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時節的江南籠罩在氤氳水汽中，連綿細雨已持續了半月有餘。包拯站在運河堤岸上，蓑衣下擺不斷滴著水珠，靴底黏滿了暗紅色的泥土。他眉頭一直緊鎖著，眺望渾濁湍急的河水拍打著堤岸。
    "大人，這堤岸有些古怪。"公孫策蹲下身，用銀質小刀刮取堤壩縫隙中的粉末，放在琉璃片上。雨水打在琉璃片上，粉末竟微微泛出淡黃色。公孫策從懷中取出一個銅製小盒，倒出幾滴透明液體，粉末隨即冒出細小的氣泡。
    "硫磺混著硝石..."公孫策將琉璃片遞給包拯，"這配比與我們在火山島案件中繳獲的炸藥完全一致！而且顆粒研磨得如此精細，絕非尋常礦工所為。"
    包拯接過琉璃片，在昏暗的天光下仔細觀察。粉末中夾雜著些許金屬碎屑，在雨水中泛著詭異的暗紅色光澤。"展護衛，帶人沿著堤岸仔細搜查，特別注意有無新近動土的痕跡。"
    "大人！"展昭踏著泥濘奔來，黑色官靴上沾滿浮萍和水草，劍鞘上纏繞著幾根斷裂的麻繩，"下遊三裏處發現異常！河床上有七口鐵製沉箱，每口都有人高，用鐵鏈連著水閘機關！"
    包拯與公孫策對視一眼，立即隨展昭前往。渾濁的河水中，七口生滿青苔的鐵箱如巨獸蟄伏，排列成北鬥七星狀。鐵鏈從箱體延伸至水閘的機關處，在湍急的水流中微微顫動。
    "取竹竿來。"包拯接過衙役遞來的長竹竿，輕叩箱體。沉悶的回聲中夾雜著細微的沙沙聲，像是細沙流動的聲響。
    公孫策臉色驟變："是流沙計時器！他們在水底設了自毀機關！"他迅速從袖中取出紙筆，畫出簡圖，"這種裝置利用沙漏原理，當流沙漏盡，機關便會觸發。看這鐵箱的大小，估計最多還有十二個時辰..."
    話音未落，雨幕中突然傳來刺耳的銅鑼聲。一名老河工踉蹌奔來，蓑衣上沾滿泥漿："決堤了！瓜洲閘口崩了！水已經漫過三道堤防！"
    包拯抓起馬鞭："展護衛帶人立即拆解沉箱，務必切斷所有機關連接！公孫先生隨我去閘口！"
    瓜洲閘的亂石堆中，洪水咆哮著衝過斷裂的閘板。包拯踩著沒過腳踝的渾水，指尖觸到閘板裂痕處的黏膩物質。他湊近聞了聞，眉頭皺得更緊："不是天災...這桐油混合硫磺的味道——"
    "火焚水閘！"公孫策掰開一塊斷裂的石板，露出內部焦黑的痕跡，"先用火藥炸鬆閘基，再引洪水衝刷..."他突然頓住，從石縫中挑出半片焦黑的魚皮材質碎片，"三佛齊國的水靠！這種鯊魚皮經過特殊處理，隻有南洋水軍才會使用。"
    當夜，揚州府衙的地圖室內燭火通明。七盞油燈按北鬥方位排列在《漕運全圖》上。包拯將從各處收集的硫磺碎屑撒在地圖上，詭異的是，碎屑竟自行聚向七個節點，形成與沉箱相同的七星排列。
    "是磁粉！"公孫策取出磁石驗證，碎屑立即被吸附，"他們在航道要衝埋了磁石引航！這種手法..."他翻出一本泛黃的典籍，"《武經總要》中有記載，前朝水師曾用此法在霧天引導戰船。"
    急促的馬蹄聲打破雨夜的寂靜。一名水師斥候渾身濕透地衝入大堂，呈上密報："長江口截獲三艘糧船，艙底藏有硫磺鐵箱...押運的是工部河渠司的人！"
    包拯猛然起身，案上茶盞被袖風帶翻，茶水在《漕運全圖》上洇開一片："立即封鎖運河各閘！所有官船一律扣查！"
    寅時的揚州碼頭燈火通明，雨勢稍緩。展昭率人撬開第七艘官船的暗艙，成箱的硫磺上赫然印著軍械監的火漆。押運官癱坐在地，麵如死灰："下官...下官隻是奉命行事...每月十五，都有這樣的船從蕪湖起運..."
    "奉誰的命？"包拯抓起一塊火漆殘片仔細端詳，突然瞳孔微縮，"這印鑒是前朝製式！軍械監早在乾興元年就更換了新印！"
    雨聲中忽然傳來弩機繃弦的輕響。展昭旋身揮劍，三支淬毒弩箭釘入船板，箭尾嗡嗡顫動。一個黑影從桅杆躍入運河，展昭毫不猶豫地緊隨其後紮進激流。水中搏鬥激起陣陣血花，片刻後，展昭將一具屍體拖上岸。
    "是死士！"展昭扯開屍體濕透的夜行衣——胸口北鬥刺青下多了一枚船錨印記，"和火山島俘虜的刺青同源，但多了這個新標記！"
    公孫策戴上羊皮手套，掰開屍體牙關，在齒間發現一枚蠟丸。剖開後，裏麵竟是半張運河閘門圖紙，上麵標注著奇怪的符號："這標注...他們要同時炸毀七大水閘！時間就在..."
