衫早被冷汗浸透,貼在石壁上涼颼颼的,像蛇皮一樣黏膩。
    “老藥師!”他撲到老人身邊。
    老藥師的手還攥著半塊碎裂的藥瓶,指縫裏漏出的藥粉是止血的三七散,卻終究沒能敷到自己傷口上。
    老人咳了兩聲,染血的手抓住林楓的手腕,往他掌心塞了個溫熱的東西——是方才那枚玉簡。
    “殘………殘卷。”老藥師的聲音像破風箱,“記載了十二經脈的初始………初始法門。你師父當年……”他突然劇烈咳嗽,血沫濺在玉簡上,泛著淡淡的金光。
    “手太陰肺經的路線……都在裏麵。小楓,你要記住……”
    林楓低頭看向玉簡。
    月光下,玉麵浮現出淡金色的紋路,正是昨日老藥師在泥地上畫的肺經圖,每個穴位旁還注著“少商穴主吞噬病氣”“魚際穴通掌中火”的小字。
    他這才明白,為何昨夜在藥圃裏,自己摸到金針時會有暖流湧動——那是《靈樞秘典》在感應他的經脈。
    “我明白。”林楓將玉簡貼身收好,喉嚨發緊,“我會的。”
    老藥師的手漸漸鬆開。
    葉芷蘭不知何時蹲在另一側,指尖泛起淡青色光芒,那是醫仙穀秘傳的“回春訣”。
    她的冰晶短劍插在腳邊,劍身上還沾著未幹的血珠,與她素白的裙角形成刺目的對比。
    “他撐得住。”葉芷蘭抬頭看他,目光掃過他掌心的金針,“但你得記住,從今晚起,你不再是普通的藥奴。”
    林楓望著斷崖下翻湧的白霧,忽然想起今日清晨在藥圃裏,他被陸戰推倒時,那些被踩碎的藥草。
    它們明明已經蔫了,可方才他用金針吸取病氣時,竟有幾株泛出了綠意——或許這就是《靈樞秘典》裏說的“生命元炁”?
    月光漫過斷龍崖,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
    林楓握緊金針,能感覺到針身傳來細微的震顫,像是某種回應。
    他望向醫仙穀主峰的方向,那裏的晨鍾通常會在寅時三刻響起,此刻卻還浸在夜色裏。
    “我林楓,不再是任人踐踏的藥奴。”他對著風輕聲說,聲音被鬆濤卷向遠方。
    葉芷蘭起身時,裙角掃過老藥師的藥囊。
    幾株紫丹參從裂口裏滾出來,她彎腰拾起,指尖卻突然頓住——那些丹參的斷口處,竟有淡金色的光絲若隱若現。
    她抬眼看向林楓,後者正將老藥師小心扶起,動作輕得像是怕碰碎什麽。
    “明日晨練。”葉芷蘭的聲音比夜色更輕,卻清晰地落進林楓耳裏,“莫要遲到。”
    林楓一怔。
    醫仙穀的晨練向來是內門弟子的特權,外門藥仆隻能在藥圃裏幹雜活。
    他望著葉芷蘭轉身離去的背影,白裙在月光下像一片未化的雪,忽然想起她方才揮劍時的模樣——原來聖女的劍,不隻是用來裝飾的。
    斷崖下的白霧裏,傳來一聲夜梟的啼鳴。
    林楓低頭看向懷中的玉簡,又看向掌心的金針。
    寅時三刻的晨鍾,就要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