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回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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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信紙在油燈下鋪開,墨水瓶的影子被拉得細長。泥岩的指尖懸在粗糙的紙麵上方,仿佛那冰冷的羊皮紙會灼傷皮膚。許久,她才落下筆尖,墨跡在燈光裏洇開一小團深色。
    “鮑勃,近來可好?” 她寫下開頭,筆觸帶著久違的生澀。爐膛裏柴火劈啪輕響,跳躍的火光將她巨大的身影投在臨時營地的樹影之間,晃動如同不安的魂靈。“我收到了你的來信,很高興你能順利前往哥倫比亞。” 她頓了頓,筆尖懸停。油燈的光暈裏,煙鬼咧著嘴扳手腕的模樣、廚子絮叨三枚金幣的嗓音……那些鮮活的碎片浮上來,又被更沉重的畫麵碾碎——煙鬼染血的臉在記憶的濃霧中猛然清晰,嘶吼聲穿透時光“跑!泥岩!到卡茲戴爾去……千萬……不要回頭!” 那聲音如同烙印,燙得她指節一緊,筆尖在紙上戳出一個小坑。她深吸一口氣,壓下喉頭的滯澀,繼續寫道“我們過得都還行,至少,我們都還活著。煙鬼還惦記著要扳手腕贏你一次,廚子還記得你的賞金獵人欠他三枚金幣……真慶幸你們都能擺脫這些事情,鮑勃,真的。” 她想起鮑勃在信中描繪的哥倫比亞農場,那片金色的麥浪和陌生的啤酒花。筆鋒一轉,字跡變得艱澀而沉重“不過——”
    萊塔尼亞,詛咒森林
    濃稠的灰白色霧氣如同凝固的屍布,死死纏繞著每一棵樹、每一塊岩石。空氣冰冷潮濕,吸進肺裏帶著鐵鏽和腐爛的味道。隊伍在死寂中跋涉,隻有粗重的喘息和腳下踩斷枯枝的脆響。恐慌像無形的藤蔓,纏繞著每一個人的脖頸。
    “為、為什麽斥候還是沒有回應?”一個萊塔尼亞感染者聲音抖得不成樣子,眼睛瞪得幾乎要裂開,“難道他們也……?”
    “別慌!”泥岩身邊,薩卡茲戰士“廚子”壓低嗓子喝道,他緊握著刀柄,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霧太大了!他們沒那麽容易找到我們!” 但他的眼神掃過濃得化不開的霧氣深處,那裏隻有一片令人窒息的灰白。
    “但是已經過去八天了!”另一個感染者絕望地低喊,聲音帶著哭腔,“我們失去了十二名同伴!我們卻不知道到底是誰在追殺我們!” 恐懼像冰冷的毒蛇,盤踞在每個人的心頭。
    泥岩站在隊伍中間,厚重的源石鎧甲也無法完全隔絕那刺骨的寒意。她能感受到腳下大地不安的脈動。
    “不要太過責難他們,”她的聲音透過麵罩傳出,帶著一種刻意維持的沉穩,試圖壓住人群的躁動,“遭遇這種敵人,會慌亂也是理所當然的。” 她頓了頓,像是在傾聽風中無形的低語,“唯一能確定的,他們是術師。非常強大的術師……就算借助‘朋友’的眼睛,也無法在這片濃霧裏找到他們的蹤跡。”
    “可是火球!冰雹!還有那該死的颶風!”有人崩潰地指著天空,雖然那裏隻有翻滾的灰霧,“它們根本沒停過!他們一直就在我們身邊!就在——” 他猛地抱住頭,發出壓抑的嗚咽。
    “也許這鬼霧就是他們的法術!”有人絕望地嘶喊,“這天氣太反常了!他們能讓火一樣的眼睛在天空飛舞,這點事情——”
    “冷靜點!”泥岩的聲音陡然拔高,如同岩石撞擊,瞬間壓下了嘈雜。隊伍陷入一片死寂,隻剩下粗重的呼吸。
    “但我們太被動了,這是事實。”廚子湊近泥岩,聲音壓得極低,帶著戰士特有的焦躁,“我們連影子都摸不著!一旦露出空隙,就會有人遭到襲擊。這種詭異的遊擊戰,太邪門了。”
    “……”泥岩沉默片刻,感受著腳下大地深處傳來的微弱悸動,“這也是萊塔尼亞法術的一種?我並未聽聞……”她看向隊伍裏幾個萊塔尼亞出身的感染者。
    “我……我不知道……”一個年長的感染者顫抖著搖頭,臉上滿是恐懼和茫然,“隊長的法術天賦已經非常優秀了……如果隊長都沒辦法,我們這些人……”他的聲音低下去,充滿了無力感。
    “怎麽辦?”另一個薩卡茲戰士低聲問,“按原計劃繼續前進的話,離開這片該死的林子之前,誰知道還要死多少人?可就算想還擊,我們連對方是誰,有幾個人都不知道!這鬼霧根本看不透,氣溫還在降!”
