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我喜歡你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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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城的風,總是帶點隱忍的涼。
    出租車停在巷口,後備箱哐當一聲掀起,米悅下車的動作幹淨利落,仿佛回家的不是她,而是某個一直走錯路的旅人。
    周墨站在她旁邊,像一幅未展的畫。
    風吹過他的劉海,帶走了額頭的暖氣。
    他沒戴圍巾,手揣在風衣口袋裏,隻看著她的背影,不急著走,也不說話。
    “走吧。”米悅輕聲。
    她提著行李箱,輪子在青石板上哢噠哢噠地響,像心跳被外放,每一下都硬生生撞在夜色裏。
    周墨趕忙上去,從她手裏拉過行李箱。
    到了小區,坐電梯上了樓。
    到了門口,米悅深吸一口氣,按響了門鈴。
    門“吱呀”一聲打開,一道熟悉又生疏的身影出現在門口。
    那是她母親。
    身材高挑,穿著深灰色家居服,頭發利落盤起,沒化妝,卻仍顯精致幹練。
    眼神先掃向米悅,再落到她身邊的周墨。
    對上那張年輕得過分、俊朗得不真實的臉時,她的眉梢明顯頓了一下。
    “他是?”她問。
    語氣不鹹不淡,不是歡迎,也不是排斥,隻是一種帶著警惕的中性試探。
    米悅微微一僵,但很快挺直了肩膀,聲音不疾不徐:“我男朋友,周墨。”
    周墨點頭,禮貌又從容:“阿姨好。”
    她母親點點頭,沒有回應“好”,隻是退身進去,讓出門口,“行李拿進去吧。”
    屋裏有些冷,但冷得不算刺骨,隻是像少一些什麽。
    客廳幹淨得像樣板間,沙發靠背上有針織靠墊,電視靜音播放著新聞,茶幾上一杯溫水未動,像一個人坐在這裏想了很久,才決定打開那扇門。
    “悅悅,餓了吧。來先吃飯。”
    飯菜已準備好,已經熱好。
    一桌三菜一湯,不豐盛,但色香俱全。
    三個人,坐在一張四人餐桌,氣氛卻像一場無聲的談判。
    米悅剛拿起筷子,就夾菜給周墨,周墨點點頭,就夾起放進嘴裏。
    母親看了她一眼,沒說話,隻在下一句不動聲色地冒出一刀:“你們學校不管談戀愛?”
    米悅手頓了頓,筷子在盤邊輕輕碰了一下。
    “阿姨,我們學校鼓勵健康交往。”周墨放下碗,語氣依舊平穩,“我們在一起,是很認真的。”
    母親轉頭看他,像醫生看x光片,試圖從一句話裏聽出一絲毛病。
    她淡淡一笑,吃了一口青菜,“你倒是會說話。”
    這一頓飯,米悅沒有夾第二次菜給周墨。
    但周墨吃得很自然,沒有露出一點尷尬。
    他吃得慢,每一口都細嚼慢咽,眼神裏沒有一絲防備。
    仿佛坐在未來丈母娘麵前的,不是個外人,而是他理所當然的位置。
    米悅看著他那副“鎮定自若”的模樣,心裏突然酸澀又驕傲。
    他不是來乞求認同的。
    他是來陪她走進自己的世界——
    哪怕這個世界,並不溫柔。
    ——
    飯後,廚房水聲嘩嘩。
    碗還未洗完,母親就抬頭說了一句:“悅悅,今晚你回你房間,他自己到外麵找個住處吧。”
    話說得不高,卻像冰錐戳破了屋內所有暫時維持的溫度。
    米悅剛把碗放進洗碗槽,頓了三秒,才轉頭:“媽,不是已經跟你說了嘛……”
    “說歸說。”母親手上的碗沒停,語氣也水一樣的冷,“你有你的人生,我不幹涉。但在我家,規矩不能亂。”
    那“規矩”兩個字,像兩顆釘子,一下就釘在周墨麵前的地板上。
    周墨沒有插話,隻在客廳安靜坐著。
    他喝了一口水,把空杯輕輕擱下,動作極輕,仿佛怕驚擾了這屋子裏最後的某種平衡。
    十分鍾後,廚房門打開,母親擦著手出來,順手把一壺茶放在茶幾上:“喝點熱的吧。”
    “謝謝阿姨。”周墨起身,接過茶杯,卻沒喝。
    他看了米悅一眼,又看向母親,神情溫和、禮貌,卻帶著分寸感十足的堅定:
    “我剛查了下,前麵小巷那家旅館評價不錯,離這兒也近。今晚我就先過去,明天早上再來拜訪阿姨。”
    米悅手裏的抹布頓了一下,沒說話,隻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像是“你別這樣”,又像是“謝謝你體麵”。
    母親神情沒有變化,隻是點點頭:“嗯,你有安排就好。”
    周墨拎起外套,把門關上時,還輕輕帶了下門,不留聲響。
    屋裏安靜了一會兒,母親坐回沙發,沒看女兒,隻輕聲說:“早點洗澡,早點睡。”
    “嗯。”米悅答著,關上房門,卻沒鎖,隻站在門後愣了幾秒。
    屋外的夜色很黑,小鎮的燈光零星,像散落人間的星辰。
    五分鍾後,她輕輕推開門,換了外套、圍巾、靴子,一路躡手躡腳溜到門口,鞋櫃門開了一條縫,又慢慢合上。
    門輕輕帶上,沒有一點聲響。
    但她不知道的是——
