銅鏽味在口腔裏蔓延。
    我蹲在紅旗林場的老井邊，用礦泉水反複衝洗左眼。水珠流過眼球表麵時，發出金屬碰撞的輕響。井水映出的倒影裏，我的左眼已經完全變成了銅錢形態，"道光通寶"四個字在瞳孔位置緩緩旋轉。
    "別費勁了。"身後傳來孫小梅的聲音，"那是道光銅錢，洗不掉的。"
    我猛地轉身。孫小梅完好無損地站在三步之外，脖子上卻有一圈明顯的縫合痕跡，像是腦袋曾被砍下來又重新接上。她的右眼正常，左眼變成了灰白色的石頭。
    "你...不是死在銅錢幻境裏了嗎？"
    孫小梅摸了摸脖子上的縫合線："死過，又活了。"她指向我的銅錢眼，"就像它們選中你一樣，山魈爺選中了我。"
    她遞過來一麵化妝鏡。鏡中的我左眼銅錢不停旋轉，每次轉動都會閃過不同畫麵：道光年間的山神廟、姥姥埋銅錢的場景、母親抱著雙胞胎...
    "這是曆代鎖魂人的記憶。"孫小梅的石頭左眼流下灰白黏液，"它們在找你。"
    "誰在找我？"
    脖子上的銅鍾吊墜突然震動起來。沒有風，但它自發出了隻有我能聽見的聲響。銅錢眼中的畫麵急速變換，最終定格在一個陌生場景：
    現代醫院的產房。產婦正在慘叫，她的腹部詭異地隆起銅錢形狀的凸起。接生醫生戴著銅錢口罩，護士的眼球是兩枚"2023"年號的硬幣...
    "第十四世。"孫小梅的聲音變得空洞，"下一個鎖魂人要出生了。"
    銅鍾震得更劇烈了。我頭痛欲裂，銅錢眼中看到更多碎片：考古現場消失的十三具遺骸，其實化作了十三枚銅錢，正嵌在不同孕婦的腹部...
    "叮——"
    銅鍾終於發出一聲實質性的鳴響。孫小梅突然掐住自己脖子，從嘴裏掏出一枚帶血的銅錢按在我額頭："看仔細！"
    銅錢眼中的畫麵突然清晰。那十三枚孕婦腹部的銅錢，每一枚都延伸出黑線，通向...我的銅錢眼。
    "我們成了中轉站。"孫小梅的石頭眼裂開一道縫，"你收集前十三世的記憶，我傳遞山魈爺的力量..."
    遠處傳來引擎聲。一輛印著"民俗研究所"的麵包車停在林場入口，下來幾個穿防護服的人。他們走路姿勢僵硬，防護麵罩下隱約可見銅錢反光。
    "考古隊的。"孫小梅拽著我躲到樹後，"他們來回收銅錢井裏的東西。"
    為首的研究員掀開井蓋，取出個儀器探測。儀器顯示屏上不是數字，而是不斷跳動的銅錢圖案。
    "樣本確認。"研究員的聲音經過電子過濾，"十三個能量體已全部轉移至宿主體內，等待最終融合。"
    我的銅錢眼突然劇痛。視線穿過研究員的防護服，看到他們體內根本沒有器官，隻有蠕動的銅錢串。更可怕的是，他們檢測的井水裏，漂浮著縮小版的姐姐，她正對我做著口型：
    "跑...十四...危險..."
    縣醫院的消毒水味掩蓋不住銅鏽氣息。
    我戴著墨鏡坐在婦產科走廊，銅錢眼透過牆壁看到三個特殊孕婦。她們腹中的胎兒胸口都嵌著銅錢，分別刻著"康熙"、"乾隆"和"道光"年號。
    "李記者是吧？"護士遞給我一張表格，"你要采訪的孕產婦在3號診室。"
    表格在碰到我手指的瞬間變成了黃紙符，上麵的字跡是母親的手筆："十四為極，過則魈現。"
    3號診室門縫裏滲出黑霧。我推門進去，看見個腹部異常隆起的孕婦，她的肚皮透明如薄膜，下麵不是胎兒，而是一枚正在長大的銅錢。
    "你來了..."孕婦抬起頭，她的眼球是兩枚"1993"銅錢，"我等了好久..."
    銅鍾吊墜突然變得滾燙。孕婦的肚子爆裂開來，那枚銅錢直接飛向我的左眼。在相撞的瞬間，銅錢眼中的記憶全部湧出：
    康熙十六年，第一代鎖魂人將銅錢吞入腹中，孕育出第二代；
    乾隆年間，第三代鎖魂人發現自己不過是容器；
    道光年間的祭祀，實則是為了鎮壓覺醒的鎖魂人...
    "明白了嗎？"孕婦殘破的身體在地上爬行，"我們不是鎮壓山魈爺的，我們是..."
