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驕陽如同熔爐中傾瀉而出的鐵水，將福壽齋門前的青石板烤得發燙，連空氣都在高溫中微微扭曲。陳默癱在藤椅裏，汗珠順著太陽穴滾落，在臉頰上留下蜿蜒的痕跡，最終消失在已經濕透的衣領中。他眯起眼睛，望著貨架上整齊排列的二十個紙人——那些精心繪製的五官在強光照射下顯得格外鮮活，尤其是眼珠部分，用的是一種特殊的反光顏料，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像是在盯著人看。最前排的金童玉女嘴角微微上揚，畫出來的笑容在陽光下顯得愈發詭異。
    "總算搞定了..."陳默伸了個懶腰，脊椎發出清脆的響聲。他拿起放在一旁的蒲扇，有一下沒一下地扇著，扇麵上"福壽安康"四個大字隨著動作忽隱忽現。忽然，一陣"咯吱咯吱"的聲響從貨架方向傳來，像是老舊的木地板被人踩踏的聲音，又像是某種關節活動的聲響，在悶熱的午後顯得格外清晰。
    陳默猛地坐直身體，藤椅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他瞪大眼睛，看見那個戴著airpods的紙人正在輕輕晃動腦袋，紙做的耳機裏居然傳出微弱的音樂聲——是當下最流行的網絡神曲《蜜雪冰城》，節奏歡快得與這間老舊的紙紮店格格不入。更驚悚的是，跳街舞的紙人正在貨架邊緣練習地板動作，紙質的關節以不可能的角度彎曲著，甚至做出了一個完美的倒立，紙質的雙手在地板上快速旋轉，發出"沙沙"的摩擦聲。
    "臥槽！"陳默從椅子上彈起來，抄起櫃台上的雞毛撣子就衝了過去。他的拖鞋踩在地板上，發出"啪嗒啪嗒"的聲響，在安靜的店鋪裏格外清晰。貨架旁擺放的紙別墅裏，幾個微型紙人正透過窗戶往外看，臉上帶著詭異的微笑，其中一個甚至舉起手對他揮了揮，紙質的指尖在陽光下泛著慘白的光。
    就在陳默衝到貨架前的瞬間，所有的紙人立刻恢複了靜止。但那種靜止太過刻意，就像是被按了暫停鍵的錄像帶。他小心翼翼地用雞毛撣子戳了戳那個跳街舞的紙人，紙質的身體發出輕微的"哢嗒"聲，但沒有任何活動的跡象。
    "見鬼了..."陳默喃喃自語，正準備轉身離開，餘光卻清晰地瞥見刷抖音的紙人悄悄比了個中指，紙質的指尖還靈活地動了動，甚至能看見指甲上畫著的黑色指甲油。更可怕的是，那個紙人的眼睛突然轉動了一下，直勾勾地盯著他看。
    陳默揉了揉眼睛，貨架上的紙人確實都保持著標準的姿勢，仿佛剛才的一切都是幻覺。但當他低頭時，發現地板上留著幾道細小的劃痕，正是剛才那個街舞紙人旋轉時留下的痕跡。他的後背瞬間被冷汗浸透，黏膩的襯衫貼在皮膚上，帶來一陣不適的涼意。
    "陳默！"林小婉的聲音從後院傳來，伴隨著水桶碰撞的聲響，"過來幫我晾紙！"她的聲音裏帶著不容拒絕的命令語氣，尾音微微上揚，像是察覺到了什麽異常。
    陳默搖搖晃晃地走向後院，感覺腦袋昏沉沉的，像是中暑的前兆。推開後門的瞬間，一陣清涼的風撲麵而來，帶著新鮮紙張特有的草木香氣，讓他混沌的頭腦頓時清醒了幾分。後院中央，林小婉正在晾曬一批特殊的金箔紙，陽光透過薄如蟬翼的紙麵，在她臉上投下細碎的金色光斑，讓她整個人看起來像是在發光。
    她今天把長發挽成了簡單的發髻，用一根木筷子隨意固定著，幾縷不聽話的發絲黏在汗濕的頸間，在陽光下泛著琥珀色的光澤。陳默注意到她晾紙的動作異常熟練，纖細的手指翻飛如蝶，將紙張撫平的姿態優雅得像在彈奏古箏，每一下都精準得不可思議。那些金箔紙在微風中輕輕搖曳，發出金屬般清脆的聲響，完全不像普通紙張應有的聲音。
    "發什麽呆？"林小婉頭也不抬，陽光在她睫毛上跳躍，投下扇形的陰影，"把那邊那遝遞給我。"她指了指牆角堆放的一摞金箔紙，那些紙張在陽光下閃爍著奇異的光芒，像是裏麵摻了真正的金粉。
    陳默彎腰去拿那摞金箔紙，指尖觸碰到紙麵的瞬間，一陣刺痛感順著手指竄上手臂，就像被靜電擊中一樣。他驚訝地發現這些金箔紙上都印著奇怪的紋路，像是某種古老的文字，在陽光下若隱若現。更奇怪的是，這些紋路似乎在緩慢移動，如同活物般在紙麵上遊走，時而組成圓形，時而變成方形，最後定格在一個他從未見過的符號上——那符號看起來像是一扇門的輪廓，周圍環繞著繁複的花紋。
    "這是..."
