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重傷演淩的恐怖氣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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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時圍獵
公元7年夏,刺客演淩在湖州城外被葡萄氏姐妹等六人圍堵。
“你們怎知我在此?”
“早探清了,連你家祖墳在哪我們都曉得!”公子田訓咧嘴一笑。
重傷的演淩拔劍:“想撿便宜?”
蘆葦叢中突然傳來木棍頓地聲——
湖州首富夫人冰齊雙緩步走出:“終於等到你們聚齊了。”
公元七年的六月十三日,午時三刻。河南道,湖州城外。
天幕沉沉地壓下來,是那種蒸籠似的悶。灰白色的雲層厚實得如同浸透了水的舊棉絮,吝嗇地篩下混沌的天光。風不知藏匿在何處,空氣凝固了,帶著水澤深處淤泥特有的、酸腐的腥氣。二十六攝氏度,體感卻似三十度不止,汗水還未滲出毛孔,便被這粘稠的悶熱糊住,窒息般地貼在皮膚上。城郊無名野渡,野渡口一隅,被瘋長的蘆葦和幾株半枯的老柳圈出一片死寂的窪地。水麵漂著些被曬蔫的荷葉,呈褐黃色,邊緣卷曲,死氣沉沉。水色渾濁,隱隱透出一種鐵鏽般的暗紅,倒映著鉛灰的天空,沉沉不動。
刺客演淩靠在一株枯朽大半的老柳樹幹上,粗糲的樹皮硌著他的脊背。他緊抿著嘴唇,急促的喘息聲在死寂的空氣裏格外突兀。每一次吸氣,胸腔深處都牽扯起一陣尖銳碎裂般的絞痛,如同有無數燒紅的鐵針在肺腑間攪動。肩胛骨下方的傷口,由一支淬毒的弩箭造成,麻布短襟透出大片深褐近黑的、早已幹涸凝固的血跡,邊緣卻詭異地洇開一圈刺目的鮮紅——傷口深處的血,正頑強地滲出。劇毒帶來的麻痹感,正緩慢而堅決地從後背向四肢百骸侵蝕,手指末端已開始失去知覺,每一次嚐試握緊,都引來一陣失控的抽搐。視線模糊,汗水混著血水流進眼角,視野裏的人影晃動扭曲著。
他死死盯著前方,六條人影,恰好將他半包圍在凹形的河岸死角。
當頭並立的兩個女子,如同從同一株藤蔓上結出的兩枚異色果實,氣質迥然。
左邊的姐姐,葡萄寒春。一身素青窄袖胡服利落幹淨,襯得身姿愈發挺拔如修竹。她麵色蒼白近乎透明,薄唇緊抿一線,不見血色。那雙眼睛,卻黑沉沉如兩口深不可測的古井,裏麵湮滅著所有情緒,隻餘下毫無溫度的審視和一種近乎實質的、磐石般的冷硬意誌。她僅僅是站在那裏,雙手自然垂於身側,一股無形的壓力便已彌漫開來,周遭悶熱的空氣似乎也被凍結了幾分。
右邊的妹妹,葡萄林香。與姐姐截然不同的靈動跳脫。一身鵝黃撒花半臂襦裙,發髻上簪著幾朵不知名的野花,俏麗鮮豔得有些不合時宜。她那雙圓溜溜的大眼睛毫不避諱地上下打量著演淩,目光清澈坦率得像初生的幼鹿,卻又帶著一種不加掩飾的好奇和毫不掩飾的審視與輕蔑。此刻,小巧的鼻翼微微翕動,嘴角輕輕撇著,仿佛在嗅聞空氣中演淩傷口散發出的腥臭氣息,又像是在無聲評判著一件即將消亡的物品。