    "明日午時。"包拯接過圖紙，指著角落一個沙漏圖案，"流沙計時器的標記。"
    包拯連夜提審工部河渠司主事趙汝成。當衙役除去其官帽時，包拯敏銳地注意到其脖頸處有硫磺灼傷的疤痕："趙主事，三年前治理黃河時，你是否接觸過前朝河工典籍？"
    趙汝成突然癲狂大笑，聲音嘶啞："包大人博聞強識！可曾讀過《河防通議》？可知永濟渠為何改道？"他猛地向前撲去，鐵鏈嘩啦作響，"因為建武年間在此沉了七百船硫磺！"他突然安靜下來，眼中閃著詭異的光，"快了...就快聽得到龍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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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暴雨持續了七日。包拯站在山陽瀆遺址的龜裂河床上，腳下突然傳來空洞回響。展昭運力劈開土層，露出漆黑的鑄鐵閘門，門環上七星紋路泛著幽光，與沉箱排列一模一樣。
    "永濟渠暗閘..."隨行的老河工顫聲道，渾濁的眼中滿是恐懼，"傳說下麵埋著建武年間的火器庫！當年開挖新渠時，曾有工匠誤入其中，再未出來..."
    當鐵門在刺耳的摩擦聲中開啟時，一股黴味裹挾著濃烈的硫磺氣息撲麵而來。公孫策點燃火把，火光映照出成排的鑄鐵炮管，整齊排列在洞穴兩側，炮身上的七星徽記與火山島蜈蚣船上的標記如出一轍。
    "這不是前朝遺物..."包拯撫過炮管上的銘文，指尖沾滿新鮮的油漬，"鑄炮年月是...當朝乾興三年！這些炮管鑄造不超過半年！"
    展昭從積灰的木箱中翻出半卷賬冊，撣去封麵灰塵："軍械監的采買記錄...七年間采購硝石百萬斤！這些物資從未出現在正式賬目上！"
    突然，地道深處傳來機括運轉的沉悶聲響。公孫策大喊一聲"小心！"撲倒包拯的瞬間，一道鐵水閘轟然落下，封死了退路。展昭拔劍劈向石壁，劍刃迸出火星："牆壁裏嵌著鐵板！"
    潮濕的空氣中，包拯嗅到若有似無的硝石味："找通風口！這種地下工坊必須有空氣流通！"
    三個時辰後，當展昭劈開最後一道石壁時，躍入眼簾的竟是繁忙的地下工坊。數百名工匠正在澆築炮管，熔爐的火光將整個洞窟映得血紅。監工手持皮鞭來回巡視，角落裏堆放著成排已完成的火炮。
    "什麽人！"監工頭目吹響骨哨。混戰中，包拯瞥見熔爐旁堆積的官糧麻袋——正是月前長江口報失的漕糧！
    公孫策冒著火星搶出半塊未熔的銅牌，上麵字跡依稀可辨："軍器監的匠籍牌...天啊，這些人都是登記在冊的失蹤工匠！去年江寧府上報的匠戶失蹤案..."
    暴雨如注的運河上，包拯率水師圍住最後一批可疑糧船。當士兵掀開第七個船艙的苫布時，成堆的硫磺遇雨立即蒸騰起刺鼻白煙。
    "退後！"公孫策厲喝，"這種硫磺經過特殊處理，遇水則爆！"
    展昭淩空躍起，長劍斬斷纜繩。失控的糧船順流撞向石閘，驚天巨響中，包拯看到閘門鐵板上的七星紋路在火光中扭曲變形——與永濟渠暗閘的紋路完全一致。
    七日後，當最後一座暗閘被控製時，工部侍郎陳襄被發現在書房自縊身亡。其絕筆信上寥寥數語："七星歸位，暗流滔天。龍吟之日，大業可成..."
    包拯站在修複一新的瓜洲閘上，手中把玩著從陳襄書房暗格中繳獲的七星銅鑰。公孫策正在檢測水樣，突然驚呼："大人，這銅鑰會吸水！"
    隻見鑰身紋路中滲出黑色液體，遇空氣即凝結成晶狀物。展昭用劍尖挑起晶體，放在白瓷盤中："和前朝火器庫裏的火藥樣本完全一致！"
    運河上飄來陣陣漁歌，包拯望向水天相接處。他知道，這枚能自行生成火藥成分的銅鑰背後，必定指向一個比工部侍郎更加位高權重的人物，一個足以調動軍械監、河渠司和漕運係統的龐大網絡。(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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