    泥岩的目光掃過一張張被恐懼和疲憊折磨得失去光彩的臉。她閉了閉眼,再睜開時,已是一片磐石般的決斷。“廚子,”她轉向身邊的戰士,“你帶兩個身手好的同胞,確保行動路線暢通。保持在隊伍五百米以內,每一分鍾,必須通訊一次。” 她抬起沉重的臂甲,指向隊伍後方那片更加深邃的濃霧,“我親自殿後。”
    “也許他們不在‘後麵’。”廚子憂慮地說。
    “岩石會保護主隊伍。”泥岩的聲音不容置疑,她腳下的地麵似乎傳來輕微的共鳴。
    “……可以。”廚子最終點頭,眼神嚴肅地看向泥岩,“但是你要節製使用你的法術。唯獨你,不能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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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心裏有數……謝謝。”泥岩低聲回應。她沉默了幾秒,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再次開口,聲音低沉而鄭重“答應我一件事,廚子。”
    “你先說。”廚子警惕地看著她。
    “隻要你還能接到主隊伍的通訊,”泥岩一字一頓,麵甲下的目光似乎穿透了濃霧,落在某個更遠的地方,“就繼續帶著他們往前走。無論後麵發生了什麽……無論聽到什麽聲音……都不要回頭。一步也不要。”
    “不要回頭”四個字,像冰冷的鐵楔,釘入了每個人的心髒。
    泥岩的筆在“不過——”後麵停住,墨點慢慢暈開。油燈的火苗跳動了一下。她仿佛又聞到了萊塔尼亞森林裏那股混合著血腥、腐葉和恐懼的味道。她甩甩頭,強迫思緒回到信紙上,筆尖重新移動,描繪著鮑勃信中那個遙遠而模糊的希望之地“我還記得你的邀請,非常感謝你還能記得我們這些薩卡茲……哥倫比亞是個什麽樣的地方?聽說那裏允許感染者靠勞力生活……你的農莊大嗎?秋風壓倒麥田的風景真像電影裏那樣美好嗎?” 字跡變得有些笨拙,帶著小心翼翼的探尋,“還有,雖然很難啟齒,不過我從來沒見過真正的啤酒花……如果我也能找到一處能夠安穩生活的角落,我會再給你回信的,到時候,可以寄一份標本給我嗎?”
    萊塔尼亞森林,濃霧深處
    那聲淒厲的慘叫如同利刃,瞬間撕裂了森林中死寂的偽裝!
    “啊啊啊——!我的身體!源石結晶在動!這些東西在我體內——我——我——嘎啊啊——!!!”
    一個萊塔尼亞感染者猛地從隊伍中撲倒在地,瘋狂地抓撓著自己的手臂和胸膛。他裸露的皮膚下,原本沉寂的源石結晶如同活過來的毒蟲,詭異地蠕動、膨脹、刺穿!鮮血混著源石碎屑從他撕裂的皮肉中迸濺出來,景象駭人至極!
    人群瞬間炸開了鍋,驚恐的尖叫此起彼伏!
    “他們……他們……”廚子目眥欲裂,聲音因為極度的驚駭而扭曲,“他們在把感染者當做施術單元?!不可能……這不可能!”他猛地抽出武器,狂怒地指向濃霧,“施術者到底在哪裏?!這種法術……他們是怎麽做到的?!”
    “泥岩呢?!泥岩還在嗎?!”有人崩潰地大喊。
    就在這時,廚子身邊另一個負責警戒的薩卡茲戰士身體猛地一僵,雙眼翻白,喉嚨裏發出“嗬嗬”的怪響。他手臂上的一塊源石結晶如同活物般迅速生長、變形,尖銳的棱角瞬間刺穿了皮肉和護臂!
    “清醒一點!”泥岩的巨影從隊伍後方猛地衝上前,巨大的石錘轟然砸落在地,震得地麵一顫。她試圖去按住那名戰士。
    “哈……離……離我遠點!”戰士痛苦地嘶吼,身體不受控製地痙攣,“他們就在附近!我能感覺到!這是……巫術……不是現代法術!他們在利用……利用我們體內的源石……嘎啊——!”
    泥岩眼睜睜看著那戰士手臂上刺出的源石如同貪婪的根須,瘋狂汲取著他的生命力,皮膚下的脈絡泛出詭異的紫光。“磐石啊,尋出我的敵人——!”她怒吼著,試圖召喚岩石的力量壓製那詭異的異變。
    “別……別白費力氣,泥岩!”戰士用盡最後的力氣嘶喊,眼中是絕望與一種奇異的解脫,“你還……遠遠沒到回歸沃土的時候……你得活下去!”
