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太安靜了，安靜到能聽見樓下夜歸的單車鈴聲。
    清脆又寂寞。
    米悅躺著，眼睛睜著，盯著天花板上那一小塊天窗光。
    她本來想看看周墨有沒有把被子掀開，擔心他會著涼了。
    等她為他蓋好被子再躺下時，結果卻是——
    再也睡不著了。
    ——
    她側頭，看見周墨睡得很沉。
    周墨像隻蜷著的小動物，沉沉地睡著。
    一手搭在被子外麵，後頸露在外麵，鼻息均勻，鬆弛下來的眉眼像一幅畫。
    她正準備閉眼，突然聽到一點聲音。
    很輕，像風壓過窗沿。
    她一開始沒聽清，以為是窗外的夜風。
    可那聲音又來了——
    “米悅……別走……”
    她愣住了，連睫毛都不敢動一下。
    夢話。
    他的聲音帶著睡意的糊和喉嚨裏的顫，像是掐著心跳說出的字。
    “米悅……”
    他又叫了一次，這次聲音更輕，像是怕吵醒了夢裏的人。
    一秒，兩秒，三秒後，她輕輕伸手，拍了拍他背。
    像哄一個做噩夢的孩子那樣。
    結果他忽然翻過身，一把抱住她。
    力氣不大，但堅定，像溺水的人忽然抓住浮木。
    他的頭埋在她肩窩，呼吸落在她鎖骨邊緣，溫熱又雜亂。
    她全身僵住，像被按了暫停鍵。
    過了好幾秒，她才低頭看他。
    他眼睛還是閉著，眉頭微蹙，像夢裏還在找她。
    她動了動，沒掙脫。
    因為他又輕輕叫了一聲：
    “米悅……”
    那聲音比白天任何一句話都誠實。
    她歎了口氣，沒有再動。
    隻是把手，繞過他的後背。
    一點點抱住他。
    不是回應，而是安撫。
    不是動心，是心疼。
    但她不知道的是，那一刻，她眼裏浮起的霧氣，比任何一次動心都要真實。
    ——
    天剛亮，窗外的雲還是灰灰的。
    米悅是被一陣很輕的動靜驚醒的。
    她睜開眼，發現自己還窩在周墨懷裏。
    他沒動，但睫毛在輕顫，像是快醒了。
    她以為他會躲開。
    以為他會慌張，像他平常那樣結巴著解釋，說自己不是故意的。
    可他沒有。
    他隻是慢慢睜開眼，看著她，像是夢裏和現實重合的那一瞬。
    然後，他說了一句。
    “早。”
    聲音低啞。
    她輕輕“嗯”了一聲。
    像是回應，又像是還沒睡醒。
    兩人都沒有動。
    空氣裏隻剩呼吸交錯。
    半分鍾後，她才輕聲問：
    “你記得昨晚你說夢話了嗎？”
    他臉瞬間紅了，耳根到脖子全是一片燒。
    “我說了什麽？”
    “你叫我名字。”
    他抿了抿唇，不說話了。
    “還有別的嗎？”他小聲問。
    米悅忽然笑了一下，“還有一句‘別走’。”
    周墨一愣，低下頭，囁嚅著，“……那不是夢話。”
    “嗯？”
    “我是……真的不想你走。”
    她眨了眨眼，然後點了點頭：
    “我沒走啊。”
    他抬頭，看她眼睛裏有一點光。
    很安靜，很慢，很實在。
    像他們之間第一次，真正沒有再試探。
    隻有彼此。
    “後來……”她又開口，問，“你知道你後來做了什麽嗎？”
    “我……我不敢知道。”
    “你抱我。”
    他僵了。
    下一秒，她鬆開手，從他懷裏坐起。
    “你再躺一下吧，給你做早餐。”
    她頭發有點亂，眼神卻很清醒。
    他說不出話來，隻能看著她起身。
    她走樓梯前，回望了一眼他，說了一句：
    “下次要抱，就別隻在夢裏。”
    然後，留給他一個溫柔羞澀的笑，下去了。
    ——
    樓下一角傳來哐當一聲。
    聲音有點兒大。
    周墨以為發生了什麽事兒，衝了下來。
    “怎麽啦？”
    他焦急地問。
    他看到穿著她買的大一碼t恤，頭發炸毛，眼神還帶著剛醒的茫然。
    她站在灶台前，皺著眉頭翻鍋裏的雞蛋。
    陽光從天窗照下來，把她背影拉長。
    她一隻手拎著鍋柄，一隻手抖著鍋鏟，像是在跟鍋死磕。
    她以為這是個很簡單的事，結果火候太猛，蛋邊焦黑了一圈。
