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槐棺吸魂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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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村公所的騷動和村口那口棺材的異變,仿佛都成了另一個世界的事情。會計家院子裏,那扇被烏鴉血和扭曲根須圖案封印的房門後麵,那陣壓抑的、非人的呻吟聲,像冰冷的鉤子,死死鉤住了在場每一個人的魂魄。
    “呃…嗬嗬…呃呃…”
    聲音斷斷續續,時而像瀕死的喘息,時而又夾雜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類似磨牙的“咯咯”聲,仿佛喉嚨和骨骼深處有什麽東西在艱難地掙紮、摩擦。
    沒人敢動,也沒人敢出聲。空氣凝固成了鉛塊,沉重地壓在胸口,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濃烈的血腥和甜膩的槐花香。手電筒的光柱顫抖著,死死釘在那扇如同地獄之門的綠漆木門上。門板上那些暗紅發黑的烏鴉血,在光線下呈現出一種詭異的粘稠感,勾勒出的巨大根須圖案,仿佛在緩緩搏動。
    “村…村長?” 會計的聲音抖得不成調,帶著哭腔,試探地喊了一聲。
    門內的呻吟聲驟然停了。
    死寂。
    絕對的死寂。連風都停了,隻有眾人狂亂的心跳在黑暗中擂鼓。
    下一秒——
    “砰!!!”
    一聲沉悶到極點的巨響,像是一塊巨石狠狠砸在門板內側!整扇門框都為之劇烈一震,簌簌落下灰塵。門板上那些糊著的烏鴉屍體殘骸被震得紛紛掉落,粘稠的血漿順著震動的軌跡甩開,濺在門前的地上。
    “砰!砰!砰!”
    撞擊一下重過一下,毫無章法,卻帶著一種歇斯底裏的瘋狂和難以言喻的蠻力。門板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裂縫在綠漆下蔓延。每一次撞擊,都伴隨著門內那壓抑的“嗬嗬”聲陡然拔高,變成一種野獸般的嘶吼!
    “它…它要出來了!” 二狗子魂飛魄散,尖叫著向後跌爬。
    恐懼終於壓垮了理智的堤壩。剩餘的村民如同被滾油潑到的螞蟻,哭喊著,推搡著,隻想逃離這扇即將破開的恐怖之門!混亂中,不知是誰的手電筒光束猛地掃過院子角落那口石頭水井。
    光柱邊緣,一個佝僂的身影正以一種極其怪異的姿勢趴在井沿上!
    是張寡婦!
    她半個身子都探進了黑洞洞的井口,肩膀和頭頸以一種人類絕對無法做到的、近乎對折的角度彎折下去,臉孔完全沒入深井的黑暗中。隻有她枯瘦的雙手,死死扒著冰冷的井沿石,指關節因為過度用力而呈現出死白的顏色,指甲縫裏全是黑泥和幹涸的血跡。她的身體紋絲不動,像一尊被遺棄在井邊的、姿勢扭曲的雕像。
    那股令人作嘔的甜腥槐花香,正濃烈地從井口裏彌漫出來!
    “張…張嬸子?” 有人帶著哭音,絕望地喊了一聲。
    沒有回應。隻有那扇即將破碎的房門後,一下比一下更瘋狂的撞擊聲,和門內非人的嘶吼。
    就在這時,趴在井沿的張寡婦,身體極其輕微地、極其詭異地抽搐了一下。
    緊接著,一陣極其細微、卻足以讓所有人血液凍結的“沙沙”聲,從井口深處傳來。那聲音粘稠、密集,像是無數細小的節肢動物在濕滑的苔蘚上快速爬行,又像是無數潮濕的根須在黑暗中彼此摩擦、纏繞。
    張寡婦扒在井沿的、枯瘦如柴的手指,開始動了。
    不是掙紮,不是攀爬。
    那十根手指,以一種僵硬而緩慢的節奏,開始有規律地敲擊著冰冷的井沿石頭。
    噠…噠…噠…噠…
    噠…噠…噠…噠…
    聲音很輕,在房門劇烈的撞擊和嘶吼背景下幾乎微不可聞。但那節奏…那節奏像一把冰冷的錐子,狠狠鑿進我的耳膜,鑿進我的腦子!
    是摩斯密碼!
    我父親早年當過民兵,小時候他教過我一點!這敲擊聲…這斷斷續續的敲擊聲…
    “不…不…” 我渾身冰冷,嘴唇哆嗦著,無意識地念出那敲擊所代表的、令人絕望的字母:
    “r…u…n…”
    run!快跑!
    張寡婦…或者說,占據了她扭曲軀殼的東西…在用她最後殘存的一絲意識,敲擊著這來自地獄的警告!
    “砰——喀啦啦!”
    一聲震耳欲聾的爆裂巨響!
