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會呼吸的紅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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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窖的黑暗濃稠得如同凝固的墨汁,帶著泥土和陳年醃菜的沉悶氣味,沉重地壓在胸口。隔絕了外麵的甜腥和恐怖,卻也隔絕了所有光線和希望。隻有我們三人粗重、紊亂、帶著劫後餘生驚悸的喘息聲,在這狹小密閉的空間裏瘋狂回蕩、碰撞,如同瀕死野獸最後的掙紮。
    “火…火折子…” 王猛的聲音在黑暗中嘶啞響起,帶著劇痛後的虛弱和強行壓抑的顫抖。他離我最近,我能聞到他身上濃烈的血腥味和一股淡淡的、新出現的甜腥。
    摸索聲,衣物摩擦聲。黑暗中,“嗤啦”一聲輕響,一點微弱的、昏黃的火苗猛地跳躍起來,驅散了巴掌大一塊的黑暗,也映亮了王猛那張因失血和劇痛而扭曲的臉。汗水混著灰塵和幹涸的血跡,在他臉上劃出汙濁的溝壑。他咬著牙,用沒受傷的左手笨拙地舉著那根簡陋的火折子。火光搖曳,將他手臂上那道被根須鑽出、此刻正猙獰外翻、血肉模糊的傷口照得更加觸目驚心。傷口邊緣的皮肉呈現出一種不祥的灰敗色,深處隱約可見白色的筋膜,卻沒有多少鮮血流出,隻有一些粘稠的、淡黃色的組織液在緩慢滲出,散發出若有若無的甜腥。
    另一個村民,叫栓柱的,蜷縮在角落一堆麻袋上,身體還在不受控製地哆嗦,眼神空洞地望著跳動的火苗,仿佛靈魂已經出竅。
    火光照亮了地窖的局部。不大的空間,四壁和地麵都是夯實的黃土,冰冷堅硬。角落裏堆著一些布滿灰塵的農具、幾口落滿灰的醃菜缸。頭頂是厚重的青石板蓋,隔絕了上麵的一切。這本該是讓人安心的庇護所。
    然而,我的目光卻死死釘在自己的小腿上。
    剛才在地窖入口,被那個詭異影子覆蓋過的部位。冰冷刺骨的麻癢感非但沒有消失,反而如同無數細小的冰針,順著毛孔向皮肉深處鑽去!我顫抖著手,卷起褲腿。
    火折子的微光下,小腿皮膚表麵沒有任何傷口。但就在被影子覆蓋的那片區域,皮膚下,清晰地浮現出幾道極其細微、如同蛛網般蔓延的、淡青色的血管狀紋路!那些紋路在火光下微微蠕動,像活著的寄生蟲!更令人頭皮發麻的是,紋路交匯的中心點,皮膚下鼓起了一個米粒大小的、極其輕微的凸起!那凸起正隨著我的脈搏,極其輕微地、規律地搏動著!
    “呃…” 我喉嚨裏發出一聲壓抑的呻吟,巨大的恐懼讓胃部一陣翻江倒海。那冰冷的麻癢感,正順著那搏動的凸起,向大腿深處蔓延!
    “怎麽了?” 王猛注意到了我的異樣,火折子晃了過來。昏黃的光落在我小腿上。
    他的瞳孔猛地一縮!臉上的肌肉劇烈抽搐了一下。他死死盯著我小腿皮膚下那搏動的凸起和蔓延的青紋,眼神裏充滿了和我一樣的驚駭,以及一種更深沉的、近乎絕望的明悟。
    “它…它也…” 他嘶啞的聲音頓住了,沒有說下去,但我們都明白那未竟之意。那東西,那無孔不入的根須孢子,那甜膩的死亡,已經找到了新的宿主。就在剛才,就在入口那一瞬間的陰影覆蓋!
    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無聲地淹沒了這方寸之地。栓柱似乎也察覺到了什麽,身體哆嗦得更厲害了,發出壓抑的嗚咽。
    就在這時——
    “沙…沙沙…”
    一種極其輕微、卻異常粘稠的摩擦聲,極其突兀地,從地窖的角落響起!
    聲音的來源,是那堆落滿灰塵的麻袋!
    那聲音如同無數細小的節肢在幹燥的麻袋纖維上爬行,又像潮濕的根須在緩慢地鑽探、摩擦。在死寂的地窖裏,這聲音清晰得如同在耳邊響起!
    我們三人的呼吸瞬間停滯!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死死釘在那堆麻袋上!