    她試圖挽救，用鍋鏟把焦的部分削掉。
    但是，手不小被濺起的油燙了一下。
    鍋鏟掉了下地。
    周墨先檢查了一下了她的手，好在沒事兒。
    “我沒事兒。”她輕咳了一聲，“……你別看。”
    他沒挪眼，“挺好看的。”
    “我說的是雞蛋。”
    “你也是。”
    她側頭瞪他，他笑了一下，走過去，拿了個盤子：“交給我吧。”
    “我來。”她固執地說。
    最後盤裏有點焦的荷包蛋、歪歪扭扭的煎腸、一點點番茄炒蛋。
    她擺盤的時候悄悄調整角度——讓焦的一個朝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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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還到另外的一張小桌，削了兩個蘋果。
    切開，放在一個小碟子上。
    是切成心形的蘋果塊。
    “這個……”他指了指心形的那塊。
    “刀滑了一下，懶得改。”她語氣平淡。
    兩人坐到餐桌邊，她還有點不自然：“湊合吃。”
    他拿起筷子，夾起那塊焦蛋，一口，嚼得很認真。
    “沒事，我吃得慣。”
    “你吃糊的？”
    “你做的，我吃。”
    她翻了個白眼：““你是不是餓瘋了？”
    他沒說話，但嘴角上揚得控製不住。
    他一口一口認真地吃，每一塊都咬得幹淨。
    把整盤吃完後，甚至舔了下碗沿。
    米悅看著他那種“感恩戴德”的吃相，實在繃不住笑出聲。
    “你幹嘛吃得像是在吃最後一頓？”
    “因為你不知道這是不是你最後一次給我做早餐。”
    “我明天也做。”
    他抬頭看她，眼睛像晨光剛破開雲的瞬間。
    “真的？”
    “嗯。”
    “那我明天早點起來等你。”
    她笑了。
    但耳朵，紅得像她切壞的那塊蘋果心。
    蛋糊了可以重做，可感情的這頓早餐，是她真心的初次出鍋。
    ——
    早上八點，南大東門口人流漸多。
    兩人並肩走進了校門口，米悅取出耳機塞進右耳，左邊空著。
    周墨一言不發地繞到她左邊。
    然後，輕輕把那根耳機線從她的手裏取過，塞進自己左耳。
    是《等你下課》的鋼琴版。
    沒有歌詞，隻有旋律，像晨霧裏飄過的一句沒說完的話。
    她沒有阻止他，甚至沒轉頭看他。
    隻是把步子放慢了一點。
    他跟上，眼睛淡定地看著前方。
    他們靠得很近，偶爾手背擦過手背。
    他不敢牽，怕太快。
    她也沒讓，但也沒躲。
    然後，某個角度——
    有一束光，剛好穿過樹枝，落在她發上。
    他們的手指偶爾會自然地勾住。
    那種輕輕的勾，不是牽手，但比牽手還親密。
    像兩個偷偷靠近，又不想被世界看穿的少年。
    “你這麽淡定，是因為昨晚你抱了我，還是因為今天你吃了我煎的蛋？”她忽然問。
    他噎了一下：“……可以兩個都不是嗎？”
    她挑眉。
    “是因為，我現在走在你身邊，不用夢話也能說話。”
    她沒回應，但腳步輕了一些。
    ——
    他們沒注意到的是，後麵有一男生按了手機的快門。
    那男生就跟在後麵，正偷偷拍照。
    他捕捉到了一個瞬間——
    周墨和米悅的手指剛剛扣上了，還沒鬆開。
    半小時後，南大校園論壇首頁出現一張照片。
    題目是——《你確定這不是青春劇宣傳照？》
    照片裏，兩個挨得很近的背影——
    女生戴著耳機，男生一隻手扣在她的手指上。
    背光，清晨，校門口，耳機線牽著兩顆心。
    配文是——
    “最美情侶清晨照。有人知道他們是誰嗎？”
    爆了。
    點讚轉發數三千+。
    米悅不知道這些，她隻在上課前，看到手機上跳出了黑刻賬號發了一條動態：
    “我早晨第一眼看見她，比光還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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