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鈴第四次驟響，月桃的虛影被卷入天翻地覆的雲霧。
    隻見兩隻一模一樣的猴子在唐僧馬前廝打，金箍棒相撞迸出的火星濺落滿地。
    左邊的猴子金箍棒斜扛肩頭，尾尖卷著半片桃葉，眼底燃著桀驁不馴的金焰；
    右邊的猴子則總把金箍棒當作拐杖拄著，指尖反複摩挲棒頭的動作多了幾分刻意。
    "師父！這潑猴才是冒牌貨！"
    "放你娘的狗屁！分明是你這妖孽變的！"
    兩聲暴喝同時炸開，震得觀音淨瓶裏的柳枝斷成兩截。
    “師父！快念緊箍咒！”
    “呸！念咒傷的是俺老孫！”
    兩人同時轉向唐僧，月桃卻注意到左邊猴子在緊箍咒響起時，本能地偏頭避開咒文衝擊，
    而右邊則是硬生生扛住，眼底閃過一絲不耐。
    當他們鬧到如來座前時，月桃已看清右邊猴子的絨毛——那截本該自然下垂的猴毛，正不自然地蜷成一團，像極了刻意模仿的拙劣戲碼。
    月桃看著兩隻猴子，手直直的指向左邊猴子，眼神堅定，
    “他才是真的大聖啊！”
    “為什麽你們都認不出來！”
    真孫悟空猛地一怔，金瞳裏炸開熾熱星火，直勾勾盯著月桃指向自己的手。
    記憶中模糊的桃香突然變得清晰，喉嚨發緊得說不出話。
    還未等他找回聲音，月桃已化作虛影閃到兩隻猴子中間。
    他的尾巴不受控地彈射而出，本能地卷向那道熟悉身影的手腕，卻穿過虛無的幻影僵在半空，猴毛因失落微微炸開。
    月桃旋身直麵六耳獼猴，半透明的裙擺掀起無形勁風：
    “你是假的！”
    “你眼底陰翳如死水，哪有大聖金瞳裏燒穿南天門的烈焰！身上連半縷花果山的桃香都沒有！”
    她冷笑一聲，指尖點過六耳垂在身側的金箍棒，
    “真大聖扛棒是要掀翻三界，哪像你把神器當病貓的拐杖！”
    “你騙得過所有人，就是騙不過我！”
    月桃的虛影劇烈震顫，半透明的指尖幾乎要戳到六耳獼猴鼻尖，
    “大聖可是我的偶像，和他相處這麽久，他的習慣我都爛熟於心！”
    真孫悟空的心猛地一顫，金瞳深處翻湧起連他自己都陌生的熱浪。
    他喉結艱難地滾動，望著那道堅定不移的身影，尾尖不受控地又往她虛影處探了探，卻在觸及虛無時狠狠攥拳。
    “隻是夢罷了…”
    他扯動嘴角冷笑，聲音卻帶著連自己都未察覺的沙啞。
    話音未落，四周空間如碎裂的琉璃轟然崩塌。
    四周陷入黑暗，
    孫悟空背對月桃，扛著金箍棒，任由黑暗吞噬身上的戰甲與榮光，朝著陰暗處走去
    每一步都踩碎滿地桃色熒光。
    月桃踉蹌著撲上前，卻被一道透明屏障撞得癱坐在地上：“大聖！”
    靈感菇慌慌張張地飛到她身旁，菌絲體被黑暗侵蝕得發灰：
    “沒用的…這猴子用緊箍咒的餘威封死了心竅，把所有念想都燒成了灰。除非……”
    它望著孫悟空逐漸消散的背影，突然噤聲。
    地麵猝然如蛛網般龜裂，裂開一道縫隙，月桃腳下一空，金鈴腳鏈迸發出的紅光將她與靈感菇瞬間包裹。
    光繭裹挾著兩人墜落時，風聲裏混著靈感菇驚恐的尖叫："這猴子瘋了！竟把金箍棒碎片熔進心頭血，給你鑄了護身符！"
    菌絲體被紅光燙得發焦，靈感菇死死扒住光繭邊緣："這腳鏈在勾動他最深的恐懼！接下來見到的幻象...！"
    它突然劇烈顫抖，孢子粉簌簌掉落，
    "得找到靈識鈾點——那是他意識最脆弱的破綻！可那潑猴連菩提祖師都瞞得死死的，誰知道..."
