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仙姑的兩個問題，廖星火都沒有辦法回答她。
    當年發生了什麽？這個問題直到現在廖星火都沒能搞清楚，他自己不記得，吳三醒和陳文錦的敘述都不夠完整，缺少了關鍵部分，甚至真假都存疑。
    霍玲在哪裏？這個問題廖星火知道卻不能回答。陳文錦明確告訴過他們，霍玲生前並不希望家人得知她的處境，她變成怪物之後也不願離開格爾木療養院一步就是最好的證明。
    一方麵是死者的意願，一方麵是生者的追問，廖星火根本沒有辦法做出選擇。
    甚至還有一個更加嚴肅的問題擺在他的麵前。
    霍老太太真的能夠接受霍玲的結局嗎？
    或許在長達二十年的尋找之中，霍老太太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霍玲早已死去。
    但現實情況卻更加糟糕，霍玲變成了禁婆。霍老太太能接受嗎？她隻要見霍玲一麵就足夠了嗎？她如果要帶走霍玲，後續發生的一係列情況該怎麽辦？
    也許十分了解自己母親性情的霍玲正是因為清楚這些問題的答案，才始終選擇向家人隱瞞自己的處境。
    廖星火沒辦法做出選擇，暫時隻能選擇按霍玲的意思來。
    麵對霍老太太的責問，廖星火拍了拍小哥的肩膀，從他身後走出，以自己最真誠的表情和語氣回答她的問題。
    “您說的那個人是我父親。”他垂下眼睛，語氣很淡，“我對他的印象並不深刻，我從小住在寄養的人家裏，他每年來見我幾次，但從某一年之後他再也沒來過。”
    “他了無音訊的第三年起，有個姓陳的阿姨每年會來看我，她隻說我父親有要事，她是我父親的同事，受他所托而來。我隻知道這麽多，你的其他問題，我沒有辦法回答。”
    廖星火在心裏默默說了一句抱歉，她的這些問題不是他當下就能決定如何回答的。
    “姓陳，陳文錦？”霍仙姑眉心緊皺，死死盯著廖星火，一時思緒萬千。
    霍仙姑一開始情緒過激，現在已經冷靜了下來。這個人長得是和側寫畫像中姓廖的極其相像，然而年齡完全對不上號，若是有親緣關係倒是說得過去。
    廖星火搖頭：“我不知道。”
    霍仙姑漸漸平複下來，她想了一會兒，冷不丁問道：“收養你的人家是誰？”
    廖星火眉心一跳，知道自己不能猶豫，心一橫道：“黑眼鏡。”
    大爺的，虧大發了。晚點還得找黑眼鏡對“口供”，早知道他今天就不來了。
    王胖子發誓，他用盡了自己所有的力氣才沒有笑出來。
    霍仙姑沒想到會從廖星火嘴裏得出這個答案，她思緒一時之間被打斷，心裏有種詭異的平靜。
    那個姓陳的女人大概率就是陳文錦，既然陳文錦還活著，霍玲是不是……
    她深吸了一口氣，對霍秀秀道：“秀秀，讓人把西沙考察隊的照片送過來。”
    霍秀秀已經呆了，被推了一下才反應過來，磕磕絆絆地應下，立刻出去打電話。
    屋裏的霍仙姑還是有些不甘心，她站起身，幾步走上前，正要檢查一下廖星火，被小哥橫臂擋住。
    霍仙姑看了一眼小哥，眼中意味不明，她隔著幾步問道：“你叫什麽？”
    與在吳家老宅不同，現在如果起個假名字，後麵對假名字的敏感度不夠被戳穿，之前的所有謊言都會被一同戳破，他說謊的意義也就喪失了。
    廖星火心裏直歎氣，嘴上道：“廖星火，我和我父親同名同姓。”
    霍仙姑眼神一動，有一瞬間似乎想移開視線看向其他地方，但她生生忍住了，轉過身往前麵的座位走去，也不知信了沒有。
    就在這時，新月飯店中響起裏清脆的鍾聲，代表拍賣正式開始。
    霍仙姑背對著眾人，一言不發，不知在想什麽。
    吳斜也不知道自己應不應該繼續問下去，這個時候再打擾霍仙姑，委實有些不人性。
    他看了一眼王胖子，發覺他表情也很猶豫，看向廖星火，對方正一臉虛脫，再看小哥，他微蹙著眉，似乎有心事。
    吳斜已經心生離意。
    “吳小爺。”霍仙姑陡然叫吳斜，指著身邊的空座位道，“你坐到我旁邊來，坐到四點半，想知道什麽我都告訴你。”
    她看得出來，這幾個人都是過命的交情，其中一個出事，其他人都不會坐視不理，她想知道更多，隻能逼一逼他們。
    吳斜心知有詐，卻還是坐上去了。
    不然就這樣離開，以後再想知道樣式雷的秘密幾乎不可能。
    他們主動離開，與談判破裂離開是兩個概念。
    幾乎是在吳斜坐上去的一瞬間，周圍的氣氛立刻就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解雨辰的位置就在采荷堂對麵，頓時臉色就變了，他沒想到霍仙姑會做到這種地步，拍賣開始後不能隨意走動，他迅速掏出手機撥打吳斜的電話。
    吳斜低頭看著解雨辰的來電，意識到這個座位比他想象中的還要麻煩，他呼出一口氣，額角已經開始冒汗。
    “既然坐下了，就拿出你吳家少爺的魄力。”霍仙姑扭頭，臉上沒什麽表情，甚至隱隱有些疲態，言辭卻如刀如劍，“你要是現在起身比敗光家產還要難堪。”
    吳斜心直跳，“敗光家產？”
    外麵傳來腳步聲，得知拍賣會開始匆匆趕回來的霍秀秀就在這時挑開珠簾走了進來，入室一見到吳斜坐在那裏，臉色霎時白了。
    “吳斜哥哥，你快起來！”
    霍仙姑一把按住差點彈起身的吳斜，語氣有些嚴厲：“秀秀。”
    霍秀秀嘴巴張著，臉上滿是焦急之色，迫於霍仙姑的壓力不能直言，不停地用眼神示意吳斜起來。
    情況已經這麽糟糕，吳斜幹脆坐得結結實實，“霍奶奶，既然您都這麽說了，我是不會起來的。不過您大人有大量，總得告訴我這個位置代表什麽吧？”
    霍仙姑放開吳斜，發出一聲歎息。
    “吳家都教了你什麽，連點天燈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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