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有時候,婚姻不是災難,是獎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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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不是周墨第一次來米悅家。
    上次是冬天,米悅母親的手藏在圍裙裏,神情也藏在話外。
    這次是春天,窗台有新綠,桌上多了幾道清淡的菜。
    人也沒多話,但氣氛不再結冰。
    “喝點湯吧。”米母端了一盆魚頭豆腐湯上桌。
    她沒看誰,聲音卻比上次輕了點,像鍋蓋掀開的那一刻,蒸汽不是燙人的,而是鬆的。
    周墨輕輕點頭:“謝謝阿姨。”
    他依舊小心,但不再拘謹。筷子拿得穩,笑也不慌。隻是說話時眼神還是忍不住去看米悅,好像每說一句,都想先確認她聽見。
    米悅沒說話,隻是默默夾了塊蝦仁,放進他碗裏。
    這一幕被母親看見了,她沒說什麽,隻是低頭喝了一口湯。
    她記得年輕時的自己,也為一個人剝過蝦,煮過粥,把深夜發來的短信都保存到第二天的晨光裏。
    ——
    飯後,米悅站在廚房洗碗,母親擦著手裏的碗,然後放在碗架上晾幹。
    廚房裏水聲嘩嘩,像老舊膠片在心頭一格格倒帶。
    頭頂燈泡泛著點昏黃。
    那光不亮,卻像舊時電影裏用來照臉的打光——不講究清晰,隻講究真實。
    米悅擰緊水龍頭,泡沫順著她指尖滑落,滴在槽底發出細微的破碎聲。
    她沒轉頭,聲音卻輕得像試探:“你真去看畫展?”
    “嗯。”母親從背後應著,“還在考慮周末還是下周。”
    “你不是一直覺得那種展覽無聊嗎?”
    “也沒多無聊。”母親把剛擦幹的碗放進櫥櫃,“畫畫嘛,也算是一種……溝通。”
    她頓了頓,又說:“你男朋友畫得那麽好,我總得多懂點兒,才不至於每次聊天都隻能問‘你吃了嗎’。”
    米悅低頭,唇角輕輕動了一下。
    那不是笑,是心軟。
    ——
    米悅握著碗的手有點澀。
    她忍了又忍,終於還是開口了。
    “媽,你還……會相信婚姻嗎?”
    母親擦碗的動作頓了一下。
    這問題沒頭沒尾。
    可母親聽懂了。
    廚房裏那盞舊燈晃了晃,像一道老傷口被翻起。
    她沒馬上回答。
    隻擦了擦手上的水,站在原地,望著洗碗池前這個倔強又小心的女兒。
    然後慢慢繼續,語調低緩:“你小時候,有一陣特別愛問‘爸爸去哪了’。”
    米悅沒說話。
    “我每次都敷衍你,說‘他在外麵忙’。”她輕笑了一聲,“其實那時候他已經走了,隻是你太小,不懂什麽叫‘走了就不回來了’。”
    她抬起頭看著米悅:“我不怕你愛上誰,我怕你太像我。總以為靠自己就能撐住一切,最後反而撐不住最軟的地方。”
    米悅呼吸有點亂。
    她小時候的記憶確實模糊,可她清楚記得母親關門、沉默、獨自撐起一個家時的背影——像是永遠不會倒的柱子。
    “那你後悔過嗎?”
    “結婚?”
    “嗯。”
    母親想了幾秒,然後搖頭。
    “我不後悔愛過他。可我後悔沒早點放下他。”
    廚房安靜了三秒。
    然後她放下手裏的碗,認真看著米悅:
    “悅悅,不是每段婚姻都該被詛咒。有些,是懲罰,也有些——是獎勵。”
    “關鍵是你能不能看清楚,你要的是什麽。”
    米悅站在那裏,聽著,像一塊終於有裂縫的冰。
    她很久沒有這麽正麵聽母親談“愛”與“婚姻”。
    “我……就是怕。”她低聲說,“怕走錯,怕受傷,更怕愛錯以後回不了頭。”
    “傻孩子,”母親歎氣,“你就算怕,也不該一開始就放棄出發。”
    那一瞬間,米悅的鼻子有點酸。
    她沒有立刻回應,隻把手中洗淨的最後一個杯子放好,深呼吸。
    母親拍了拍她的肩,轉身走了出去。
    米悅站在那裏,眼眶有點熱。
    可她沒哭。
    她隻是輕輕“嗯”了一聲。
    像一塊結了多年的冰,終於,從心底,裂了一道縫。
    ——
    客廳燈還亮著,沙發靠墊被周墨坐得有些塌。
    米悅走過去,倒了一杯水給周墨。
    卻聽到抽屜開合的聲音,一陣翻找,像是在翻什麽舊事。
    她媽媽正在臥室的抽屜前翻找什麽。
    幾分鍾後,門被輕輕拉開。
    米悅走地進去,門在身後合上,外麵的世界像被輕輕關在了門外。
    她看見母親從衣櫃底部取出一本老相冊。
    封麵已經泛黃,角落有些磨破了,像時間咬過。
    母親坐在床沿,拍了拍身邊的位置:“來。”
    米悅坐下,還沒開口,母親已經翻開了那本相冊。
    母親打開的時候,像打開一段不願輕觸的過去。
    “你小時候啊,總問我,‘你年輕的時候有沒有談過戀愛?’”她笑了一下,“我當時總說:沒有。”
    “你也信了。”
    “因為我信你說的話。”米悅把手擦幹淨,坐到床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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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實是有的,”母親輕聲說,揀出一張照片——
    照片有些舊了,是黑白的,但能看出女孩笑得含蓄,身邊的男孩偏頭看她,眼神幹淨。
    “我跟他,是大學同校不同係。”
    “他像周墨,很會畫畫,畫本永遠不離手。他說要畫我一百次。”
    “我們一起看了好多老電影,一起逃過一次晚自習,還一起去看流星雨。”
    米悅屏住呼吸,像小時候聽床頭故事一樣聽著。
    “可我太敏感。”母親把照片輕輕放在腿上,眼神卻望著更遠,“我總覺得,一個人對你太好,他就會突然不見。”
    “我當時看誰都像現在你爸那樣——承諾得好聽,轉身就走。”
    “所以你拒絕他了?”米悅低聲問。
    “我沒有明確拒絕,”母親說,“但我總用沉默推開他。”
    “畢業那天,他畫了一張送我的素描,上麵寫了一句——‘你不回頭,我也不追了。’”
    她說這話時,語氣輕得像是一片飄下的紙。
    “後來我遇到了你爸。”
    “你爸跟他完全相反,穩重、現實、會安排日子。”
    “我以為這就叫‘靠譜’。”
    “可後來呢……你也知道了。”
    米悅伸手,握住了她母親放在被麵上的手。
    她沒有問母親有沒有後悔。
    她隻聽見母親慢慢說:
    “悅悅,你不是我。”
    “你從小就比我勇敢、比我清醒、也更有力氣把自己愛的人守住。”
    “你怕婚姻,是怕我受過的傷。”
    “可不是每一段感情都會重複舊劇本。”
    “有時候,婚姻不是災難,是補償。”
    “是命運給那個一直自己撐著的女孩的一份獎勵。”
    床頭燈照著母親的眼角,也照著米悅眼底那一點點濕意。
    她靠過去,輕輕抱住了母親。
    “媽,你今天說的,我以後……也會說給我的女兒聽。”
    —
    這一晚,臥室裏那盞床頭燈亮了很久。
    像是一個年輕的自己,在某種意義上,終於被原諒,也終於被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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