葡萄寒春身側,站著一位高挑的女郎——趙柳。她身著勁裝,腰身束得極緊,勾勒出矯健的線條。麵容清秀,眉宇間卻凝著一股揮之不去的銳利英氣,如同出鞘的劍鋒。她雙臂環抱於胸前,身形緊繃,保持著一種隨時可以暴起撲擊的姿態。那雙直視著演淩的眼睛裏,翻湧著毫不掩飾的鄙夷和一絲絲近乎殘忍的興奮。
另一側稍微靠後的位置,站著耀華興。這是個沉默如岩石的男人,身形壯碩得驚人,幾乎將寬大的粗布衣袍撐滿。他臉上線條粗獷,麵無表情,一道暗紅的疤痕斜斜爬過半張臉,如同某種駭人的蟲豸。他雙手隨意地垂著,指節粗大,骨節分明,布滿厚厚的老繭。最令人心悸的是他的眼神,渾濁淡漠,仿佛眼前不是生死對峙的獵物,而僅僅是一截等待劈開的朽木。
這沉悶得令人窒息的對峙,被一聲突兀的、滿足的飽嗝打破。
眾人側後方一塊稍顯平整的青石上,三公子運費業以一種極度慵懶、近乎無骨的姿態攤靠著。他身形頗為富態,圓臉上油光水滑,細小的眼睛被擠成了兩條縫,此刻正滿足地眯得更小了。一隻油膩膩的手正拿著半隻顯然是剛從城裏某個知名鋪子買來的英州燒鵝,鵝皮烤得焦黃油亮,散發著霸道濃烈的肉香。他另一隻手忙著撕下一條鵝腿,腮幫子塞得鼓脹,嘴角沾著亮晶晶的油花和幾粒芝麻。
“嘖,餘記這爐燒鵝,火候是越發地道了,”他含糊不清地嘟囔著,聲音膩得像含了塊豬油,“皮脆,肉嫩,醬香透骨……咕嚕……”又一口肥美的鵝肉滾下喉嚨,他似乎完全沉浸在這簡陋的野餐裏,對劍拔弩張的氣氛恍若未聞。
“運三兒!吃吃吃!除了吃你腦子裏就沒有半點正經事?”一個帶著明顯戲謔笑意的男聲響起,打破了運費業製造的短暫噪音。
說話的是公子田訓。他往前踱了兩步,恰好站在了葡萄寒春和耀華興之間那道無形的分界線上。一身寶藍錦袍在晦暗天光下依舊紮眼,衣襟袖口繡著繁複的纏枝暗紋,用料講究,卻被他穿出幾分漫不經心的風流意味。他麵容俊朗,眉眼天生含笑,嘴角微微上翹,仿佛隨時隨地都能找到趣事。
此刻,他正饒有興致地將手裏把玩著的一枚雕工精美的白玉佩拋起、接住,動作嫻熟流暢,玉佩在空中劃出一道道溫潤的弧光。他看向演淩的目光,不像在看一個身受致命傷的獵物,倒像是在觀賞一隻掉進陷阱、還在徒勞掙紮的珍禽異獸,充滿了玩味和一種居高臨下的調侃。
“嘿,淩老弟,”田訓的聲音帶著一種刻意拉長的、輕鬆愉快的調子,尾音微微上揚,“擱這兒吹風呢?還是……”他故意停頓,目光掃過演淩肩胛下那片刺目的鮮紅,笑容加深,“……等著哪個好心人路過,給你收屍?這地界兒可不怎麽吉利哦。”
演淩的臉頰肌肉狠狠抽搐了一下,肺部的劇痛讓他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刀子。他死死咬緊牙關,喉嚨裏發出一聲壓抑的低吼,如同受傷野獸的嘶鳴。他用盡全身力氣,試圖挺直幾乎要被劇痛壓垮的脊梁,背靠著粗糙的樹幹,冰冷的汗水黏膩膩地順著鬢角滑落。
“你們……”演淩的聲音嘶啞破裂,每一個字都像是從撕裂的喉嚨裏硬生生擠出來,混雜著腥甜的血沫氣息,“……是怎麽跟來的?”