    “嗚——!”泥岩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猛地推開。她穩住身形,看到那戰士眼中閃過一絲決絕的火焰。
    “哈哈……”戰士咧開嘴,露出染血的牙齒,笑容猙獰而悲涼,“沒想到感染者還能被這麽‘使用’……那些戴高帽的雜種……真他媽可怕。”他的目光最後投向泥岩,聲音陡然變得清晰而沉重,“……泥岩。”
    “……我在。”泥岩的聲音帶著自己都未曾察覺的顫抖。
    “帶剩下的人……活下去……回到卡茲戴爾……對,回到我們的故鄉……”戰士的聲音越來越低,眼神開始渙散,最後化作一聲幾不可聞的、充滿複雜情緒的輕歎,“嗬……故鄉……” 他猛地吸了口氣,用盡殘存的所有力氣吼道“其實我們清楚……那裏已經一無所有了!隻要能活下去,隨你去哪兒吧!嘎——!老子才不甘願被當成柴火燒!告訴他們,老子是戰死的——!”
    話音未落,他左手閃電般拔出腰間的匕首,在泥岩驚駭欲絕的目光和眾人失聲的尖叫中,狠狠地、決絕地捅進了自己的心髒!
    “等等……!”泥岩的嘶吼被噴濺的滾燙鮮血堵在喉嚨裏。
    時間仿佛凝固了。戰士的身體重重倒下,濺起一片泥濘和血花。那詭異的源石結晶瞬間失去了光澤,如同枯萎的藤蔓。悲憤如同壓抑千年的火山,在泥岩的胸腔裏轟然爆發!她猛地抬頭,厚重的頭盔轉向濃霧深處那仿佛永遠無法觸及的敵人方向。
    “出來——!”她仰天咆哮,聲音不再是人類的嘶吼,而如同大地崩裂的轟鳴,震得周圍的樹木簌簌發抖,枯葉如雨落下!“給我滾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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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應她的是腳下大地劇烈的顫抖和震耳欲聾的咆哮!地麵轟然裂開,巨大的岩石如同被無形的巨手從深淵中攫取、重塑!數尊高聳入雲、形態猙獰的岩石巨像拔地而起!它們身上流淌著源石技藝的暗紅光芒,如同地獄爬出的複仇者,帶著碾碎一切的狂暴意誌,邁開沉重的步伐,朝著濃霧深處某個被鎖定的、模糊的陰影方向,狂猛地奔襲而去!巨像的腳步每一次落下都如同重錘擂響大地,整個森林都在它們的怒火中戰栗!寒風卷起血腥和塵土,嗚咽著,如同為逝者奏響的挽歌。
    泥岩握著筆的手指微微顫抖,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信紙上,“……可以寄一份標本給我嗎?”的墨跡還未幹透。她閉上眼,濃霧森林裏那場絕望的搏殺,巨像崩解時揚起的遮天蔽日的塵土,廚子帶著幸存者奔回時看到滿地狼藉的沉默,還有那個萊塔尼亞感染者抖如篩糠、高塔侍從線索的聲音……所有的畫麵和聲音混雜著血腥氣,再次洶湧地衝入腦海。她深深吸了一口氣,那口氣息仿佛也帶著萊塔尼亞的冰冷與沉重。
    “鮑勃,原諒我這麽長篇大論……”她終於落筆,字跡比之前更加滯重,仿佛每一個筆畫都承載著難以言說的疲憊與傷痛,“我們正從萊塔尼亞出發,打算回到卡茲戴爾。” 前路凶險,信使難尋。她頓了頓,筆尖在紙上留下一個濃重的墨點,仿佛是她心中那個沉重的決定“如果我們安然抵達卡茲戴爾之後,能夠安置好這些感染者的話……” 墨跡延伸,帶著一絲微弱的、連她自己都不太敢相信的期盼,“……我會考慮去哥倫比亞拜訪你的。”
    卡茲戴爾邊境,最後的山脊
    寒風呼嘯,卷動著稀薄的霧氣。泥岩巨大的身影站在山脊上,厚重的鎧甲上凝結著細小的冰晶。她指著下方隱約可見的、被薄霧籠罩的河穀輪廓,聲音透過麵罩,帶著長途跋涉後的沙啞“翻過這座山,就是卡茲戴爾了……山頭應該能看見一座大橋,過了河……向北一百公裏,有一座外族聚集的村莊。” 她停頓了一下,目光似乎穿透了眼前的霧氣,落在某個記憶中的角落,聲音裏透出一絲不易察覺的、近乎溫柔的懷念,“我曾經……在那裏生活過一段時間。” 那是她顛沛流離的生涯中,為數不多可以稱之為“家”的模糊記憶,是她心底最後的錨點。
    斥候氣喘籲籲地跑回來,回報前方路線暫時安全,沒有發現追兵的明顯蹤跡。但廚子的焦躁如同即將噴發的火山,他煩躁地踢開腳邊的碎石“泥岩!二十幾個好手!就這麽不明不白地被那些雜碎弄沒了!我們連他們的臉都沒看清過!” 他揮舞著手臂,眼中燃燒著複仇的火焰和深深的無力感。
    泥岩巨大的手掌按在廚子肩甲上,沉重的壓力讓他動作一滯。“我們不能和他們硬拚,”她的聲音低沉而堅定,帶著不容置疑的疲憊,“你想讓剩下的這些感染者同胞,都跟著我們一起送死嗎?” 她的目光掃過身後那些麵黃肌瘦、眼中交織著希望與恐懼的萊塔尼亞感染者。看到他們因自己的話語而流露出的惶恐和愧疚,廚子如同被抽幹了力氣,頹然地垂下頭,狠狠啐了一口,不再言語。