    昏黃搖曳的火光下,隻見最上麵那個原本幹癟的麻袋,正在極其緩慢地、極其詭異地…膨脹起來!
    不是被氣體充滿的那種膨脹。而是像有什麽東西在麻袋內部不斷地滋生、堆積、壯大!麻袋粗糙的表麵被撐得緊繃,發出細微的纖維斷裂聲。袋子表麵厚厚的灰塵,隨著這種詭異的膨脹,簌簌抖落。
    “沙沙…沙沙…”
    聲音更加清晰了!伴隨著聲音,麻袋鼓脹的幅度越來越大!很快,它鼓脹成了一個不規則的、如同巨大腫瘤般的球體!袋子表麵被撐得近乎透明,在火光的映照下,隱約可見袋子內部…密密麻麻、纏繞蠕動著的…慘白色的陰影!
    “花…花粉…” 王猛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握著火折子的手劇烈顫抖,火光瘋狂搖曳,“袋子…袋子漏了…吸進去了…”
    他指的是地窖裏無處不在的、混合在灰塵裏的細微顆粒!那些顆粒,早已被無處不在的槐樹花粉汙染!
    “砰!”
    一聲悶響!麻袋終於承受不住內部瘋狂滋生的壓力,從中間猛地爆裂開來!
    沒有穀物。沒有雜物。
    隻有一大蓬濃密的、慘白得刺眼的…槐花!
    無數細小的、如同米粒般的慘白色花苞,混雜著粘稠的、散發著濃鬱甜腥味的淡黃色花粉,如同炸開的白色煙霧,猛地從破開的麻袋中噴湧而出!瞬間彌漫了小半個地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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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咳咳咳!” 我們三人同時被這濃烈的花粉嗆得劇烈咳嗽起來!那甜膩到令人作嘔的氣味瘋狂地鑽進鼻腔、口腔,甚至眼睛!眼睛瞬間傳來火辣辣的刺痛和難以忍受的奇癢!
    “閉氣!別吸!” 王猛嘶吼著,用袖子死死捂住口鼻,同時將火折子猛地插在泥地上,騰出手去撕扯自己的衣襟,想撕下布條堵住口鼻。
    但已經晚了。
    離爆裂麻袋最近的栓柱,首當其衝。他剛吸入一大口帶著花粉的空氣,咳嗽就戛然而止。他猛地瞪大眼睛,眼球瞬間布滿血絲,瞳孔急劇放大,眼神裏充滿了難以置信的痛苦和恐懼!他雙手死死掐住自己的脖子,喉嚨裏發出“嗬…嗬…”的、如同破風箱漏氣的窒息聲!他的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漲紅發紫,額頭上、脖子上青筋暴起!
    緊接著,更恐怖的事情發生了!
    栓柱裸露在外的皮膚——脖子、手臂、甚至臉上——開始以驚人的速度鼓起一個個黃豆大小的、半透明的鼓包!鼓包的數量急速增加,密密麻麻,瞬間讓他整個人看起來像一隻長滿了水泡的癩蛤蟆!鼓包下的皮膚呈現出一種詭異的青紫色,裏麵隱約可見無數細微的白色絲線在瘋狂扭動!
    “呃…啊…!” 栓柱的喉嚨裏擠出最後一聲短促的、非人的慘嚎。他掐著自己脖子的雙手猛地鬆開,身體劇烈地抽搐起來,如同被高壓電流擊中!他倒在地上,瘋狂地翻滾、抓撓著自己布滿鼓包的皮膚!
    “噗嗤!噗嗤!噗嗤!”
    一連串輕響!他身上的鼓包如同被戳破的氣球,接二連三地爆裂開來!
    粘稠的、散發著刺鼻甜腥味的淡黃色膿液,混合著暗紅的血絲和無數細小蜷曲的慘白色根須絨毛,如同噴泉般四處飆射!濺在冰冷的泥地上,濺在旁邊的醃菜缸上,也濺到了我和王猛的身上、臉上!
    膿液接觸到皮膚的地方,瞬間傳來火燒火燎般的劇痛和深入骨髓的奇癢!我臉上被濺到幾點,感覺像是被滾燙的酸液腐蝕!我下意識地用手去擦,卻摸到一片滑膩和灼痛!