    "特製紙，很貴的。"林小婉突然搶過那摞紙，動作快得不可思議，帶起一陣微風，"用普通紙就行。"她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指尖微微發抖，銅錢戒指在陽光下閃爍著不自然的光芒，戒麵上的紋路似乎在緩緩流動。
    一陣突如其來的風吹來，掀起林小婉的袖口。陳默隱約看見她手腕內側有一道發光的紋身，形狀像是一把古老的鑰匙，紋路的複雜程度令人眼花繚亂。最詭異的是，那個紋身似乎在緩緩轉動，就像真正的鑰匙在鎖孔中轉動一樣，而且隨著轉動，紋身的顏色也在不斷變化，從淡金色漸漸變成深紅色，最後定格在一種詭異的紫黑色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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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後的陽光漸漸西斜，店鋪裏的溫度總算降了下來。陳默坐在工作台前，心不在焉地修補著一個被壓壞的紙別墅。他的目光時不時瞟向貨架，那些紙人依然安靜地站著，但總覺得它們在偷偷移動——當他直視時一切正常，但隻要一移開視線，就能感覺到有什麽東西在視野邊緣活動。最明顯的是那個刷抖音的紙人，每次他轉頭回來，都會發現它的姿勢有微妙的變化，就像是在他看不見的瞬間調整了位置。
    "喂。"林小婉突然出現在他身後，嚇得他差點從凳子上摔下去，"你最近是不是偷喝我放在冰箱裏的酸梅湯了？"她手裏拿著一瓶隻剩三分之二的酸梅湯，瓶身上凝結的水珠滴落在地板上，發出輕微的"啪嗒"聲。那些水珠落地的瞬間，竟然沒有立即被木質地板吸收，而是在表麵滾動了幾下，形成一個個微小的水珠，排列成一個奇怪的圖案。
    "啊？"陳默一臉茫然，"沒有啊。"他下意識地舔了舔幹燥的嘴唇，確實能回憶起昨天半夜那瓶酸梅湯清涼酸甜的滋味，但他很確定自己沒碰過。昨晚他明明記得自己喝的是自來水，因為太渴了直接對著水龍頭灌了幾口。
    林小婉眯起眼睛，琥珀色的瞳孔在陰影中收縮成一條細線："那為什麽瓶子裏少了三分之一？"她舉起瓶子晃了晃，裏麵的液體發出誘人的聲響，"昨天還是滿的。"她的目光銳利得像刀子，似乎能直接看穿陳默的謊言。
    正當陳默想要辯解時，櫃台上的算盤突然自己動了起來。木珠"劈裏啪啦"地上下跳動，發出的聲響在安靜的店鋪裏格外刺耳，最後組成一行數字：【666】。最上排的一顆算珠甚至跳起來又落下，像是在強調這個數字。更詭異的是，那些跳動的算珠投下的影子不是圓形的，而是一個個扭曲的人形，正在做出各種詭異的動作，有的在跳舞，有的在叩拜，還有一個似乎在痛苦地掙紮。
    "你什麽時候買的電動算盤？"陳默的聲音有些發抖，他注意到那些影子人形的動作越來越誇張，甚至開始互相撕扯。其中一個影子突然轉過頭，對著他咧嘴一笑，露出滿口尖牙。
    林小婉沒有回答。她死死盯著算盤，銅錢戒指又開始微微震動，發出幾乎聽不見的"嗡嗡"聲。突然，她抓起陳默的手按在算盤上。那些木珠立刻瘋狂跳動，速度快得幾乎看不清軌跡，最後定格在：【特殊服務費】三個字上，而且這三個字還在不斷閃爍變換，像是老式電子屏幕的顯示效果。更可怕的是，算盤框架上雕刻的花紋開始蠕動，變成了一條條細小的蛇，對著他們吐著信子。
    "解釋一下？"她眯起眼睛，聲音冷得像冰，呼出的白氣在炎熱的夏日裏顯得極不自然。那些白氣在空中凝結不散，慢慢組成了一個骷髏頭的形狀。
    "可能...受潮了？"陳默額頭滲出冷汗，感覺喉嚨發緊。就在這時，屋外傳來引擎的轟鳴聲，一輛漆成墨綠色的快遞三輪停在了門口，輪胎碾過青石板的聲音異常刺耳，像是金屬在摩擦。
    快遞員戴著鴨舌帽，帽簷壓得很低，看不清麵容。他抱著一個精致的檀木盒走進店鋪，盒子表麵雕刻著繁複的雲紋，在陽光下泛著古舊的光澤。陳默注意到這個快遞員的製服上沒有任何快遞公司的標誌，而且他走路時完全沒有聲音，就像飄在地麵上一樣。更奇怪的是，他的影子比正常人要淡得多，幾乎透明，而且形狀不斷變化，時而像人，時而像某種四足動物。