    “前進吧,”泥岩收回手,巨錘指向霧靄彌漫的前方,聲音如同岩石摩擦,“別回頭。我,在最後。” 沉重的步伐再次踏上前路,每一步都仿佛踏在通往未知命運的弦上。
    一次短暫的休憩中,泥岩巨大的身軀竟靠著冰冷的岩石沉沉睡去,沉重的頭盔微微垂落。
    “頭兒?”廚子擔憂地走近,聲音放得很輕,“你最近……太疲憊了。從遭遇那些鬼東西開始,你就沒停下過使用你的源石技藝。” 他指的是那些不斷召喚岩石、維持防禦、感知大地所消耗的巨大力量。
    泥岩猛地驚醒,頭盔下傳來一聲沉悶的吸氣。“我沒事。”她簡短地回答,試圖撐起身體。
    廚子沒有堅持,隻是在她旁邊坐下,目光投向濃霧深處,聲音帶著一種陷入回憶的迷茫“你知道嗎……我開始有點懷念……和那些看得見的萊塔尼亞人打遊擊的日子了。憲兵隊,武裝警察,民兵,甚至是術師團……至少知道敵人在哪兒,長什麽樣,用什麽家夥。”
    “我們盡可能避開了正麵衝突,”泥岩的聲音透過麵罩傳來,帶著金屬的嗡鳴,“畢竟他們也不會冒著玉石俱焚的風險和我們死磕。”
    “但是從上個月開始……一切都變了。”廚子的聲音低沉下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他握緊了拳頭,“……泥岩,你別笑話我……我有點怕了。” 他承認了這份恐懼,這對於一個身經百戰的薩卡茲雇傭兵來說,並不容易。
    “……不知真麵目的施術者,恐怖的法術,我們毫無抵抗能力,”泥岩的聲音異常平靜,沒有任何輕視,“害怕,不必感到羞恥。這是麵對未知的本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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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啊,你說得對。”廚子苦笑了一下,隨即又繃緊了神經,“……如果,我是說如果啊,如果他們其實還跟在我們後麵……也許就在橋的那邊等著我們,怎麽辦?我們該……迎戰?還是……” 他看向泥岩,尋求一個答案。
    泥岩沉默了片刻,仿佛在衡量霧氣的濃度,又像是在感知遠方未知的威脅。“施術者……大部分身體都很脆弱,”她緩緩開口,像是在陳述一個事實,“而我們人多勢眾,他們深知這點……他們的法術很詭異,也很強大……” 她頓了一下,像是在給自己,也給同伴注入力量,“但是再強大的術師,也隻是人。我們沒必要被恐懼壓垮。”
    “在密林裏跟上我們的行軍,一個多月!”廚子激動地反駁,聲音帶著壓抑的憤怒,“沒有找到他們的營地,沒有找到補給的車隊,沒有找到大隊人馬行動的痕跡!隻有落單的小隊,一個接一個地……沒了音訊!這正常嗎?!”
    泥岩的身體似乎僵住了。濃霧在她眼前翻滾,那些被源石活活折磨致死的感染者扭曲的麵孔、戰士決絕自戕的場景、還有那詭異莫測的攻擊方式……所有的線索猛地串聯起來,在她腦海中炸開一道冰冷的閃電!
    “啊……是了……”她的聲音低沉下去,帶著一種徹骨的寒意和終於看透真相的沉重,“他們是在做實驗。” 這個結論如同冰水澆頭。
    “實驗?”廚子愕然。
    “我們是現成的材料……”泥岩的聲音仿佛從深淵傳來,每一個字都敲打著所有聽到的人的心髒,“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實驗材料。我們對他們來說……就是這樣的東西。” 冰冷的真相讓周圍的空氣都仿佛凍結了,幸存的感染者們臉上瞬間失去了最後一絲血色。
    “那……他們到底是誰?!”廚子嘶聲問道,眼中燃燒著怒火和恐懼。
    “……穿過這裏,”泥岩沒有直接回答,她站起身,指向山脊下方霧氣稍薄處隱約露出的、一片開闊的盆地輪廓,“就能看到盆地裏的村莊了。最後一段路……我們就……” 她的話語被一陣突如其來的猛烈咳嗽打斷。她扶住岩石,巨大的身軀微微搖晃。長時間的消耗和沉重的壓力,終於在這接近終點時顯露出猙獰的爪牙。
    “……等到斥候回來……看看那座村莊的情況如何。”她喘息著,努力平複呼吸,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疲憊,卻又強打起一絲精神,“或許……現在就可以想想……之後的生活了。”
    “之後的生活?”一個萊塔尼亞感染者怯生生地、帶著難以置信的希冀問道,“我們……我們終於可以停止這場逃亡了……?”
