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士頓的雪片墜落在視頻會議窗口裏。任瑤的藍絲帶換成銀灰色，襯得鎖骨下的蝴蝶胎記愈發鮮紅。"這是最後的機會。"她的聲音被網絡延遲切割成碎片，"組委會要求四十八小時內解釋傅裏葉變換的相位異常..."
    蘇晚晴的指尖懸在觸控板上。全息投影裏，三年前那道物理競賽題正在空中旋轉，與此刻的傅裏葉波形完美重疊。林亦晨的機械臂突然擋住投影光源，在牆麵上投下猙獰的陰影。
    "別碰第三諧波。"他的機械關節滲出冷卻液，在地麵匯成小小的銀河，"當年那題多普勒效應..."
    暴雨敲打著穹頂。蘇晚晴的瞳孔突然收縮——她終於看懂了這個糾纏十五年的莫比烏斯環。
    2009年春，物理競賽集訓教室。
    十四歲的蘇晚晴趴在課桌上，鉛筆尖在第三題位置戳出小洞。窗外玉蘭花被雨打濕，粘在玻璃上像死去的白鴿。
    "多普勒頻移公式寫反了。"林亦晨的橡皮滾過桌縫，"接收頻率應該是f"=f(v+v_o)(vv_s)。"
    蘇晚晴怔怔望著他沾滿鉛筆灰的指甲。三天前她急性腸胃炎住院時，是林亦晨翻牆送來課堂筆記，白球鞋上還沾著醫院籬笆的薔薇刺。
    競賽當天，監考老師從林亦晨袖口抖出紙條時，蘇晚晴正在修正第三題公式。她永遠記得那個畫麵：少年沉默地撕碎紙條，雪白的紙屑落在他為她受傷的右膝結痂處——那是上周他推開衝向她的失控實驗車留下的。
    "你早就知道。"蘇晚晴的聲音像是從深空傳來。她指著全息投影裏重疊的波形，"初三那題多普勒效應計算，和這次伽馬射線暴的傅裏葉分析..."
    "是同構問題。"林亦晨的機械臂突然抽搐著插話，"頻率偏移的相位差藏在第三諧波。"    蘇晚晴感覺天文台在腳下旋轉。她調出當年獲獎論文，第三題的解題步驟赫然寫著錯誤的多普勒公式——正是林亦晨故意透露給她的那個版本。而正確的解法，本該讓她無緣省一等獎。
    "你故意寫錯答案。"她轉向林亦晨，"讓我獲獎？"
    機械臂的液壓泵發出悲鳴。林亦晨撕開左袖，露出小臂內側的燙傷疤痕——那是省賽通報批評後，他父親用煙頭烙下的"作弊者"印記。
    "組委會正在核查所有諧波數據。"任瑤突然放大一組波形，"你們看第三諧波的相位差，0.328弧度，對應的是..."
    "我的生日。"蘇晚晴脫口而出。3月28日，這個數字像幽靈般纏繞在她的生命裏——林亦晨的激光刻痕、絕緣膠帶的微雕、此刻的相位差。
    任瑤的影像開始閃爍。她解開兩顆襯衫紐扣，露出完整的蝴蝶胎記："三年前我申請南加大時，在物理係檔案室見過你的競賽論文。那個錯誤公式產生的相位差..."她突然用口紅在鎖骨上畫了道方程，"在本次伽馬射線暴數據中形成了保護性幹擾。"
    全息投影自動調出兩份傅裏葉變換對比圖。錯誤公式導致的相位差，恰好抵消了蘇晚晴原始數據中一個致命錯誤——她在計算蟹狀星雲距離時，把哈勃常數多輸了三個小數點。
    "你篡改數據是為了掩蓋我的失誤？"蘇晚晴扶住操作台。那個雨夜任瑤說要"最後校準"，原來是在替她修正這個足以摧毀整個項目的錯誤。
    林亦晨的機械臂突然砸向控製台。火花四濺中，他嘶吼著扯開衣領，露出脖頸後的芯片接口："你們以為隻有人類會作弊？"他的瞳孔泛起機械藍光，"溫控係統過載是我設計的，為了製造冷卻液泄漏來修正晚晴的坐標誤差！"
    任瑤的驚呼與警報聲同時炸響。蘇晚晴看到林亦晨後頸的傷疤裂開，露出底下冰冷的鈦合金脊椎——原來大二那次"意外"墜物事故，讓他替換了半機械化脊柱。
    "當年那輛實驗車..."林亦晨的聲帶發出電子雜音，"是我體內早期機械臂係統故障導致的。"
    蘇晚晴跌坐在滿地冷卻液中。她想起林亦晨蘇醒後說的第一句話："幸好沒砸到你的觀測筆記。"當時他脖頸纏著紗布，卻摸索著從病號服口袋掏出被血浸透的草稿紙——上麵是她演算到一半的洛希極限公式。
    任瑤突然切斷視頻。三十秒後，蘇晚晴收到來自阿雷西博望遠鏡的加密郵件：
    【2009年作弊事件調查報告.pdf】    【南加大醫療中心植入體知情同意書.jpg】
    最後附著一行小字："我在你初三的競賽準考證背麵，畫過同樣的蝴蝶。"
    蘇晚晴顫抖著翻開舊物盒。泛黃的準考證背麵，褪色的鉛筆印跡正是一隻展翅的蝴蝶——與任瑤鎖骨下的胎記分毫不差。
    林亦晨的機械臂突然恢複平靜。他撿起地上的藍絲帶，輕輕係在蘇晚晴顫抖的手腕："當年那題多普勒效應，正確答案會讓你我的人生軌跡徹底錯開。"他的電子眼泛起漣漪般的光紋，"但錯誤的公式讓我們產生了引力透鏡效應——"
    "——把兩條平行線扭曲成了環狀星雲。"任瑤的聲音突然從擴音器傳出。她竟然黑入了天文台的廣播係統："就像現在，我們三人的軌道交匯成愛因斯坦環。"
    暴風雨突然停歇。射電望遠鏡陣列自動對準蟹狀星雲方向，接收屏上跳動著新的脈衝信號。蘇晚晴破譯出莫爾斯電碼的瞬間，林亦晨的機械臂與任瑤留在控製台的唇印同時發熱。
    那是來自宇宙深處的三個字："去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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