這問題像一塊石頭投入看似平靜的死水。
靠著青石心無旁騖啃燒鵝的運費業,腮幫子依舊塞得鼓鼓囊囊,他隻是抬起眼皮懶洋洋地瞥了演淩一眼,隨即又專注於撕扯那肥嫩的鵝肉,喉嚨裏發出滿足的吞咽聲,仿佛眼前的劍拔弩張遠不如手中燒鵝萬分之一重要。
雙臂環抱、姿態緊繃的趙柳,眉頭幾不可查地蹙得更緊了些,那銳利的眼神中厭惡之色更濃,如同看到了什麽汙穢不堪的東西。她依舊沉默,隻是將環抱的手臂收得更緊了些。
如同岩石般沉默的耀華興,渾濁淡漠的目光終於從演淩身上挪開了一瞬,轉向了正前方的葡萄寒春。那道斜貫麵龐的疤痕在晦暗天光下顯得格外猙獰。
葡萄林香那雙圓溜溜的大眼睛眨了眨,長長的睫毛像蝶翼般撲扇了幾下,嘴角那絲輕蔑的弧度加深了,帶著一絲少女獨有的、殘忍的天真。
田訓臉上的笑容,像春日湖麵的漣漪般漾開,燦爛得近乎晃眼。他“啪”地一聲,將那塊在空中翻飛的白玉穩穩抓在手心,隨即手腕一翻,白玉佩仿佛變戲法般消失在寬大的袖袍之中。他漫不經心地拍了拍手,仿佛在拂去並不存在的灰塵。
就在演淩那嘶啞的質問尾音還在悶熱的空氣中艱難地消散之際——
“我們?”
田訓那帶著標誌性笑意的聲音輕鬆地接過了話頭,像是理所當然。
“我們早就知道這個位置了!”
話音未落,仿佛排練過千百遍的默契,包圍圈中的六人——除了依舊專注於燒鵝的運費業隻是含糊地“唔”了一聲以示附和——葡萄寒春、葡萄林香、趙柳、田訓、耀華興,五人的聲音如同經過精心調校的琴弦,在同一瞬間,以幾乎完全一致的音調和節奏,清晰地、帶著一絲冰冷的嘲弄,轟然砸向河岸中央那個搖搖欲墜的身影:
“還能去不到你的家?”
那聲音不高亢,卻異常齊整、冰冷、篤定,如同冰冷的鐵器相互撞擊,瞬間穿透了凝滯的空氣,帶著一種宣告審判般的冷酷意味。甚至衝擊得演淩身後那潭死水般的河麵,都似乎泛起了一絲微不可察的褶皺。
家!
這個字眼如同淬毒的冰錐,狠狠紮進演淩的心髒深處,比肩胛下的箭毒更凶猛百倍!一股滾燙的血腥氣瞬間湧上喉頭,眼前陣陣發黑。他藏在身後枯樹幹陰影裏的手,猛地攥緊!那柄始終被他用身體巧妙遮擋住的短劍,冰冷的劍柄瞬間嵌入手心,黏膩的汗水和血汙混合著粗糙的皮革紋理,帶來一種近乎殘酷的、支撐著他的觸感。劍刃在枯樹縫隙透下的混沌光線下,反射出一線微弱卻致命的寒芒。
“嗬……嗬……”演淩喉嚨裏發出破風箱般艱難的喘息,劇痛讓他全身的肌肉都在不受控製地顫抖。但他猛地抬起頭,慘白如紙的臉上,唯獨那雙眼睛,亮得駭人,燃燒著一種瀕死野獸特有的、孤注一擲的瘋狂光芒。
“田訓!”他嘶吼著,血沫噴濺,“你們這群……狗仗人勢的東西!”聲音因極度的痛苦和憤怒而劇烈顫抖,字句破碎。
“別以為我重傷了!”他用盡全身力氣嘶喊,背靠著枯樹的身軀猛地向前挺起一寸,如同瀕死的困獸試圖展示最後的獠牙,“你們就可以……為所欲為啦——!”
“為所欲為”四個字,如同受傷孤狼最後的悲嘯,帶著撕裂空氣的絕望和瘋狂,在死寂的窪地上空炸開!
幾乎就在這聲嘶吼落下的同一刹那!
演淩動了!