    廚子抹了把臉,試圖扯出一個笑容,卻比哭還難看“……我們這算……解甲歸田了?靠什麽生活呢……” 他看向泥岩。
    泥岩沒有回答。她巨大的身影轉向旁邊一處視野更開闊的小丘。“唔……我去山丘上看看。”她的聲音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
    “好吧,”廚子點點頭,臉上的憂慮更深,“保持通訊,我們隨時會出發的。”
    “……嗯。”泥岩應了一聲,邁著沉重的步伐,獨自走向那座能俯瞰整個盆地的山丘。
    泥岩放下筆,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油燈的火苗跳躍著,映照著信紙上未幹的墨跡。離開萊塔尼亞前的猶豫,對卡茲戴爾是否還是歸宿的懷疑,一路上的犧牲與掙紮……所有的困惑和重負仿佛都凝聚在筆尖。“在萊塔尼亞的事情教會了我很多。”她寫下這句話,筆觸緩慢而用力,“有時候,命運這種東西隻是借口。是對所有不可改變的生活軌跡進行的總結。” 她停頓了很久,仿佛在與過去的自己對話,最終落下的字句帶著浴血後的堅定“我隻是想活下去……想讓大家活下去。”
    最後的山丘
    泥岩站在小丘頂端,凜冽的山風吹拂著她厚重的鎧甲。她極目遠眺,薄霧籠罩下的盆地逐漸清晰。然而,眼前的景象卻讓她巨大的身軀猛然一僵,頭盔下的呼吸瞬間停滯!
    卡茲戴爾邊境的村莊……竟然比她記憶中擴大了許多!縷縷炊煙從簡陋的煙囪中升起,幾輛滿載貨物的篷車正緩緩駛入村莊外圍的簡陋集市,依稀還能看到人影攢動。一種久違的、近乎陌生的“生氣”撲麵而來。
    “多久沒見過這些東西……”她下意識地低語,聲音裏帶著一絲恍惚的溫暖。然而,這微弱的暖意瞬間被腳邊一樣東西凍結了。
    就在她立足的土坡邊緣,半掩在枯黃的草叢裏,赫然是一具小小的、屬於薩卡茲的森森白骨!骨骼纖細,屬於一個未成年的孩子。一柄鏽跡斑斑、從中斷裂的短刀,斜斜地插在孩子肋骨旁的泥土裏。
    “……枯骨?”泥岩的聲音低沉下去,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悲涼。她緩緩蹲下巨大的身軀,覆蓋著岩石護甲的手指,極其小心地、近乎輕柔地拂過那截斷裂的刀柄。冰冷的觸感順著指尖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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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泥岩!”廚子的聲音從通訊器裏傳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又起霧了……我不確定這是山林間的晨霧,還是……那些東西又來了!大家有點慌,需要你!”
    泥岩抬起頭。果然,剛才還能窺見的村莊輪廓,此刻又被不知何時彌漫開來的、帶著熟悉陰冷氣息的灰白霧氣迅速吞噬、遮蔽。那霧氣翻滾著,如同活物。
    “唔……”泥岩看著那迅速彌漫的、令人心悸的灰白,又低頭看了看腳邊幼小的遺骸,聲音異常平靜,“是啊……起霧了。讓大家都到我這兒來集合。”
    很快,幸存者們聚集到了泥岩所在的小丘。不安的氣氛如同實質的粘稠液體,在人群中彌漫。他們很快也發現了那具小小的骸骨,低低的驚呼和歎息響起。
    “幫我個忙。”泥岩的聲音打破了沉默。她指向那具小小的骸骨。
    “這是……?”一個萊塔尼亞感染者看著那纖細的骨架,聲音發顫,“一具白骨?薩卡茲的?”