    她的頭突然爆開，裏麵飛出七枚銅錢釘在牆上，組成北鬥七星。銅鍾吊墜自動飛起，將那些銅錢吸入內部。我的左眼看到銅鍾裏已經有三枚銅錢在旋轉，分別對應我看過的三個孕婦。
    手機突然響起。來電顯示"孫小梅"，但接通後是趙永吉的聲音："快離開醫院！十四具屍骸都在往你那裏聚集！"
    走廊傳來雜亂的腳步聲。透過門縫，我看到十幾個大腹便便的"孕婦"正在遊蕩，她們的腹部蠕動著，不時凸出銅錢形狀。
    "她們不是孕婦..."我恍然大悟，"是考古隊找到的那十三具遺骸！"
    最後一個"孕婦"突然轉頭看向診室。她的臉迅速幹癟下去，露出森森白骨，而腹部則變成了透明薄膜——裏麵是一枚刻著"2023"的銅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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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銅鍾劇烈震動，發出隻有我能聽見的警報聲。我的左眼自動聚焦那枚2023銅錢，看到裏麵蜷縮著一個女嬰，長相和我小時候一模一樣。
    "第十四世..."白骨孕婦的頜骨開合，"完美容器..."
    診室牆壁突然滲出銅錢串，像蛇一般纏住我的四肢。銅鍾吊墜發出刺目金光，將銅錢串熔斷，但更多的銅錢從四麵八方湧來。
    千鈞一發之際，窗戶爆裂開來。孫小梅站在消防梯上，她的石頭左眼完全碎裂，裏麵爬出密密麻麻的銅錢幼蟲。
    "跳過來！"她伸出手，"銅鍾會保護你！"
    我縱身躍向窗口。就在半空中，白骨孕婦的腹部突然裂開，2023銅錢激射而出，直接命中我的胸口。
    世界瞬間靜止。
    胸口的灼熱感讓我以為心髒要熟了。
    我躺在某個昏暗空間，2023銅錢嵌在胸前，與永鎮銅錢相互撕咬。銅鍾吊墜懸浮在上方，緩慢旋轉著，每轉一圈就掉下些銅鏽。
    "這是你的意識空間。"姐姐的聲音從四麵八方傳來，"銅錢之爭，也是存亡之爭。"
    我低頭看向胸口。2023銅錢正在吞噬永鎮銅錢，每吞掉一點，就有一代鎖魂人的記憶從我腦中消失。
    "第十四世想取代你。"姐姐的身影若隱若現，"吃掉前十三世，成為完整的..."
    銅鍾突然落下，將兩枚銅錢都罩在裏麵。震耳欲聾的鍾聲中，十三個模糊身影從鍾壁浮現，齊齊指向我：
    "鎖魂永鎮！"
    "十四世啟！"
    2023銅錢應聲碎裂，露出裏麵沉睡的女嬰。永鎮銅錢化作流光鑽入女嬰胸口，她的眼睛猛地睜開——左眼是銅錢，右眼是人類。
    "這是...？"
    "新的平衡。"姐姐的身影開始消散，"你既是第十三世終結，也是第十四世開始..."
    意識回歸身體時，我躺在醫院樓下的花壇裏。孫小梅正用石頭眼裏流出的灰白黏液給我止血——我的左眼恢複了正常，但胸口多了個銅錢形狀的疤痕，與之前的位置稍有不同。
    "成功了嗎？"孫小梅的嗓音沙啞。
    我摸向銅鍾吊墜，它已經變成了純黑色。透過上麵的小孔看去，裏麵十三枚銅錢靜靜懸浮，最中央是那枚碎掉的2023銅錢。
    樓上傳來玻璃破碎聲。十幾個"孕婦"從窗口跳下，卻在半空中解體，化作銅錢暴雨傾瀉而下。這些銅錢在接近我時自動改變軌跡，被銅鍾吸入。
    "她們...都是曆代鎖魂人？"
    "不全是。"孫小梅指著其中幾枚特別古老的銅錢，"有些是山魈爺的分身。"
    警笛聲由遠及近。我們匆忙離開時，最後看了一眼醫院大樓——每個窗口都站著個穿紅棉襖的小女孩，正朝我們揮手告別。
    收音機在出租車裏播放著新聞："...多地孕婦突發集體癔症，自稱腹中胎兒變成銅錢，檢查後均無異常..."
    我摸著胸口的銅錢疤痕，知道事情沒那麽簡單。銅鍾裏的十四枚銅錢保持著微妙平衡，但這種平衡能維持多久？
    回到林場老宅時，銅錢井邊站著個人影。走近才發現是趙永吉，他的銅錢臉已經剝落，露出下麵千瘡百孔的真容。
    "結束了？"他聲音嘶啞。
    "不。"我舉起銅鍾，"剛剛開始。"
    銅鍾在月光下投射出十四個影子，最小的那個正以肉眼可見速度長大。井水突然沸騰，浮上來一件小小的紅棉襖，上麵別著枚銅錢，刻著"2040"的字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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