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槐棺吸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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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像粘稠的墨汁,裹挾著令人窒息的甜腥和血腥味,緊緊追咬著我們逃亡的腳步。身後會計家院子裏那口翻湧著恐怖聲響的血井,村長那具被根須吞噬的腫脹殘骸,還有張寡婦墜入深淵前那張被灰白薄膜覆蓋的臉…這一切如同跗骨之蛆,在每一次心跳的間隙瘋狂啃噬著殘存的理智。
“祠堂!去祠堂!” 二狗子一邊狂奔,一邊帶著哭腔嘶吼,聲音被夜風撕扯得破碎,“石頭牆…祖宗牌位…能鎮住!一定能鎮住!”
沒人質疑。祠堂,供奉著桃溪村曆代先祖靈位的地方,青磚壘砌,厚重堅實,是整個村子除了山崖外最“硬”的建築。它成了絕望中唯一能抓住的稻草。我們跌跌撞撞,如同被無形鞭子抽打的驚弓之鳥,一頭撞開了祠堂那兩扇沉重的、刷著暗紅漆的木門。
“砰!”
門在身後重重關上,隔絕了外麵濃得化不開的黑暗和無處不在的甜腥。祠堂裏彌漫著陳年的香燭和木頭腐朽的混合氣味,雖然沉悶,卻奇跡般地暫時壓過了那股令人作嘔的槐花香。幾盞油燈在供桌的青銅燈盞裏幽幽燃燒,火苗微弱地跳躍著,將牆上密密麻麻、排列如林的祖宗牌位投下巨大而搖曳的陰影,像無數沉默的幽靈在壁上凝視。
“頂…頂上門栓!” 會計癱在地上,喘得像破風箱,指著厚重的門閂。
兩個後生手腳並用地撲上去,將足有小兒臂粗的棗木門栓死死插入槽中。沉重的木頭摩擦聲在死寂的祠堂裏異常清晰,帶來一絲微不足道的、虛幻的安全感。
“水…給我水…” 二狗子背靠著冰冷的磚牆滑坐在地,嘴唇幹裂,眼神渙散。
一個村民抖著手,從角落一個積滿灰塵的陶甕裏舀出半瓢渾濁的井水,遞了過去。二狗子接過來,貪婪地灌了一大口。
“噗——咳咳咳!”
水剛入口,他就猛地噴了出來!水珠混著唾沫濺了一地,他劇烈地咳嗽起來,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如紙。
“怎麽了?!” 旁邊的人驚問。
二狗子捂著嘴,身體篩糠般抖著,另一隻手指著地上的水漬,喉嚨裏發出“嗬嗬”的怪響,眼神裏充滿了極致的恐懼。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片被他噴出的水漬上。
渾濁的水裏,混雜著幾縷極其細微、幾乎難以察覺的……白色絲線!
那絲線極其柔韌,在水漬中微微蜷曲、扭動,像擁有微弱的生命!它們在昏暗的油燈光下,反射著一種不祥的、濕漉漉的慘白光澤。
一股寒氣瞬間席卷了整個祠堂!剛剛升起的那一點點虛幻的安全感,如同泡沫般碎裂。
“根…根須…” 有人絕望地呻吟,“井水…井水裏也有了…”
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無聲地漫過每個人的頭頂。祠堂厚重的牆壁,此刻仿佛變成了透明的,外麵那棵妖異的巨槐,它無處不在的根須,它那散發著甜膩死亡的意誌,似乎正穿透磚石,滲透進來!連賴以生存的水源,都已被汙染!
“不…不…” 二狗子看著自己剛才拿瓢的手,眼神驚恐地聚焦在自己的指甲縫裏。那裏,不知何時沾染了一絲泥土,泥土中,赫然也夾雜著幾根細微到幾乎看不見的、蜷曲的白色絨毛——和槐樹根須頂端的絨毛一模一樣!他發瘋似的用另一隻手去摳,指甲劃破了皮膚,滲出細小的血珠。
“別動!” 一聲低喝,帶著一種強行壓抑的顫抖,從角落傳來。
是王瘸子的兒子,王猛。他個子不高,卻異常壯實,此刻臉色鐵青,手裏緊緊攥著他爹留下的那把用來剝皮剔骨、刃口磨得雪亮的剝皮刀。刀尖,正微微顫抖著,指向二狗子的手。
“那東西…見血…長得更快!” 王猛的聲音嘶啞,死死盯著二狗子指甲縫裏那點白色,“陳先生…陳先生死前說過!”