    話音被轟鳴碾碎，光繭直直墜入裂縫深處。
    等光繭消失，月桃再次睜開眼睛時，看到的是方寸山的畫麵
    光繭破碎的刹那，桃香混著晨霧撲麵而來。月桃踉蹌著扶住斜月三星洞的石柱，抬眼便
    看見少年孫悟空仰著通紅的臉，金箍棒還未入手的他，此刻攥著半截褪色的拂塵，像個被奪走心愛之物的幼崽。
    "師父！俺老孫知錯了！"
    孫悟空追著那道漸漸透明的身影，猴尾無助地蜷在腳踝，
    "你至少……至少罵我一句！"
    他的聲音撞在空蕩蕩的山洞裏，驚飛簷下棲息的白鶴。
    菩提祖師袍角的雲紋最後一閃，拂塵絲在他腕間"啪"地繃斷，揚起的塵埃裏，少年的金瞳驟然蒙上層霜。
    月桃看著他緩緩跪倒在石階上，五指深深摳進刻著"靈台方寸"的石壁。
    石屑混著血珠簌簌墜落，他卻渾然不覺，隻是盯著掌心斷裂的拂塵絲，喉嚨裏發出困獸般的嗚咽："師父不要我了..."
    這句話碎在風裏，化作漫天飄零的菩提葉，每一片都重重砸在月桃心口。
    月桃的指尖剛觸到飄飛的菩提葉，整座方寸山便如鏡麵般崩裂。四周陷入一片黑暗。
    黑暗中，少年悟空的身影被拽進時光的漩渦，再出現時已化作身披戰甲的成年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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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斷裂的拂塵絲從掌心滑落，每粒光點都映出
    他眼底的掙紮——是五指山下的血雨，是真假美猴王的鐵棍，是靈山蓮台前叩首時崩裂的金箍。
    “大聖……”她的聲音被鎖鏈絞碎的聲響蓋過。
    隻見赤金鎖鏈從四麵八方穿透他的靈識，少年跪坐的石階突然長滿荊棘，將他的倒影割裂成無數碎片。
    當最後一片拂塵絲光點熄滅時，孫悟空的眼神突然空洞，像極了五行山下那個望著天空數雨滴的午後。
    “你師父不要你了——”
    "花果山的猢猻也早把你忘了！
    “你的猴子猴孫都在罵你孬種——”
    森冷的聲音從鎖鏈縫隙裏滲出，像毒蛇般纏上他的脖頸。
    月桃看見他突然劇烈顫抖，尾尖卷住最後一片光點卻又猛地鬆開，仿佛那是燒紅的烙鐵。
    鎖鏈勒禁的聲響中，他的靈識如琉璃般逐漸透明
    “他們要的是齊天大聖……”
    他的低語混著血沫，滴在鎖鏈上綻開黑色花斑，
    “可齊天大聖早就被壓死在五行山下了……”
    當最後一道鎖鏈纏上咽喉時，月桃突然看清那些鎖鏈的紋路——竟是無數個“佛”字疊成的咒印，每一道都刻著他跪叩靈山時的模樣。
    靈感菇的尖叫刺破黑暗：“不好！那拂塵絲就是靈識鈾點！我們發現的時候太晚了，現在碎成光點消散了，他的靈識正在崩解！快用女媧靈氣……”
    話音未落，月桃已化作虛影衝進鎖鏈陣。
    她死死抱住逐漸透明的孫悟空，溫熱的淚水砸在他戰甲裂痕處，
    “大聖，求你別消散！”
    咬破舌尖的血腥味在口中蔓延，她猛地吻住那顫抖的唇，女媧靈氣混著精血化作流光，順著相觸的唇舌湧入他潰散的靈識。
    孫悟空瞳孔驟縮，鎖鏈絞碎聲中，記憶如潮水翻湧——五指山下穿透虛影的雨、真假美猴王時篤定的指認、還有此刻真實的溫度與鹹澀的血味。
    他這才意識到，剛才所看見的一切都不是幻覺不是夢。
    在血魔池那次，孫悟空在月桃身上種了血契和同生咒，通過同生咒他可以看見月桃，隻不過他一直以為那是他的幻覺。
    他顫抖著抬起手，雖穿過虛影卻本能地護住她後頸，喉間溢出壓抑五百年的嗚咽。
    鎖鏈勒入靈識的劇痛中，那些塵封的傷疤被溫柔舔舐，金瞳裏的星火忽明忽暗。
    "大聖別消失！"月桃死死抱著那道搖搖欲墜的身影，女媧精血在她唇齒間發燙，
    "菩提祖師不要你，我要你！”
    “花果山不記你，我記你”
    “就算天地都不認你，我也會一眼認出真正的齊天大聖。”
    “齊天大聖才沒有被五指山壓死，齊天大聖是打不死的小強！大聖在我心中永遠都是最厲害的！”
    孫悟空僵在原地，潰散的靈識因她的話泛起漣漪，剛要凝聚的金瞳又蒙上霧氣。
    他動了動幹裂的唇，卻隻吐出半聲破碎的"你..."
