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夜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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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子後麵是連綿的大山,冬天的山像被扒了皮的巨人,光禿禿的樹幹支棱著,如同嶙峋的肋骨。幾棵歪脖子老樹零落的枝條在月光下投下猙獰的影子,活像吊死鬼伸出的手臂。慘白的月光勉強勾勒出廁所的輪廓,我蹲在搖搖欲墜的木板上,腸子絞得生疼,冷汗順著脊梁往下淌。
    突然,一陣細微卻刺耳的聲響從隔壁院子飄過來。
    "咯吱...咯吱..."
    像是尖銳的牙齒在啃咬脆骨,又像是利爪在撕扯筋肉。那聲音在萬籟俱寂的冬夜裏格外清晰,每一聲都像生鏽的釘子慢慢刮擦著我的耳膜。我渾身汗毛倒豎,手電筒差點脫手掉進糞坑,慌忙提起褲子係腰帶,手指抖得幾乎打不成結。
    推開廁所破門的瞬間,我鬼使神差地朝鄰居家院子瞥了一眼——
    月光像一盆冰水澆在那片空地上。
    一個佝僂的黑影蹲在雪地裏,懷裏抱著團模糊的東西啃得正歡。它咀嚼的節奏帶著某種令人毛骨悚然的愉悅,時不時發出滿足的"哢吧"聲,分明是在咬碎骨頭!鮮血順著它的下巴滴在雪地上,綻開一朵朵黑紅色的花。
    它突然仰起頭,月光清晰地照出那張噩夢般的臉:馬一樣狹長的麵孔布滿鋼針般的黑毛,銅鈴大的眼睛泛著詭異的青光,嘴角咧到耳根,露出森白的獠牙。它懷裏抱著的,赫然是條人腿!半隻繡花千層底棉鞋還掛在腳上——我白天分明看見鄰居家媳婦穿著這雙鞋在掃院子!
    大馬猴!
    這三個字像燒紅的烙鐵烙進我的腦子。傳說中挖小孩心肝的凶獸,此刻正在啃食大人的肢體!我死死捂住嘴巴,胃裏翻江倒海。腳上的棉鞋不知何時陷進了雪窩,赤裸的腳趾踩在冰碴上,卻感覺不到疼,隻有刺骨的寒意順著腿往上爬。
    摸回屋時,木門果然還留著條縫。我同手同腳地爬上炕,棉被蒙住頭的瞬間,牙齒開始不受控製地打顫。奶奶枯瘦的手突然探過來,一把攥住我冰涼的腳踝。她粗糙的拇指擦過我沾雪的腳底,突然像被燙到似的僵住了。
    "咋..."她剛開口,窗外突然傳來"沙...沙..."的聲響,像是什麽重物被拖過積雪。聲音由遠及近,最後停在了我家窗根底下。
    奶奶的指甲猛地掐進我腳踝的肉裏。與此同時,原本熟睡的爺爺突然從炕上彈起來,抄起掛在房梁上的獵刀就往外衝。獵刀出鞘的"錚"聲裏,我聽見窗外傳來"嗬嗬"的喘息,帶著濃重的血腥氣。
    我被奶奶推醒時,牆上的老式掛鍾指針已經快要重疊。陽光透過窗戶紙上的破洞,在地上投下幾個晃眼的光斑。
    "奶,咋才喊我?"我揉著眼睛嘟囔,嗓子幹得冒煙。平時天剛亮奶奶就會掀我被窩,今天居然讓我睡到快晌午。
    奶奶正在炕沿邊疊衣服,聞言手突然抖了一下。她轉過身時,我注意到她眼圈發黑,嘴角下垂的皺紋比往日更深。"七斤,快穿衣服起來吃點東西。"她聲音沙啞得厲害,"你這孩子,怎麽把鞋脫門口了?"
    我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去——那雙沾滿雪水的棉鞋正歪歪斜斜擺在門檻外。記憶如潮水般湧來:昨夜雪地裏泛著青光的大馬猴眼睛,那條掛著繡花鞋的人腿,指甲縫裏殘留的凍土...我渾身血液瞬間凝固,猛地縮到炕角用被子把自己裹成繭。
    "老頭子!七斤他爺!!"奶奶的喊聲帶著哭腔,"你快過來瞅瞅娃咋了!!
    爺爺裹著一身寒氣衝進屋時,我還在被窩裏發抖。他粗糙的大手一把掀開被子:"七斤,你鬧啥呢?這都幾點了還不起來!"他身上的旱煙味裏混著一股奇怪的腥氣,"我給你爸打電話了,下午就來接你。"
    聽到"接你"兩個字,我像抓住救命稻草般彈起來。奶奶端來的熱水擦過臉頰時,我才注意到院子裏停著兩輛陌生自行車,車把上掛著紅布條——這是村裏報喪的標誌。
    隔壁院子傳來此起彼伏的哭聲,間或夾雜著"好好的怎麽就造孽啊"之類的隻言片語。我扒拉著碗裏的小米粥,發現奶奶煮的比平時稠很多,還破天荒臥了個雞蛋。
    "爺,成才叔家咋的啦?"
    爺爺正往煙袋鍋裏塞煙葉的手突然一抖,煙絲灑了一地。"小孩子家家,不該問的別問。"他聲音突然變得極輕,眼神飄向窗外。順著他的視線,我看見幾個戴白帽子的女人端著木盆進進出出,盆裏的水泛著可疑的暗紅色。
    下午三點,父親騎著那輛嘉陵摩托出現在村口。我幾乎是跳著撲上去的,卻意外發現他身後還坐著個穿藍布褂的陌生老頭。那人腰間別著串銅錢,幹瘦的臉上布滿青色斑點,右眼渾濁發白。
    "這是你馬爺爺。"父親拍拍我後背,聲音有些發緊,"來給成才叔家...看看。"
    馬爺爺下車時,我聞到他身上有股陳年香灰的味道。他那隻完好的左眼突然盯住我,瞳孔收縮成針尖大小:"這娃娃..."枯枝般的手指猛地掐住我手腕,"昨晚看見啥了?"
    我渾身一激靈,昨夜恐怖的畫麵在腦海中炸開。正要開口,爺爺突然衝過來一把拍開馬爺爺的手:"老馬!孩子嚇著了胡咧咧的話能當真嗎!"他聲音大得反常,脖子上青筋暴起。
    馬爺爺那隻獨眼在我和爺爺之間轉了轉,突然從懷裏掏出個髒兮兮的紅布包塞進我口袋:"戴著,別摘。"轉身時我聽見他低聲說了句什麽,像是"黑毛"又像是"沒毛"。
    父親發動摩托時,我回頭看了眼生活了半個月的土坯房。奶奶站在門口抹眼淚,而她身後的窗戶紙上——我發誓那不是光影把戲——分明映出個巨大的、長著尖耳朵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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