二狗子僵住了,像被施了定身法,看著自己滲血的指尖,又看看王猛手中閃著寒光的刀,巨大的恐懼讓他連哭都哭不出來。
就在這時——
“嗚…嗚嗚…”
一陣極其壓抑的、仿佛被什麽東西死死捂住口鼻的嗚咽聲,從祠堂最深處、供奉著最高輩分先祖牌位的神龕後麵,幽幽地傳了出來!
那聲音斷斷續續,時高時低,夾雜著一種類似嗚咽又類似磨牙的“咯咯”聲,在死寂的祠堂裏異常清晰,鑽入每個人的耳朵!
祠堂深處?神龕後麵?
那裏除了冰冷的磚牆和祖先的牌位,什麽都沒有!那裏是祠堂最神聖、也最禁忌的角落!
一股更甚於之前的寒意,瞬間攫住了所有人的心髒!比看到村長變異、比看到血井還要強烈的、源自靈魂深處的恐懼,猛地炸開!祠堂裏那點微弱的油燈光,此刻仿佛被一隻無形的手掐住,劇烈地搖曳、黯淡下去,將牆壁上那些牌位的影子拉扯得更加扭曲、猙獰。
“誰…誰在那兒?” 會計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幾乎是在哀嚎。
嗚咽聲停了。
短暫的死寂,比任何聲音都更折磨神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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緊接著,一種新的聲音響起。
“沙…沙沙…”
“滋…滋滋…”
極其輕微,極其粘稠。像是潮濕的紙張在被小心地撕開,又像是無數細小的根須在幹燥的木頭上緩慢地摩擦、鑽探。
聲音的來源,正是那神龕之後!
在所有人驚恐欲絕的目光注視下,神龕後麵那麵原本平整的青磚牆壁上,一些細微的、深色的濕痕,如同暈染的墨跡,開始無聲無息地蔓延開來。濕痕的形狀…扭曲盤繞,隱隱勾勒出根須的脈絡!
更可怕的是,牆壁上那些濕痕蔓延過的地方,覆蓋其上的厚厚灰塵,開始出現極其細微的、如同蛛網般的裂痕!裂痕的中心,正對著神龕裏最古老、最厚重的那塊黑沉木牌位!
“沙沙…滋滋…”
那鑽探摩擦的聲音,陡然變得清晰、急促起來!仿佛有什麽東西,正迫不及待地要穿透這最後的阻隔!
“牆…牆裏麵…” 王猛握刀的手青筋暴起,聲音因為極度的驚駭而變調,“有東西…在…在挖!”
這個認知,如同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祠堂,這最後的精神堡壘,這供奉著祖先、理應受到庇護的地方,它的牆壁內部,也已經被那妖樹的根須侵蝕!它像一個巨大的、活著的蛹,正在從內部被某種邪惡的東西啃噬、突破!
“祖宗…祖宗顯靈啊…” 一個年老的村民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對著那些牌位瘋狂磕頭,額頭撞在冰冷的磚地上砰砰作響,瞬間見了血。
沒人嘲笑他。絕望像瘟疫一樣在狹窄的空間裏蔓延。二狗子看著自己滲血的指尖,又看看那麵正被無形之物“挖掘”的牆壁,喉嚨裏發出意義不明的“嗬嗬”聲,眼神徹底渙散。會計蜷縮在牆角,雙手抱頭,身體抖得像風中的落葉。王猛死死盯著神龕後的牆壁,手中的剝皮刀越握越緊,指節發白,眼中隻剩下困獸般的瘋狂。
我背靠著冰冷的門板,滑坐在地。門栓粗壯的木頭頂著我的脊背,帶來一絲微不足道的觸感,提醒我還在“現實”。祠堂裏渾濁的空氣,混雜著灰塵、香燭、汗臭,還有那越來越無法忽視的、從牆壁深處彌漫出來的…淡淡的甜腥。每一次呼吸,都感覺有無數的、看不見的孢子被吸入肺裏,在那裏生根發芽。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死寂和壓抑的嗚咽、鑽探聲中——
“咚…咚咚…”
一種新的、沉悶的敲擊聲,突兀地響起。
不是來自神龕後的牆壁深處。
而是…來自我們頭頂!