重傷的身體爆發出生命最後的光亮!他蓄勢已久的左手如同毒蛇出穴,閃電般從身後抽出!那柄暗沉沉、帶著鋸齒般血槽的短劍,在他手中瞬間化作一道撕裂晦暗空氣的慘白匹練!劍鋒破空的銳嘯尖利刺耳!
目標——直指距離他最近、臉上還掛著那令人作嘔的笑意、似乎毫無防備的田訓!
這一劍,灌注了演淩殘存的所有力量、所有不甘、所有刻骨的仇恨!是玉石俱焚的絕殺!
“小心!”葡萄林香那帶著少女驚悸的尖叫最先刺破劍嘯!
饒是一直冷漠如冰的葡萄寒春,那雙深潭般的黑眸中也掠過一絲極其細微的波動,瞳孔驟然收縮!
趙柳雙臂猛地放下,身體重心瞬間下沉,幾乎要撲出!
耀華興那岩石般的身體肌肉賁起,喉間發出一聲低沉如獸的咆哮!
就連一直漠不關心的運費業,也被這陡然爆發的殺氣驚得停止了咀嚼,油膩的胖臉上第一次露出愕然的神色,鼓脹的腮幫子都忘了動。
被死亡陰影鎖定的田訓,臉上那抹玩世不恭的笑意瞬間凍結!
他萬萬沒料到,重傷至此、氣息奄奄的演淩,竟還能爆發出如此恐怖的速度和殺意!咫尺之間,劍鋒的寒意已刺得他皮膚生疼!
田訓的瞳孔驟縮如針,身體在本能驅使下猛地向後仰倒!華麗的寶藍錦袍在凝滯的空氣中劃開一道狼狽的弧線。他終究是慢了半拍!那凝聚著演淩天絕命怨毒的劍尖,已如跗骨之蛆,直刺他因後仰動作而暴露出的咽喉要害!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被無限拉長、黏滯。
演淩眼中跳躍著瘋狂與即將得手的猙獰快意。
田訓眼中倒映著那一點急速放大的、索命的寒星,驚駭凝固。
葡萄姐妹、趙柳、耀華興的援手已然不及……
就在那冰冷的劍尖即將吻上田訓喉頭皮膚的刹那——
“篤!”
一聲沉悶、幹脆、帶著木質回響的頓地聲,如同冰冷的喪鍾,突兀地、毫無征兆地從演淩身後那片濃密得近乎化作黑暗實體的茂密蘆葦叢深處響起!
這聲響並不宏大,卻奇異地壓過了演淩劍鋒的銳嘯,壓過了田訓瀕死的窒息,甚至壓過了在場所有人因極度震驚而停滯的心跳!
它像一根無形的冰錐,狠狠刺入了這凝固時間的核心!
演淩那凝聚全身力量的絕命一擊,如同被施了定身咒,竟在這聲響中硬生生頓住!劍尖距離田訓的咽喉,僅剩寸許!冰冷的鋒芒幾乎能刺破皮膚。他眼中瘋狂的火焰瞬間被一種更深沉、更原始的驚悸取代,背脊如同被一根無形的冰刺貫穿!
