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漏在廊下敲過第三遍時，蘇婉兒聽見前院傳來馬蹄聲。
    "王禦史的墨香，杜巡察使的沉水香。"貼身侍女小桃掀簾進來，袖中飄著兩縷截然不同的香氣，"兩人都換了便服，王禦史靴底沾著東市的炭灰，杜大人腰牌還掛著——看來是從兵部值房直接趕來了。"
    蘇婉兒將案上係統浮窗的紅光按滅。
    她知道，這抹刺目紅光此刻正像根燒紅的鐵釺，紮在她後頸——自天寶十一年穿越來，她見過太多這樣的預警，但"安祿山謀幽州"的字樣，還是讓她指尖發顫。
    "請他們進來。"她理了理鬢邊垂落的銀絲，那是上月為救母親急白的，此刻倒成了最好的偽裝——誰能想到，這個看似弱柳扶風的庶女，藏著改寫曆史的係統？
    門簾掀起的刹那，穿青衫的王敬之當先跨進來，腰間玉牌撞出清脆聲響。
    他眼尾還帶著未褪的倦色，顯然剛從禦史台抄完卷宗；身後杜鴻漸裹著件半舊的玄色棉袍，袖口沾著兵部的朱砂印泥，見著她便抱拳："蘇娘子，可是北邊出了岔子？"
    "比岔子更糟。"蘇婉兒抬手指向案頭，係統浮窗重新亮起，血字在燭光裏跳動，"安祿山私通契丹，密調範陽軍五千，要取幽州。"
    王敬之的瞳孔驟然收縮。
    他上前兩步，指節叩了叩案上的《河北輿圖》："幽州是範陽軍鎮駐地，安祿山身兼平盧、範陽、河東三鎮節度使，要動他...得有把能捅進陛下心坎的刀。"
    "證據。"蘇婉兒從袖中摸出個錦匣，檀香混著黴味散出來，"這是三個月前，我讓蘇府暗樁在楊國忠舊宅牆縫裏掏的。"她打開匣子，露出半片焦黑的信箋，"楊相去年春上寫給安祿山的密信，被他燒了又燒，偏巧落在井台邊，讓雨水泡開了殘跡。"
    燭火在她指尖搖晃，照見信箋上歪扭的字跡："...削藩之策，當聯範陽...契丹部眾，可作臂助..."
    "楊相如今正和安祿山爭權，若讓他知道當年自己要借胡人削藩的把柄在咱們手裏..."王敬之忽然笑了，拇指蹭過信箋邊緣，"蘇娘子這是要拿楊相當引子，把水攪渾？"
    "不止。"蘇婉兒轉向杜鴻漸，"你昨日說幽州軍中，有個姓張的偏將總在城北酒肆罵安祿山"隻會拍貴妃馬屁"？"
    杜鴻漸點頭："那張某是前幽州刺史舊部，和安祿山嫡係向來不對付。"
    "今夜子時，讓咱們的人混進酒肆，往張某酒裏下點"契丹使者在城外三裏坡密會安將軍"的話。"蘇婉兒指尖劃過輿圖上的幽州城，"再往他懷裏塞半塊契丹狼首令牌——要舊的，最好沾點血。"
    杜鴻漸倒抽一口冷氣："這是要讓張某以為安祿山要吞了他的舊部？"
    "吞舊部是假，亂軍心是真。"蘇婉兒的指甲深深掐進輿圖，"安祿山的兵，最怕的不是朝廷，是自己人捅刀子。"
    王敬之突然拍案："好個借刀殺人！
    等幽州軍中為爭功互相猜忌，咱們再拿楊相的信當引子，禦史台的彈劾折子能把含元殿的瓦都砸穿！"
    窗外忽有夜梟掠過，啼聲驚得燭火一跳。
    蘇婉兒望著跳成亂影的三人，突然想起係統裏那個淡紫的命運線——疏勒城的危機剛解，幽州的血光又起。
    她喉頭一緊，從妝匣底摸出個羊脂玉瓶，倒出三顆紅色藥丸："這是係統兌換的"定心散"，你們各服一顆。
    接下來的日子，怕是連合眼的工夫都沒有。"
    王敬之接過藥丸，卻沒急著吞："蘇娘子，你呢？"
    "我有平安符。"她摸了摸心口的繡囊，裏麵裝著母親繡的並蒂蓮，"再說...係統提示安祿山提前反叛概率漲到83，我得留著清醒腦子應對。"
    更漏又敲了一記。
    杜鴻漸突然起身："我這就回兵部，調三百驛卒扮成商隊往幽州去——張某的酒肆，該"偶遇"幾個"契丹商人"了。"
    王敬之也站起來，將信箋小心收進貼身處："我去禦史台找裴中丞，他和楊相有舊怨，最恨被人當槍使。
    等彈劾折子遞上去，楊相為了自證清白，準得把安祿山的舊賬翻個底朝天。"
    兩人走到門口，又同時轉身。
    王敬之望著她案頭堆成山的輿圖和密報，忽然說："蘇娘子，你總說要當執棋人。
    可我覺得...你更像那團火。"他指了指係統浮窗的紅光，"燒得越旺，照得越遠。"
    門簾落下時，蘇婉兒聽見馬蹄聲漸遠。
    她癱在椅上，係統提示音在耳邊炸響："幽州城命運線異變：赤色線團形成中。"
    她扶著案幾站起身，推開後窗。
    冬夜的風卷著雪粒子撲進來，刮得她眼眶發酸。
    東北方的天空陰沉沉的，像口倒扣的鐵鍋——那裏是幽州，是安祿山的老巢，是她必須斬斷的命運死結。
    "小桃，備馬。"她扯下披風裹在身上，"去興慶宮。
    陛下若問起，就說...臣女要借陛下的刀，砍斷安祿山的反骨。"
    更漏敲過五更時，蘇婉兒立在含元殿外的丹墀下。
    晨霧裏，她看見王敬之的馬車從朱雀大街飛馳而過，車簾掀起一角，露出半片焦黑的信箋——那是彈劾的引子，是攪局的火種。
    而在千裏外的幽州城，某個酒肆裏，姓張的偏將正拍案而起，腰間佩刀撞翻了酒壇。
    他懷裏的狼首令牌閃著冷光，照見牆角兩個"商客"交換的眼神——那是蘇府暗樁，是她埋下的刺。
    係統浮窗突然亮起新的提示："曆史原線偏移度+15。
    當前安祿山提前反叛概率：83。"
    蘇婉兒望著東方漸白的天色，想起前世課本裏"安史之亂"那章的血字。
    她摸了摸心口的平安符，繡線磨得她掌心發燙——這一次，她要讓那血色，永遠停在史書之外。
    忽有北風卷著雪粒撲來，她眯起眼，隱約看見東北方向的雲層裏，升起一道若隱若現的赤色光帶。
    那光帶扭曲著，纏繞著，像條即將蘇醒的赤蛇。
    係統提示音再次響起，這次的字比以往更紅："新命運線生成：幽州·赤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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