聲音來自祠堂高高的、被厚重梁木和瓦片覆蓋的屋頂!那聲音沉悶、滯重,間隔均勻,帶著一種令人心頭發毛的規律性,像是有人在用裹著厚布的鈍器,一下,又一下,不緊不慢地敲打著屋頂的瓦片!
“咚…咚咚…”
聲音清晰地穿透瓦片和梁木,落在每一個人的頭頂心。
所有人的動作都僵住了。磕頭的停止了,發抖的凝固了,連神龕後那詭異的嗚咽和鑽探聲,似乎也在這規律的敲擊下,詭異地沉寂了一瞬。
“誰…誰在上麵?” 王猛猛地抬頭,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黑黢黢的屋頂梁架,聲音嘶啞。
“咚…咚咚…” 回應他的,依舊是那沉悶、均勻的敲擊。聲音的位置似乎在移動,從屋脊,慢慢移向靠近我們這一側的屋簷方向。
祠堂裏隻剩下眾人粗重的喘息和那催命般的“咚咚”聲。油燈的火苗瘋狂搖曳,仿佛隨時會熄滅。
“沙…沙沙…”
神龕後的牆壁裏,那粘稠的摩擦鑽探聲,再次響起!這一次,聲音更加清晰,更加密集!伴隨著聲音,牆壁上那深色的濕痕如同活物般加速蔓延、鼓脹!神龕裏那塊最古老的黑沉木牌位,在濕痕的侵蝕下,表麵竟開始出現細密的裂紋,發出細微的“劈啪”聲!
頭頂是未知的、規律的敲打,牆內是急不可耐的鑽探侵蝕,祠堂內外,已被徹底圍困!
“呃…嗬…”
一直蜷縮在角落的會計,突然發出一聲怪異的抽氣。他猛地抬起頭,臉色在昏暗的光線下呈現出一種死灰般的顏色。他死死盯著自己剛才舀水的那隻手——那隻手的手背上,不知何時鼓起了一個黃豆大小的、半透明的鼓包!鼓包下麵,隱約可見一根極其細微的、慘白色的東西在緩緩蠕動!
“啊——!!” 會計爆發出淒厲到非人的慘叫,猛地跳起來,瘋狂地用另一隻手去抓撓那個鼓包!
“別碰!” 王猛厲喝,但已經晚了。
“噗嗤!”
一聲輕響,那個鼓包被會計的指甲硬生生摳破了!一股粘稠的、帶著濃鬱甜腥味的淡黃色膿液飆射出來,濺在他的臉上和衣服上!膿液裏,赫然蜷曲著一小截比頭發絲還細的、頂端帶著絨毛的慘白根須!
膿液接觸到皮膚的地方,瞬間傳來火燒火燎般的劇痛!會計慘叫著,更加瘋狂地抓撓自己的手背和濺到膿液的臉頰!指甲劃開皮膚,更多的膿包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他抓撓過的地方鼓脹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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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癢!好癢!骨頭裏…骨頭裏在長東西!” 他聲嘶力竭地哭嚎,聲音裏充滿了無法言喻的痛苦和恐懼。他一邊抓撓,一邊踉蹌著後退,身體撞在供桌上,震得上麵的油燈一陣亂晃。
就在這混亂的瞬間——
“哢嚓!!!”
一聲令人頭皮炸裂的、磚石碎裂的巨響,猛地從神龕後爆發!
神龕後那麵布滿濕痕和裂痕的牆壁,轟然破開了一個碗口大的窟窿!