田訓後仰的動作也僵在了半途,劫後餘生的巨大衝擊讓他臉上的血色瞬間褪盡,隻剩下駭然的慘白。他死死盯著演淩身後那片幽深的蘆葦,瞳孔深處是無法置信的驚恐。
葡萄寒春那雙古井般的黑眸第一次清晰地波動起來,寒光一閃,銳利如刀的目光死死釘向聲源。站在她身邊的葡萄林香,臉上殘餘的嬌俏被凍結,圓眼睜得老大,裏麵隻剩下純粹的驚愕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
趙柳身體前傾的衝勢硬生生止住,環抱的雙臂早已放下,雙手下意識地握緊了拳頭,指關節因用力而泛白。她英氣的眉頭緊鎖,目光同樣被那片蘆葦牢牢吸住。
耀華興喉間那聲低吼戛然而止,岩石般的身軀微不可查地繃緊了一瞬。那道橫貫臉頰的疤痕微微抽動了一下。
就連一直置身事外的運費業,也徹底忘了咀嚼。他下意識地舔了舔沾滿油光的嘴唇,細眯縫的小眼睛裏第一次露出了凝重和困惑交織的神情,另一隻捏著燒鵝的手也微微垂了下來。
死寂,絕對的死寂。
隻有渾濁河水偶爾冒出一個氣泡、破裂的細微聲響,此刻顯得格外刺耳。
午時三刻悶熱的空氣,仿佛瞬間凝結成了千斤重的鉛塊,沉甸甸地壓在每個人的心肺之上。
所有人的目光,像被一股無形的巨力牽引著,越過演淩那張因極度震驚而扭曲慘白的臉,死死聚焦在他身後那片幽暗詭譎的蘆葦深處。
仿佛裏麵蟄伏著足以吞噬一切的洪荒巨獸。
蘆葦叢無聲地向兩邊分開。並非被風吹拂的搖曳,而是被某種力量以一種近乎凝固的緩慢速度,強行撥開。枯黃的蘆葦杆被粗暴地折斷,發出細微卻清晰的劈啪聲,在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格外刺耳。
一個身影,踩著腳下腐爛鬆軟的濕泥和破碎的蘆葦葉,一步步走了出來。
這是一個婦人。
她的頭發挽成一個樣式古舊、一絲不苟的圓髻,卻有大半已被歲月染成枯槁的灰白,其中夾雜著稀疏的幾縷銀絲。發髻上沒有任何釵環珠翠,樸素得近乎寒磣。一張臉,瘦削得幾乎脫了形,顴骨高高聳起,如同削薄的刀鋒,皮膚鬆弛蠟黃,布滿了深深淺淺的溝壑,那是被歲月和風霜精心雕刻的痕跡。唯獨那雙眼睛,深陷在枯槁的眼窩裏,卻異常的亮!銳利如鷹隼,帶著一種穿透人心的冰冷和一種久居高位的、近乎漠然的審視。目光掃過之處,空氣的溫度似乎又驟降了幾分。
她身上穿著一件洗得發白、看不出原本是何顏色的粗布長裙,樣式陳舊,寬大得有些不合身,越發襯得其身影的清瘦嶙峋。肩頭甚至打著一塊顏色相近的補丁,針腳密密匝匝。然而,最引人注目的,是她手中握著的那件東西。
一根長約四尺的木棍。
材質極其普通,就是這水澤邊隨處可見的朽木,或許是一段被水流衝刷上岸的船槳殘骸,或許是一根堅韌的老柳樹根。一端握在她枯瘦的手中,另一端則頓在地上——正是剛才那聲“篤”響的來源。那棍身遍布蟲蛀雨蝕的孔洞和粗糙的裂紋,頂端卻明顯被精心削尖過!尖端帶著濕泥,在混沌的天光下,泛著一層啞光的、令人心悸的銳芒。
粗布荊釵,形容枯槁,手握削尖的朽木。
她就這樣無聲地走出蘆葦叢,腳步踩在泥水裏,發出緩慢卻沉穩的“噗嗤”聲。她並未踏入窪地的中心,而是在演淩身後約莫七八步的地方站定,恰好封住了演淩唯一的退路——那條通往深水蘆葦蕩的狹窄小徑。
她枯瘦的身形在眾人包圍圈的襯托下顯得如此渺小,如同風中殘燭,仿佛隨時會被這窪地裏彌漫的殺氣吹滅。
然而,當她那雙鷹隼般銳利冰寒的眼睛,緩緩掃過眼前這六張驚疑不定、心思各異的臉龐時,一股無形的、沉重如山的壓力,卻瞬間壓得所有人呼吸一窒。
她的目光最終落在了演淩劇烈起伏、遍布冷汗和血汙的後背上。那目光,像是冰冷的刀鋒在刮擦骨頭。
死寂。
絕對的死寂再次降臨。連河麵那偶爾破裂的氣泡聲,也徹底消失了。隻有渾濁河水映著鉛灰色天空那死氣沉沉的微光,無聲地流淌。
演淩背對著她,身體繃得像一張拉
未完待續,請等下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