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大校園午後的風帶著一點光。
    圖書館東側的咖啡店，窗邊那一排落地玻璃，像是專為看人沉思設計的。
    米悅坐在那裏，指尖貼著杯壁，水還沒喝，熱意卻早已散去。
    她提前十分鍾到的。
    從她發完那條微信開始，她就知道自己不會等太久——因為他，一定會來。
    她沒戴帽子，也沒紮頭發。她今天想把自己，真實地暴露在光裏。
    十分鍾後，門口響起風鈴聲。
    她沒回頭，但聽見那雙鞋踩過地磚的聲音——一輕一重，有點踢地。是他。
    “我來了。”他輕聲說。
    她看了他一眼：“你遲到了三分鍾。”
    “我在外麵看你坐了多久。”他語氣平淡，帶點笑。
    她沒接話，隻抬手示意他坐下。
    ——
    咖啡端上來，兩人都沒動。
    桌上放著她畫的那張圖——她自己在教學樓窗邊翻畫冊的背影，試圖複刻黑刻那幅，但眼神她始終沒敢下筆。
    “你怎麽看這張？”她忽然問。
    他看了看，說：“線條太幹淨了，不像那幅。”
    她挑眉：“你看過原圖？”
    他頓了頓，點頭：“網上看過。”
    “你覺得像嗎？”
    “像。”他不否認。
    “所以你覺得我是黑刻女主？”
    “我覺得……”他沒說完，轉而看向窗外，“就算是，你也不會承認。”
    她沒吭聲。她把那張畫翻過來，露出背麵的一行小字——
    “我不怕像，我怕我隻是他畫裏的設定。”
    周墨垂眸，低聲道：“你不是。”
    “那我是什麽？”
    他抬頭看她：“你是你。”
    ——
    空氣一度安靜。
    她端起水杯，輕抿了一口，忽然問：
    “你不是美院的，為什麽會想到創作‘速寫劇’？”
    他答得很快：“因為那天你在。”
    她一愣。
    “……你很早就注意我了？”
    “嗯。”
    她放下杯子，語氣突然輕了一點：“那你有沒有想過——你是不是也在‘看’我。”
    “我一直在。”他說。
    那一瞬間，她心跳確實亂了。
    她從包裏拿出一張圖，是她自己畫的版本，遞給他。
    “那你來試著畫一次這個眼神。”
    他接過筆，在她的圖上快速勾勒幾筆。
    線條熟練，起筆壓角、收線偏斜，是她在黑刻圖上見過的風格。
    他畫完，沒說話，隻把圖推回去。
    米悅看著那隻眼——神態倔強、光落在睫毛前，像是某種抗拒。
    “這是我嗎？”
    “這是你讓我看到的樣子。”他語氣溫柔，“不是所有人都能看見。”
    “你畫的不是人，是情緒吧？”她冷冷地說。
    “對。”他低聲道，“但我畫的，不隻是情緒，是你的情緒。”
    ——
    那句“你的”一落下，米悅忽然有些說不出話來。
    她指尖掐著紙角，輕聲說：“我不想做誰的隱喻。”
    “你不是。”他看著她，“你是光。”
    她怔了怔，沒接話。
    兩人沉默了幾秒。
    他忽然說：“你害怕他是我嗎？”
    她抬眼，盯著他。
    風從窗外吹進來，她頭發亂了幾縷，她沒去撥。
    她隻是緩緩開口：“我不是怕。”
    她頓了一下，“我是怕……如果真的是你，那你早就看透我了。”
    ——
    兩人一起走出咖啡店，傍晚陽光灑在圖書館前的廣場上。
    米悅停住腳步：“你知道校內展廳今天開了嗎？”
    他點頭：“你想看？”
    “陪我去。”
    他們並肩走進展廳。光線很暗，每一張畫都被聚光燈單獨打亮。
    他們走到第三展區，一張畫吸引了米悅——
    是她。側麵剪影，坐在圖書館階梯上，光從上方斜灑，整個人在靜默中顯得溫柔克製。
    她呆住了。
    “這是誰畫的？”她低聲問。
    “沒署名。”他回答。
    她轉頭看他：“但你知道是誰，對嗎？”
    他沒答。
    她又問：“你是不是想通過畫……讓我認出你？”
    他輕聲說：“我不敢。”
    “為什麽？”
    “我怕你看見的不是我，而是你以為的黑刻。”
    她盯著那張畫，喉頭有些緊：“你到底想讓我看到什麽？”
    “你看到的，就是我想你看到的。”他說。
    ——
    他們離開展廳，夜風從圖書館後吹過來，涼得剛剛好。
    米悅沒有再問“你是不是黑刻”。
    她隻是走在他旁邊，一步不快，一步不慢。
    然後，她忽然開口：“你知道嗎？我畫過你。”
    他回頭，眼睛亮了：“什麽時候？”
    “第一次你給我遞水的時候。”她沒看他，隻是望著前方，“那天光打在你睫毛上，我以為你是個沉默的瘋子。”
    他笑了。
    “你現在還這麽覺得嗎？”
    “現在覺得——你瘋得有點可愛。”
    他笑得更大聲了。
    然後，他停住腳步。
    “米悅。”
    她轉頭。
    他看著她，認真地說：
    “你不是我畫裏的女主角。”
    “你是，我想變成真實的人去愛的人。”
    她沒說話。
    但她走上前一步，輕輕推了他一下。
    “你剛才……說什麽？”她低頭，嘴角微揚。
    “我什麽都沒說。”他說。
    “你最好什麽都別說。”她背過身，卻眼眶泛紅。
    “等你準備好了，我就聽。”
    她沒有再說什麽，隻是繼續走。
    他站在原地，目送她走進燈影深處。
    然後，他掏出速寫本，翻到空白頁。
    他寫下：
    “她說，她畫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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