    "陳先生，您訂的貨。"快遞員的聲音沙啞低沉，像是很久沒說過話一樣，帶著奇怪的共鳴感。他將檀木盒放在櫃台上，盒子與木質台麵接觸時發出沉悶的聲響，就像裏麵裝著什麽沉重的東西。陳默注意到快遞員的手異常蒼白，指甲呈現出不健康的青灰色，而且長得離譜，尖端微微彎曲，像是猛禽的爪子。
    陳默一頭霧水地接過盒子，檀木的清香撲麵而來，隱約還夾雜著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古老氣息，像是打開了塵封多年的古籍。他掀開蓋子，裏麵整齊擺放著十二把造型奇特的剪刀，刀柄上刻著繁複的雲紋，刀刃泛著冷冽的寒光。最奇怪的是，每把剪刀的刀尖都微微上翹，形成一個詭異的弧度，而且刀身上刻著細小的符文，在陽光下若隱若現。當他湊近看時，那些符文竟然開始蠕動，像是活物一樣在刀麵上遊走。
    "我沒訂過這個..."陳默抬頭，發現快遞員已經轉身離開，背影在陽光下顯得格外模糊，就像隔著一層毛玻璃看人一樣。更詭異的是，那個快遞員走過的地方，地板上留下一串濕漉漉的腳印，但很快就蒸發消失了，隻在木板上留下一道道焦黑的痕跡，像是被強酸腐蝕過一樣。
    黃昏時分，夕陽將整個店鋪染成橘紅色。陳默正在整理貨架，突然聽見後院傳來奇怪的聲響，像是有什麽東西在抓撓木板，又像是鋒利的金屬在摩擦。他躡手躡腳地走到後院門口，透過門縫看到林小婉正背對著他站在院子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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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手裏拿著那把奇怪的剪刀，正在剪自己的頭發。更詭異的是，那些被剪落的發絲在落地前就化作了金色的細線，如同有生命般在空中舞動，最後組成了一幅複雜的圖案——看起來像是一張星圖，而且那些星星的位置還在不斷變化。林小婉口中念念有詞，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但每個音節都讓空氣中的溫度下降幾分。陳默注意到她腳下的影子異常龐大，幾乎覆蓋了整個後院，而且形狀不斷變化，時而像人，時而像某種長著翅膀的生物。
    突然，她轉過身來，陳默趕緊躲到牆後。等他再次探頭時，院子裏已經空無一人，隻有那些金色的細線還在空中緩緩旋轉，最後慢慢消散在暮色中，就像被無形的火焰燒盡了一樣。地麵上留下一個焦黑的圓形痕跡，中心處有一個小小的鑰匙孔圖案，正在冒著淡淡的青煙。
    "在看什麽？"林小婉的聲音突然在耳邊響起，嚇得陳默差點叫出聲。她不知何時出現在身後，手裏端著一碗冒著熱氣的麵條，臉上帶著似笑非笑的表情。陳默注意到她的發髻完好無損，完全看不出剛剛剪過頭發的痕跡，但空氣中仍飄散著一股淡淡的焦糊味。
    "沒、沒什麽..."他結巴著回答，感覺心髒都要跳出胸腔了。林小婉的眼睛在暮色中閃爍著異樣的光芒，像是兩顆小小的琥珀，裏麵封印著某種古老的生命。
    林小婉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銅錢戒指在暮色中泛著微弱的紅光。她轉身走向廚房，丟下一句話："今晚吃麵條，記得把前門鎖好。"她的腳步聲輕得幾乎聽不見，就像貓一樣。陳默注意到她走過的地方，地板上留下一個個小小的水窪，但當他湊近看時，發現那些根本不是水，而是一種粘稠的黑色液體，正在緩慢地蒸發。
    深夜，陳默被一陣奇怪的聲響驚醒。他揉著眼睛坐起身，發現聲音來自前廳。借著月光，他看到那些紙人正在貨架上跳舞，動作整齊劃一，就像在表演某種古老的儀式。最可怕的是，那個刷抖音的紙人手裏真的拿著一部迷你手機，屏幕上閃爍著短視頻的亮光；而戴著airpods的紙人則跟著節奏搖擺，紙質的耳機裏傳出微弱的音樂聲。
    陳默屏住呼吸，悄悄摸出手機想要錄像。就在這時，所有的紙人突然同時轉頭，用畫出來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他。下一秒，它們集體從貨架上跳下來，邁著僵硬的步伐向他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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