    “個子很小……”廚子蹲下身,仔細看了看,又瞥了一眼那柄斷刀,聲音低沉,“可能……還是個孩子。這把刀……這孩子也許是戰死的。”他的語氣帶著戰士對同類的複雜敬意和悲憫。
    “可是,用你的法術不就能……”另一個感染者小聲建議。
    “我想……”泥岩打斷了他,聲音透過麵罩,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溫柔與沉重,“親手埋葬他。” 她看向眾人,“搭把手。”
    幾個感染者連忙上前,在泥岩的指引下,小心翼翼地將那小小的骸骨連同那柄斷刀,輕輕放入廚子用刀在凍土上掘出的淺坑中。泥土被一捧捧覆蓋上去,掩埋了一段無人知曉的、短暫而殘酷的童年。
    做完這一切,泥岩站起身,麵向霧氣彌漫的前方,也是村莊的方向。她的聲音透過麵罩傳出,清晰而沉重地傳入每個人耳中
    “各位,前麵……就是新的生活。”
    短暫的沉默。
    “我們逃回來了。”她繼續說道,聲音裏聽不出太多喜悅。
    “我們犧牲了很多人。”廚子接口道,語氣沉痛。
    “我們逃得掉嗎?”泥岩拋出了那個壓在每個人心頭的問題,聲音不大,卻如同重錘。
    “……我不知道。”廚子看著那翻滾的濃霧,誠實地回答,聲音幹澀。
    “村莊怎麽樣?”泥岩問負責探路的斥候。
    “硬要說的話……”斥候努力回憶著霧氣彌漫前看到的景象,“生機勃勃。有不少卡普裏尼人,也有少數薩米人。那裏有一個挺熱鬧的集市。我看到有些空地好像在出售。管事的是個老薩卡茲,以前聽說當過雇傭兵,應該……能聊得來。”他盡力描述著那短暫看到的、充滿希望的畫麵。
    “是這樣啊……”泥岩的聲音裏終於透出一絲真正的、帶著疲憊的暖意,“真好。” 她頓了頓,巨大的身軀轉向幸存者們,目光掃過一張張或惶恐或期盼的臉,“離村莊已經很近了,這麽短的路途……應該也不會有什麽問題……”
    她的聲音陡然變得清晰而堅定,做出了最後的決斷
    “去尋找你們的新生活吧。”
    人群一陣騷動。萊塔尼亞感染者們麵麵相覷,眼中充滿了難以置信的希冀,又帶著巨大的不安。一個感染者鼓起勇氣,聲音發顫地問“呃……泥岩?那……那你們呢?”
    泥岩緩緩轉過身,厚重的鎧甲隨著她的動作發出沉悶的摩擦聲。她麵向來時路的方向,望向那片被越來越濃的霧氣封鎖的大橋,聲音沉凝如鐵
    “……我們留在這裏。”
    她頓了頓,每一個字都像冰冷的岩石砸在地上
    “該做個了斷了。”
    廚子和年輕的薩卡茲戰士“小石頭”一步踏前,毫不猶豫地站到了泥岩巨大的身影旁。廚子活動著手腕,指關節捏得哢吧作響,臉上扯出一個混雜著凶悍與解脫的笑容“總算……該幹點雇傭兵的老本行了!”
    “慢著——!”一個萊塔尼亞感染者激動地衝上前,聲音帶著哭腔,“你們……你們帶著我們一路千辛萬苦回到了故鄉!為什麽要在這種時候……送死啊?!”
    廚子啐了一口,眼神凶狠地盯著前方翻滾的霧氣,聲音卻異常平靜“他說的對,老子就是想替煙鬼、替那幾個老混蛋報仇!你還年輕,路還長,要走……趁現在!” 他這話是對著身邊一個同樣年輕的薩卡茲戰士說的。
    那年輕戰士——小石頭——梗著脖子,眼睛瞪得溜圓,像一頭倔強的小獸“讓我跑?我小石頭今天要是回一次頭,我就把頭擰下來給你當皮球踢!” 語氣斬釘截鐵。
    “可是我們不能……”萊塔尼亞感染者還想說什麽。
    “我們不會回頭看的。”泥岩的聲音如同最終的裁決,壓過了所有嘈雜。她巨大的身軀如同山嶽般矗立在大橋的方向,“想離開的人,現在就走。” 她的目光掃過那些驚惶不安的麵孔,聲音低沉下去,帶著一種奇異的安撫力量,“不用感到羞愧,也不必感到自責……我們會守住這座橋。” 她停頓了一下,仿佛想給絕望的人們一絲渺茫的安慰,盡管連她自己都不太相信,“又或者……一切都是虛驚一場,也許他們已經放棄了……我們一會就能在城鎮裏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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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不再看身後,巨錘緩緩抬起,指向濃霧深處那若隱若現的橋頭,聲音陡然拔高,如同戰鼓擂響
    “戰士們,列隊!”
    幸存的薩卡茲戰士,包括廚子和小石頭,立刻挺直了脊背,武器出鞘,眼神銳利地看向泥岩指向的方向。
    “向前!”泥岩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和一種赴死的悲壯。
    “死守大橋!”
    寒風卷著濃霧,撲打在冰冷的鎧甲上。泥岩的心中無聲地咆哮著詰問我們憑什麽能安然無恙地逃離那些苦難的命運?我們有資格嗎?我們能做到嗎?答案如同腳下冰冷的岩石般清晰沉重——誰也逃不掉。最後都會被命運追上,被迫拿起武器,對抗過往一切血腥與不公的結果。
    “……多少人留下了?”泥岩沒有回頭,聲音悶在厚重的頭盔裏。
    “你自己回頭看看不就行了?”廚子沒好氣地回答,語氣裏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關切。
    “我……”泥岩的肩甲極其輕微地晃動了一下,“還是有點擔心的……” 她坦白了自己的憂慮。
    “喂!別想騙我回頭啊!”小石頭立刻警覺地大叫起來,“我說話算話!”