    驟然間，十幾道赤金鎖鏈從四麵八方破空而出，赤金鎖鏈如毒蛇穿透月桃虛影，纏住他的脖頸與四肢。
    劇痛中，孫悟空被拽著向後倒去，指尖徒勞地想要抓住那道在他眼前漸漸透明的身影。
    "別掙紮了——"
    "你生來就是個無父無母的石猴！不值得任何人掛念！"
    "連師父都棄你如敝履！"
    咒音化作利刃，狠狠剜著他心口最脆弱的傷口。
    孫悟空的靈識再度崩解，戰甲片片剝落，露出鎖骨間那道緊箍咒留下的猙獰疤痕。
    他望向月桃的眼神漸漸黯淡，尾尖無力地垂落，掃過滿地即將熄滅的光點。
    就在靈識即將徹底崩解的刹那，靈感菇跌跌撞撞地撞上月桃肩頭：“快！必須用新的靈識鈾點錨定他的神魂！師徒情斷了，得找個更牢固的羈絆……”
    咒音裹著陰森笑意刺入耳鼓："情？他是石猴哪來的情？我說的對吧猴子！"
    孫悟空渙散的金瞳劇烈震顫，喉間溢出破碎的嗚咽，靈識如風中殘燭般明滅不定。
    月桃周身騰起緋色光暈，女媧血脈在血管中沸騰，滾燙的力量幾乎要衝破肌膚。
    她咬破舌尖，猩紅血珠墜地瞬間化作桃花，朝著孫悟空踉蹌奔去。
    “就算他是石猴又怎樣？沒有感情又怎樣？”
    她的聲音在震顫中迸發，張開雙臂死死環住那道即將消散的虛影，懷中靈識如沙般從指縫流逝，
    “沒有感情——我就把我的情魄分他一半！”
    話音未落，她仰起臉再度吻上孫悟空的唇，女媧靈氣裹挾著精血化作滾燙洪流，順著相觸的唇舌湧入他崩解的靈識。
    赤金鎖鏈發出刺耳的尖嘯，咒文在緋色光芒中扭曲成灰，而她抱著他的手臂越收越緊，生怕他消失。
    孫悟空心頭一顫，眼眶濕潤，
    金瞳泛起水霧，一滴滾燙的淚砸在月桃手背上，
    刹那間，鎖鏈轟然斷裂，化作漫天灰燼。
    他猛地將她摟進懷中，尾尖不自覺地纏住她的腳踝。
    "小桃子，老孫就算魂飛魄散，也舍不得要你的情魄！"
    “那你呢？你的命就能隨便散？！
    "你連靈識都快沒了…"
    月桃仰起臉，女媧血脈在她周身流轉成火焰，
    "我少一半情魄不過痛些，你沒了靈識就是真的死了！"
    "胡鬧！魂魄豈是能隨便..."
    孫悟空的嗬斥被靈感菇怯生生的插話打斷：
    "可剛剛在救三太子的時候，月桃可是給了他半顆心..."
    "什麽？！"
    孫悟空吃醋，"那瘋小子……憑什麽！哼."
    話音未落，卻被月桃倔強的眼神刺得一滯。
    他突然扯下她發間的桃花簪，指尖纏繞著自己一縷金絲般的猴毛：
    "要這個！"
    簪子在靈光中化作精巧手鏈，還纏著半縷泛著桃香的情絲，
    "再加你一半情絲——總不能便宜了那三頭六臂的！"
    月桃破涕為笑，淚珠墜在他掌心。
    當她將手鏈係上孫悟空手腕的刹那，斷裂的靈識突然綻放出金紅光芒，宛如重生的鳳凰衝破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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