    就在她消失在巷口的那一刻,客廳那盞燈還亮著,母親坐在那裏,沒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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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窗戶微開,風從窗縫吹進來,把窗簾輕輕掀起一角。
    她沒說話。
    隻是望著女兒離開的方向,搖了搖頭,良久,低低歎了口氣。
    ——
    街道冷得清冽,小鎮冬夜的星星格外多。
    米悅穿著棉衣,豎起衣領,像是回到了小時候躲著母親偷偷放煙花的那個女孩。
    隻是這次,她不是一個人,而是跑向一個光亮的窗口——
    那是周墨投宿的小旅館。
    她問了老板,然後去到周墨訂的房間,敲了三下門。
    門打開,屋裏還亮著小黃燈,床邊攤著一張速寫本,翻著的那一頁,是她剛才吃飯時夾菜的動作。
    她低聲笑了笑,鑽進去:“我媽今天……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他從床邊起身,遞給她一杯熱水。
    她沒接,隻是看著他:“但我不能就這麽讓你睡這兒。我從小就怕你這種事——”
    “你怕什麽?”他輕聲問。
    “怕你覺得——我們好像……永遠隻能停在門外。”她垂下眼睫,像在給自己判罪。
    周墨看著她,把水杯放回桌上,沒說話,伸手將她攬進懷裏。
    “我今晚不需要房間。”他說。
    “我隻需要你。”
    窗外的星星像從很遠的地方飛來,在他們頭頂靜靜燃著。
    他們並排坐在窗邊看星星,說的話不多,心跳卻像夜風一樣,貼著皮膚,一點點掀開那些被時間藏起來的柔軟。
    ——
    第二天中午,飯後。
    桌上殘留著米粒和湯碗的溫度,米悅正要起身洗碗,母親卻突然輕聲道:“過來我房間一趟。”
    聲音不高,不疾不徐,卻讓她手中擦桌布的動作停了一瞬。
    房間的門是半掩的,光線從窗簾縫隙裏漏進來,灑在椅子上,也斜斜切在她母親臉側那條微深的法令紋上。
    她關上門,沒有坐,隻是靠著門邊站著。
    母親轉過身,神色平靜,卻不避諱:“你們……已經那樣了嗎?”
    空氣一下子像被抽幹了。
    “媽!”米悅眉頭猛地一皺,那聲音不高,卻帶著防備,像是隨時會反彈的箭。
    “我隻是問問。”母親把手擦幹,語氣放緩了一些,“我不是老古板。我隻是怕你太信他。”
    米悅沒吭聲。
    母親看她的目光緩了一秒,又道:“他看起來太完美了。像是畫裏走出來的那種人。你確定,他能留下來?會留在我們這種平淡生活裏?”
    那一句“我們這種”,讓廚房瞬間更冷了一些。
    米悅抬起頭,聲音穩得出奇:“你總覺得,誰太好,誰就不會真心對我。是不是?”
    “我不是那個意思。”
    “你就是那個意思。”
    母親頓了頓:“我是你媽,我隻是……”
    “你隻是怕我像你。”米悅打斷她,目光很亮,“怕我愛得太深,最後一無所有。怕我像你,被一個人丟下,然後不敢再信愛情。”
    廚房太靜了,連鍋邊的水漬聲都能聽見。
    母親張了張嘴,卻沒說出話來。
    “可是媽,我不是你。”米悅輕輕說,眼神堅定,“我不會把愛當錯。”
    母親的眼角微微發紅,卻還是轉身看著桌上的一個杯子,聲音低低的:“你還年輕,不懂……”
    米悅輕輕一笑,轉身要走,卻在門口停住,輕聲說:“我十八歲那年,就見過他畫我。”
    “他不是一開始就進來的,是我讓他進來的。”
    門輕輕合上。
    房間裏,隻剩母親一個人,坐在椅子上,愣愣地望著那個杯子。
    那是悅悅小時候用的杯子,邊緣已經缺了一小角。
    而門外,陽光正好。
    ——
    夜,深了一些。
    小鎮的路燈稀稀落落,映著河堤上緩慢流淌的水光,像是有人不舍地拉著光陰的衣角,一點一點,不肯放手。
    周墨站在河堤邊,低頭往水麵扔了塊小石子。
    水花輕輕一響,像是他心底藏了一整天的某種悄聲歎息。
    米悅從身後走來,沒有說話,隻是站到他身邊,和他一起望著河麵。
    風有點涼。
    她穿著米色的羊毛外套,袖口係著一粒鬆開的紐扣,微微垂著,像她此刻藏了一點點不安。
    “阿姨是不是不喜歡我?”周墨突然問,語氣卻不輕不重,就像是在問今晚的溫度是不是降了兩度。
    米悅沒說話。
    她隻是慢慢伸出手,拉住了他垂在身側的那隻手。
    動作不大,但很穩。
    像是確認,也像是宣布。
    周墨偏頭看她。
    她看著前方,睫毛被夜風吹得輕輕抖了一下,然後笑了笑,說:
    “她不喜歡你。沒關係啊。”
    “我喜歡你就夠了。”
    她的聲音輕得像風,但字字分明。
    周墨低笑了一下,側過身,緊緊握住她的手,像是終於握住了一個遲到許久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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