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從醫院窗玻璃落下來，落在白色的被單上，像是在問一句：“好了沒？”
    周墨醒來那天，已是傍晚。
    但天還特別亮，亮得像有人替他開了一盞燈。
    他剛睜眼時，第一反應不是看點滴，而是——
    她在不在？
    她在。
    她正在收拾著東西。
    “醒了？”
    她看他一眼，聲音沒有情緒起伏，卻有種說不出口的溫柔。
    他點頭，想坐起。
    她走過來，輕輕拉了一下。
    “醫生說今天可以出院啦。”她頓了頓，“我都收拾好了。”
    他咽了口唾沫，有點不敢看她：“你……辛苦了。”
    她沒接話，隻是把手裏的風衣和圍巾遞給他。
    “外麵有點冷，穿好衣服。”她說，“再把圍巾圍上。”
    他依她的話，穿好風衣。
    她就幫他把圍巾圍上。
    這時，他抬頭，看見她眼睛下的黑眼圈，比他印象裏的更重些。
    “米悅……”
    “走吧，出院手續我辦好了。”她把東西拎起，輕聲說，“路上我給你說新地址。”
    “新地址？”
    “我租了房，離學校八百米。oft，有天窗。”
    他愣住：“你租……房？”
    “我不想你再住宿舍。你一個人不懂照顧自己。”她頓了頓，“而我，不打算再等你倒下才來管你。”
    她說這句話的時候，陽光落在她發尾，她站在那裏，像是給他畫的一個家。
    他沒動。
    他隻是輕輕眨了下眼。
    然後跟著她走了出去。
    ——
    出租屋在南大東側的藝術街區新樓盤，五樓oft。
    電梯靜音，走廊掛著插畫展的海報，還能聽見窗外街頭藝人的琴聲。
    她推開門，一股木香撲麵而來，就連空氣也是新的。
    陽光正好透過oft二層的斜麵天窗，灑在木質樓梯上——
    像一場生活剛剛揭幕。
    屋子不大，甚至稱得上簡單，但每一處都有“她”的氣息。
    米悅把鑰匙放進門口的小瓷盤，“從今晚開始，你住這。”
    周墨站在門口沒動，像個誤入人間的遊客。
    “你不進來？”她轉頭看他。
    他咬唇，“米悅，我……”
    她走過去，拉住他的手往裏拽：“你要是現在說‘太麻煩你了’，我真的會把你拽到沙發上寫一千遍‘我不是麻煩’。”
    他說不出話來，隻能乖乖進屋。
    “背包放這兒。”她指著沙發旁邊的置物架。
    “換拖鞋，這雙新的，43碼，我猜你穿得下。”
    “牙刷在衛生間櫃子左邊，藍的是你的。”
    她邊說邊把他的衣服從袋子裏拿出來，一件件疊好放進衣櫃的另一半格子。
    像是她早就知道，他會住進來。
    “你這……準備得也太……”他一時找不到詞。
    她回頭看他：“你是我男朋友，不是房客。”
    他說不出話來。
    隻低頭，看著那雙藍色牙刷靜靜立在陶瓷杯裏，像一條線，從他心裏，通到了她的生活裏。
    ——
    天色將晚，窗外雲霞暈染整片天空，像有人用顏料抹了一整張畫布。
    廚房裏，水聲嘩嘩作響。
    米悅穿著寬大的米色針織衫，袖子被挽起，正洗著水果。
    背影安靜又溫柔，像極了他某一頁畫裏沒來得及畫完的家。
    周墨站在廚房門口，不敢進去，就靠著門框看著。
    他不是沒住過人間的房子。
    他住過宿舍，住過寄宿親戚家，甚至睡過漫畫工作室的沙發。
    但沒有一處，像現在這樣——
    有人在廚房，燈是溫的，光是軟的，空氣裏沒有壓迫感，像一口剛好可以好好呼吸的氣。
    他啞聲開口：“米悅……”
    她沒回頭：“嗯？”
    “你……你在幹嘛？”
    “洗蘋果。”她說得理所當然。
    “那我呢，做點什麽？”
    她關上水，回頭，認真地看著他。
    “你隻需要好好休息。”
    周墨一怔。
    她走過來，用紙巾擦幹蘋果上麵的水。
    “你呢，現在負責吃蘋果。”
    “我還要把晚飯做了，還要洗你的衣服。”
    “晚飯後，再去鋪床，讓你早點休息。”
    他木木地點頭，像聽不懂人類語言，隻能記動作。
    她笑了笑，把蘋果塞到他手裏，“我做飯，你去削吧，不然你又忘吃水果。”
    “……你連這個也知道。”
    “你昨晚說夢話：‘忘吃蘋果，難怪今天算題卡卡的。’”
    他沒說話，隻轉身回到沙發邊，一刀一刀削蘋果，心跳砰砰，像在削某種命運。
    廚房窗外，一隻貓跳過窗台，落在陽台上，又跳開了。
    他沒抬頭，輕聲說：“米悅。”
    “嗯？”
    “這像家。”
    她轉頭望他，眼裏是被暮光拉長的溫柔。
    “那你就，別再離開了。”
    ——
    夜深了。
    oft上層的床鋪還空著，米悅彎腰，從行李箱裏拿出新的床單，被子和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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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一邊鋪床，一邊問他：“你以前，跟誰一起住過？”
    “沒有。”他拿著一隻藍色陶瓷杯，喝著剛泡好的茶，“都是自己一個人。”
    “那你今晚會不會睡不著？”
    “可能會。”他頓了頓，“但我不怕。”
    “為什麽？”
    “因為這次——你在。”
    這句話說得輕，卻讓米悅手一抖，被角有點歪了。
    她回頭瞪了他一眼：“你是想讓我不讓你上床睡嗎？”
    他趕緊放下杯子，乖乖起身：“不是不是，我錯了。”
    兩人一起把床鋪鋪好，毯子是灰藍色的，枕頭是米悅帶來的那對拚圖靠枕——
    他的是半顆星，她的是半顆月。
    他低頭看著那個枕頭，不敢伸手。
    “這一塊你睡得安穩，我也就放心。”她坐在床邊，輕輕拍了拍毯子。
    他坐過去，靠在她旁邊，沒碰她，手卻一點點貼過去，最後手背輕輕碰到她的小指。
    她沒縮開，甚至回勾了一下。
    他一動不動地看著那點指尖的交疊，像畫進了一幅靜物裏。
    “周墨。”
    “嗯？”
    “以後別再逞強了。”
    “我……我不是逞強。”
    “那你是笨。”
    他笑了，笑得像熱水泡開的一杯茶。
    他低聲說：“那你以後提醒我——我不是一個人。”
    她沒回話。
    隻是伸手，把枕巾抹平，輕輕拍了一下，然後看了一眼周墨。
    周墨乖乖的躺下。
    米悅嘴角微微上揚。
    隨即關了燈，躺下。
    她隻是輕輕地靠近他。
    他閉上眼，安心地睡著——
    他的手指，扣著她的手指。
    暖暖的。
    心，也是暖暖的。
    從夢外暖到了夢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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