    村長家的房門,終於不堪重負,從中間轟然炸裂開來!碎裂的木片和沾血的烏鴉羽毛如同暴雨般向內、向外迸射!
    一股濃烈到幾乎化為實質的、混合著內髒腐爛和濃鬱槐花香的惡臭,如同開閘的洪水般從破開的門洞中洶湧噴出!
    門框的陰影裏,一個東西搖搖晃晃地走了出來。
    是村長。
    但,又絕不是村長。
    他的身體腫脹了一圈,皮膚呈現出一種死屍浸泡多日的青灰色,布滿了滑膩的粘液和暗綠色的苔蘚狀斑塊。衣服被撐得破裂不堪,露出底下鼓脹變形的皮肉。最令人魂飛魄散的是他的頭。
    村長的頭以一個極其不自然的角度歪斜著,幾乎要耷拉到肩膀上。他的臉腫脹發亮,五官被撐得模糊變形。嘴巴大張著,裏麵塞滿了鼓脹欲裂、慘白得刺眼的槐花花苞!花苞擠壓著他的口腔和喉嚨,一些花瓣邊緣甚至已經被他無意識的咬合撕裂,流出暗紅粘稠的汁液。而他的眼睛…那雙眼睛像兩顆剝了皮的熟透葡萄,鼓凸得快要掉出眼眶,裏麵沒有任何眼白和瞳孔,隻有一片混沌的、死氣沉沉的慘綠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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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搖搖晃晃地向前挪動,動作僵硬得如同提線木偶,每一次邁步,腫脹的腳踩在沾滿烏鴉血的地麵上,都發出“噗嘰”一聲令人作嘔的粘膩聲響。他喉嚨裏持續發出那種“嗬嗬…咯咯…”的怪響,塞滿花苞的嘴巴開合著,似乎想說什麽,卻隻能擠出粘稠的口涎和花汁。
    他的目標明確。那雙慘綠、沒有焦距的“眼睛”,直勾勾地越過驚恐萬狀、癱軟在地的眾人,死死地盯住了院子角落——那口散發著濃烈甜腥味的石頭水井!以及井邊,那個姿勢扭曲、仍在用僵硬手指敲擊著“run…run…”警告的張寡婦!
    “嗬…花…肥…” 一個含混不清、如同破風箱漏氣的聲音,艱難地從村長那塞滿花苞的喉嚨裏擠了出來。他僵硬地抬起一隻同樣腫脹、皮膚下似乎有無數細長東西在蠕動的手臂,直直指向井口。
    “咯咯咯…” 井口深處,那粘稠密集的爬行聲陡然變得興奮、急促起來!仿佛有無數的東西在黑暗的井水中瘋狂翻湧、等待著!
    “跑啊——!” 二狗子終於從極致的恐懼中爆發出最後一絲力氣,撕心裂肺地吼了出來,連滾帶爬地向院門衝去!
    這一聲吼叫,如同點燃了炸藥桶的引信!剩餘的村民徹底崩潰,哭嚎著、推搡著,沒命地向院外逃竄!
    我也被這求生的本能裹挾著,跌跌撞撞地衝向院門。就在我即將跨出那道低矮門檻的瞬間,強烈的、不祥的預感讓我下意識地回頭望了一眼。
    僅僅一眼,便是永世無法擺脫的夢魘!
    村長那腫脹變形的身體,已經搖搖晃晃地走到了井邊。他伸出的那隻手臂,並沒有去抓趴在井沿的張寡婦,而是帶著一種詭異的、近乎虔誠的姿態,緩緩地、緩緩地插進了——他自己那鼓脹如球的肚子裏!
    “噗嗤!”
    一聲令人頭皮炸裂的、皮肉被撕裂的悶響!
    他的手,像插入一塊腐爛的豆腐,毫無阻礙地沒入了自己的腹腔!暗紅發黑、夾雜著粘稠綠色液體的汙血和破碎的內髒碎塊,瞬間從他撕裂的傷口和嘴角湧了出來!但他臉上沒有任何痛苦的表情,那雙慘綠的眼睛裏,隻有一種空洞的狂熱!
    緊接著,更恐怖的事情發生了。
    就在他手插入腹部的傷口周圍,皮膚下猛地鼓起無數道瘋狂蠕動的痕跡!下一秒,無數根細如發絲、慘白中透著死灰、頂端帶著細小絨毛的槐樹根須,如同噴發的白色蛆蟲群,爭先恐後地從他腹部的破口、從他七竅之中,甚至從他皮膚的毛孔裏,密密麻麻地鑽了出來!
    這些新生的根須,比從李老栓身上看到的更加細嫩,更加“活躍”!它們貪婪地、瘋狂地扭動著,像無數嗅到血腥味的白色線蟲,在村長腫脹的身體表麵肆意蔓延、交織!一些根須甚至直接紮進了井沿冰冷的石頭縫隙裏,發出細微卻清晰的“滋滋”聲,仿佛在汲取著什麽!