一股濃烈到刺鼻的、混合著陳年泥土、朽木和濃鬱甜香的惡臭氣流,如同壓抑了千百年的毒氣,猛地從破洞中噴湧而出!
窟窿邊緣,碎裂的磚石簌簌掉落。借著昏暗搖曳的燈光,所有人都驚恐地看到——
破洞之內,根本不是實心的磚牆!裏麵是空的!幽深、黑暗,彌漫著濃重的、如同實質的白色甜霧!
而在那翻滾的甜霧深處,在破洞邊緣碎裂的磚石縫隙裏,無數根慘白中透著死灰、粗細不一、如同活蛇般瘋狂扭動、互相纏繞的——槐樹根須,正爭先恐後地從黑暗的牆內向外鑽探!
它們像嗅到血腥味的白色蛆蟲群,貪婪地吸附在破洞邊緣,一些根須甚至已經攀上了神龕的邊緣,纏繞上了那塊布滿裂紋的古老牌位!根須表麵粘附著濕滑的粘液,在油燈光下反射著詭異的光澤,每一次蠕動都發出令人牙酸的“滋滋”聲!
“牆…牆是空的!” 二狗子發出瀕死的尖叫。
“樹根!全是樹根!” 王猛目眥欲裂,手中的剝皮刀下意識地指向那個如同地獄之眼的破洞。
會計的慘嚎和抓撓聲,牆壁破洞中根須瘋狂鑽探的“滋滋”聲,頭頂那持續不斷、催命般的“咚咚”敲擊聲,還有空氣中那濃烈到令人窒息的甜腥惡臭……這一切交織成一張絕望的網,將祠堂裏最後的空間徹底絞緊!
就在這時,屋頂那規律的敲擊聲,毫無征兆地停了。
緊接著——
“嘩啦——!!!”
一聲巨大的、瓦片和木頭梁架斷裂的爆響!
靠近我們這一側的祠堂屋頂,猛地塌陷了一大片!破碎的瓦片、斷裂的椽子、腐朽的茅草如同暴雨般傾瀉而下!
塵土彌漫!
在彌漫的塵土和掉落的雜物縫隙中,一個東西,隨著坍塌的屋頂,重重地砸落下來!
“砰!”
沉悶的落地聲,就在離我們不到三步遠的地方!
塵土稍散。
所有人的目光都凝固了,血液在這一刻徹底凍結。
掉下來的,是一口棺材。
一口被粗大、虯結、沾滿濕泥的槐樹根須死死纏繞捆綁著的——紅漆棺材!
棺材的紅漆在昏暗的光線下呈現出一種暗沉的血色,上麵沾滿了新鮮的泥土和破碎的苔蘚。那些纏繞捆綁著它的槐樹根須,如同巨蟒的絞殺,深深勒進棺木之中,還在微微地蠕動、收縮!其中一根格外粗壯、如同成人手臂般的暗褐色主根,像一條邪惡的臍帶,從棺材蓋板的縫隙裏硬生生鑽了進去!
棺材的蓋板,並沒有完全蓋嚴。在根須纏繞的縫隙間,隱約可見一道漆黑的縫隙。
一股比神龕後破洞湧出的氣味更加濃鬱、更加古老、更加令人作嘔的——混合著屍泥、朽木和極致甜腥的惡臭,如同實質的衝擊波,從棺材的縫隙中洶湧噴出!
“嗬…嗬嗬…”
一個極其微弱、仿佛來自九幽之下、喉嚨裏塞滿了淤泥和根須的喘息聲,極其清晰地,從那道漆黑的棺材縫隙裏,幽幽地飄了出來。
祠堂裏,死一樣的寂靜。隻有會計抓撓皮肉、膿包破裂的粘膩聲響,以及神龕破洞中無數根須瘋狂鑽探的“滋滋”聲,如同惡鬼的伴奏。
那口被樹根纏繞、如同活物般散發著惡臭的紅棺,就靜靜地躺在塌陷的屋頂廢墟中,像一顆剛剛被投下的、來自地獄的毒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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