    廚子側耳傾聽了幾秒。身後,除了風聲和濃霧翻滾的聲音,還有壓抑的、細碎的腳步聲,以及武器緊握時金屬摩擦的輕響。他緊繃的臉上終於露出一絲複雜的、甚至有些欣慰的表情,聲音低沉下去“……其實聽動靜就知道了吧。沒幾個人走。”
    山丘上一片寂靜,隻有風穿過岩石縫隙的嗚咽。
    泥岩沉默了很久很久。巨大的身軀仿佛凝固成了一尊雕像。最終,厚重的肩甲微微垂下,麵甲下隻傳來一聲極其低沉、卻蘊含著千鈞重量的歎息,和兩個幾乎被風吹散的字
    “謝謝……”
    她停頓了一下,仿佛用盡全身力氣,才再次開口,聲音帶著一種近乎哽咽的真誠
    “……真的……謝謝。”
    更高的山崖陰影中
    望遠鏡的鏡片反射著灰白的天光。一名羅德島近衛幹員不安地挪動著身體,聲音壓得極低“隊長……霧越來越大了!那些戴高帽的術師……他們把活人當法杖!太邪門了!” 他聲音裏充滿了厭惡和一絲恐懼,“那些整合運動的……看起來要拚命了,我們怎麽辦?”
    他身旁被稱為隊長的身影,靜靜地佇立在陰影裏,寬大的兜帽遮住了大半麵容,隻露出線條冷峻的下頜。低沉而富有韻律的聲音緩緩響起,仿佛帶著古老的回響“沒想到雙子女皇登基,巫王已逝數十載……萊塔尼亞卻還有癡人,鑽研巫王遺毒。” 話語間帶著冰冷的諷刺。
    近衛幹員一臉茫然“呃……隊長,能不能……講簡單點?我聽不太懂……”
    話音未落,隻見隊長身影猛地一晃!如同離弦之箭,瞬間衝出了藏身的陰影,徑直撲向下方橋頭方向!動作迅捷得隻在原地留下一道殘影!
    “救人。” 幹脆利落的指令隨風傳來。
    近衛幹員大驚失色,急忙跟上“哇!突然這麽簡單……但救整合運動?!”
    隊長疾馳的身影沒有絲毫停頓,低沉的話語清晰地穿透風聲“我隻看到了一群竭力保護感染者的薩卡茲。和腐朽貴族麾下,褻瀆生命的施術者。” 他的目標明確,直指濃霧深處那幾個若隱若現、戴著誇張高帽的身影。
    近衛幹員焦急地大喊“可您說過那些人超級厲害吧?!至少等隊員們匯合了再——”
    “不必。” 前方傳來的聲音斬釘截鐵,帶著一種絕對的自信和凜然的正義感,“他們並非受技藝眷顧的騎士,隻是賣弄巫術的弄臣。羅德島,不應允許對感染者生命的褻瀆!”
    橋頭
    泥岩的巨錘重重頓地!“——有人來了!” 她厲聲預警,幸存的薩卡茲戰士瞬間繃緊神經,武器齊刷刷指向濃霧湧來的方向!
    然而,那道快如鬼魅的身影目標並非他們!黑影以不可思議的速度掠過橋頭,直撲濃霧深處那幾個剛剛顯露出模糊輪廓的戴高帽術師!隻見那身影在疾馳中抬手,指尖劃過玄奧而迅捷的軌跡,口中吐出一串晦澀、短促卻蘊含著磅礴力量的真言!
    嗡——!
    空氣仿佛被無形的力量撕裂!一股強大的、純淨的源石波動如同衝擊波般橫掃而出!刹那間,彌漫數月、吞噬了無數生命的濃稠灰霧,如同被陽光直射的積雪,發出“嗤嗤”的聲響,瘋狂地扭曲、退散、消融!久違的、明亮的天光第一次毫無阻礙地刺破陰霾,潑灑在泥岩冰冷的盔甲上,也清晰地照亮了霧氣深處那幾個驚惶失措、戴著誇張高帽的施術者身影!他們臉上得意的獰笑瞬間被驚駭和恐懼取代!
    “等、等等!他做了什麽?!”廚子目瞪口呆,看著那人影在萊塔尼亞術師倉促激發的邪術光芒中如入無人之境。那人影手中源石技藝的光芒如同被馴服的精靈,精準而優雅地跳躍、交織,輕易地瓦解著對方倉皇構築的防禦,甚至泥岩在情急之下下意識召喚出的、剛剛探出地麵的岩石巨像雛形,也在這股純粹而強大的力量波動下無聲地崩解、潰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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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要動手!退後!”泥岩死死攔住想要衝上去的戰士,她感受到一種前所未有的震撼!那強大而純粹的源石技藝波動,古老、尊貴,帶著一種血脈深處的共鳴,讓她靈魂都為之戰栗!“他是……薩卡茲!而且……!”