    村長或者說,被這無數新生根須占據的軀殼)停止了前進。他站在井邊,身體內部傳來令人牙酸的、骨骼被擠壓變形的“咯咯”聲。他那顆歪斜的頭顱,在無數扭動根須的牽扯下,極其緩慢地、極其僵硬地轉動了一個角度。
    那雙完全被慘綠色占據、鼓凸得嚇人的眼球,穿過彌漫的血腥和甜香,穿過混亂逃竄的人群背影,再一次,精準地、死死地釘在了——我的臉上!
    那目光裏,沒有任何屬於人類的情緒。隻有一種冰冷的、純粹的、如同看待一塊即將被投入熔爐的燃料般的…“饑餓”!
    “呃…” 他那塞滿花苞的喉嚨裏,擠出一個模糊的音節。
    與此同時,他那插入自己腹部的、被無數新生根須纏繞覆蓋的手臂,猛地向外一抽!
    “嘩啦——!”
    伴隨著粘稠液體潑灑的聲響,一大團濕漉漉、纏繞糾結的東西被他從自己破碎的腹腔裏硬生生扯了出來!那絕不是內髒!那赫然是一大團瘋狂蠕動、彼此纏繞、沾滿粘液和汙血的——慘白色槐樹根須!這些根須的末端,還粘連著一些破碎的、暗紅色的肉塊組織,散發出濃烈的腥臭!
    他像是展示某種邪惡的祭品,將那團還在不斷扭動、生長的根須,高高地舉向井口上方!
    “噗通!”
    那團活物般的根須被他投入了深不見底的井中!
    井口深處,那粘稠密集的爬行聲瞬間沸騰了!如同億萬隻饑餓的蟲子被投入了滾油!無數“沙沙”、“嘶嘶”、“咕嚕咕嚕”的怪異聲響瘋狂交織、放大,從井底直衝上來!井口彌漫的甜腥味瞬間濃鬱了十倍,幾乎化為實質的白色霧氣,翻滾著湧出!
    趴在井沿的張寡婦,她那扭曲的身體猛地一顫!一直僵硬敲擊著“run”的手指驟然停下。她扒著井沿的雙手,指關節因為瞬間爆發的巨大力量而發出“哢嚓”的脆響!幾根指甲直接崩飛!
    她的頭顱,以一種完全違背生理結構的方式,硬生生從那深井的黑暗中拔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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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張臉…已經不能稱之為臉了。
    她的五官完全被一層滑膩的、半透明的灰白色薄膜覆蓋,如同正在結繭的昆蟲。無數細密的、新生的慘白色槐樹根須,正爭先恐後地從她的眼眶、鼻孔、耳道和嘴角的薄膜下鑽出,如同活體紋身般在她臉上瘋狂蔓延、扭動!她的眼睛部位,隻剩下兩個微微鼓起的薄膜小包,裏麵隱約透出兩點極其微弱、卻同樣冰冷的慘綠色幽光!
    “嗬…嗬…” 非人的氣流從她被根須堵塞的喉嚨裏擠出。
    她扒著井沿的雙手,猛地鬆開!
    那具扭曲的、被根須和薄膜覆蓋的身體,如同斷線的木偶,無聲無息地、筆直地墜入了下方那翻湧著恐怖聲響和白色甜霧的黑暗深井!
    “咕咚…”
    落水聲沉悶而短促,瞬間就被井底那沸騰般的“沙沙”聲吞沒。
    井口上方,村長那具被無數新生根須包裹、腹腔破開一個大洞的軀體,終於耗盡了最後一絲支撐的力量。他像一座內部被蛀空的泥塑,帶著滿身瘋狂扭動的白色“蛆蟲”,直挺挺地、沉重地向後倒去。
    “噗通!”
    他摔倒在井邊粘稠的血泊和烏鴉屍骸中。腹腔破口處,更多的慘白根須如同找到了宣泄口,更加狂亂地噴湧而出,迅速纏繞上他的四肢、脖頸,甚至攀附上冰冷的井沿石。他身體表麵的根須網絡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增厚、變粗,一些根須貪婪地紮進泥土,一些則高高昂起,如同嗅探的毒蛇,在彌漫著甜腥血氣的空氣中微微擺動。
    那雙鼓凸的慘綠色眼球,至死或者說,至完全被根須同化)都死死地“盯”著院門的方向,盯著我最後逃離的背影所在的位置。
    井底那億萬根須蠕動啃噬的“沙沙”聲,如同永無止境的背景噪音,籠罩了整個血腥的院落,也籠罩了所有幸存者逃往的、不知是否還有生路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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