    霧氣徹底消散,陽光毫無保留地傾瀉在冰冷的橋麵上。那人影停下腳步,緩緩轉過身。他抬手,掀開了遮擋麵容的寬大兜帽。陽光照亮了一張年輕卻異常沉靜的麵容,深邃的眼眸如同蘊藏著星辰大海,平靜地看向泥岩巨大的身影。
    “我曾在幹員亞葉的匯報裏聽說過你,”他的聲音溫和,卻蘊含著不容置疑的力量,清晰地傳入泥岩和每一個薩卡茲戰士耳中,“使泥土舞蹈的薩卡茲。” 他微微頷首,“我亦無敵意。”
    泥岩怔怔地看著他,看著陽光驅散最後一絲陰冷,看著那些剛才還不可一世的萊塔尼亞術師在對方壓倒性的力量下如同喪家之犬般潰敗、逃竄。她巨大的身軀微微前傾,聲音透過麵罩,帶著難以置信的探尋和一種深埋血脈的悸動
    “霧……散了……你不是萊塔尼亞人……你給我的感覺很奇特……古老又純粹……可你竟然這麽年輕……” 她停頓了一下,問出了那個至關重要的問題,“你……是什麽人?”
    年輕的薩卡茲微微一笑,那笑容如同撥開雲霧的陽光,溫暖而強大。他清晰地說道
    “隻是個羅德島幹員。”他頓了頓,目光掃過泥岩和她身後那些浴血奮戰、傷痕累累的薩卡茲戰士們,聲音裏帶著一種自然而然的認同,“隻是你的同胞,薩卡茲。”
    他報上了自己的名號,聲音清晰地、沉穩地在空曠的橋頭回蕩,如同一個宣告
    “稱我los罷。”
    羅德島宿舍
    泥岩擱下筆,墨跡在羅德島專用信紙上延伸。
    “鮑勃,近來可好?”她再次寫下這個開頭,心境已截然不同。“這封信,是我托新的雇主——羅德島,送給你的。在收到回信前連續給你寄兩封信,也許會造成你的混亂吧?”
    她的筆尖停頓了一下,眼前清晰地閃過廚子滿是塵土和血跡卻咧嘴大笑的臉,小石頭梗著脖子叫嚷“不回頭”的倔強模樣,還有所有倒在通往卡茲戴爾路上的同伴們。“實話實說,”她繼續寫,字跡平穩而堅定,“上一封信裏提到的一些人……或許都無緣與你重聚了。”
    她並非刻意煽情,隻是在陳述一個血淋淋的事實。“但也無需悲傷,”筆鋒帶著一種戰士的敬重,“他們是為了保護身後那些無辜的感染者而倒下的。作為薩卡茲雇傭兵,他們絕沒想過自己可以死得如此……用他們自己的話說,‘高尚’。” 她微微搖頭,像是在否定這個過於宏大的詞,“也許死亡本身無法用高尚與否來定義吧,但活下來的人有權利這樣認為。他們死的時候,手裏握著武器,背後站著想要保護的人。他們死得很光榮。”
    筆尖在紙上劃出沙沙的輕響。“現在我們並不在卡茲戴爾。”她寫下這句話,帶著一種命運的轉折感,“出於某些原因——也許是我們在將要抵達終點時看清了‘終點’並非解脫,也許是同伴們的犧牲讓我們明白了命運如影隨形、無處可逃——我們在那座橋頭,選擇了回頭。”
    是她的猶豫不決害死了諸多同胞?還是同胞們的死像驚雷一樣劈開了她逃避現實的迷霧?她不再糾結於此。“所以我決定反抗,”字跡變得銳利而充滿決心,“也許是為了對抗這片大地施加在感染者、在薩卡茲身上全部的不公,也許……我隻是想讓我還活著的朋友們,能讓更多像我們一樣掙紮求生的人,能夠活下去。” 目標或許尚未完全清晰,但道路已經確定。
    “對了。”她的筆觸柔和下來,“我通過羅德島一個叫格拉尼的熱心孩子,聽說了一點你和你農場的事情。”一絲真誠的、帶著些許慚愧的情緒流淌在字裏行間,“我沒能像你一樣,為夥伴們找到一處安穩的、可以放下武器的安身之所……我做的,遠不如你好。我很慚愧。” 她坦然地承認了這一點。
    最後,她落下筆,墨跡帶著最深切的、屬於戰士的祝願
    “好好活下去吧,鮑勃。也許有一天……在很久很久以後,當這片大地的苦難平息一些,我可以在哥倫比亞那片金色的麥田裏,見到你和你的同伴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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