    “啊——!癢!好癢!骨頭裏…骨頭裏在長!” 栓柱的慘嚎變成了野獸般的嘶吼,他更加瘋狂地抓撓自己爆裂的傷口,指甲深陷皮肉,帶出更多的膿血和蠕動的白色細絲!新生的鼓包以更快的速度在他抓撓過的地方生成、爆裂!他的身體迅速被一層粘稠的膿血和瘋狂扭動的白色根須覆蓋!整個人在地上翻滾、扭曲,像一團被投入強酸的人形肉塊!
    地窖裏彌漫的甜腥味瞬間濃鬱了百倍!混合著血腥和膿液的惡臭,形成一種足以讓靈魂腐爛的氣味!
    “媽的!” 王猛目眥欲裂,臉上也被濺上了惡心的膿液。他怒吼一聲,不再管地上的栓柱,也顧不上捂住口鼻,猛地撲向地窖角落堆放農具的地方!他發瘋似的在灰塵和雜物中翻找,發出嘩啦啦的聲響。
    我強忍著臉上和身上火燒火燎的劇痛和奇癢,驚恐地看著地上翻滾哀嚎、迅速不成人形的栓柱,又看向狀若瘋狂的王猛。小腿皮膚下那個搏動的凸起,隨著吸入的甜腥花粉,麻癢感驟然加劇,搏動得更加有力!那蔓延的青紋,如同活著的藤蔓,正迅速向我的大腿根部爬升!
    “找到了!” 王猛發出一聲嘶啞的低吼,從雜物堆裏猛地抽出一把東西!
    不是農具。
    是一把鏽跡斑斑、但刃口依舊透著森冷寒光的——殺豬用的放血尖刀!還有一把用來劈骨頭的厚重砍刀!
    他眼中燃燒著困獸的瘋狂和一種近乎自毀的決絕。他看也沒看地上已經變成一團蠕動膿血白根的栓柱,而是猛地轉身,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住地窖的牆壁——那麵正對著村口老槐樹方向的土牆!
    “不能等死!” 他嘶吼著,聲音如同砂紙摩擦,“挖!挖出去!從牆根底下挖!那鬼樹的根再深…也…也他媽有挖穿的時候!” 他顯然已經意識到,躲在這看似安全的地窖裏,不過是慢性死亡,空氣、灰塵、甚至泥土本身,都已被汙染!留在這裏,隻會像栓柱一樣,在痛苦中化為新的“花肥”!
    他不再猶豫,將放血尖刀狠狠插在腰帶上,雙手掄起那把沉重的砍刀,用盡全身力氣,對著那麵冰冷的土牆牆角,狠狠地劈了下去!
    “鐺!”
    沉重的砍刀劈在夯實的黃土上,發出沉悶的巨響!火星四濺!一大塊堅硬的土坷垃被硬生生劈了下來!塵土飛揚!
    “挖!快挖!” 王猛一邊瘋狂地劈砍著牆角,一邊對我嘶吼,唾沫混著臉上的膿血飛濺,“想活命…就挖!”
    求生的本能壓倒了恐懼和身體的不適。栓柱那非人的慘嚎和空氣中濃烈到令人窒息的甜腥,如同鞭子抽打著我。我掙紮著爬起來,顧不得臉上火辣辣的疼痛和小腿深處傳來的、越來越強烈的、如同活物鑽動的麻癢感,踉蹌著撲到牆邊。
    沒有工具,我就用手!指甲瞬間在冰冷堅硬的泥土上折斷、翻起,鮮血混著泥土,鑽心的疼痛傳來,但我渾然不顧,隻是瘋狂地摳挖著王猛劈砍下來的土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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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鐺!鐺!鐺!” 王猛如同不知疲倦的機器,砍刀一次次沉重地劈在牆角,每一次都帶下大塊的泥土。他手臂上那道恐怖的傷口因為劇烈的動作再次崩裂,暗紅的血混著粘稠的淡黃組織液不斷滲出,但他仿佛感覺不到疼痛,眼中隻有瘋狂和牆壁!
    “沙沙…沙沙…”
    角落裏,栓柱的慘嚎聲不知何時已經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更加粘稠、更加密集的蠕動聲。那團覆蓋著膿血和白根的“東西”,停止了翻滾,靜靜地躺在那裏。更多的、更加粗壯的慘白色根須,正從它內部瘋狂地鑽出,如同蘇醒的白色蛇群,貪婪地吸附在冰冷的地窖泥地上,發出細微卻令人頭皮發麻的“滋滋”聲,仿佛在汲取著養分,並向著四周緩慢地蔓延開來…
    地窖裏,塵土彌漫。砍刀劈砍牆壁的沉悶巨響,我指甲翻裂、雙手血淋淋的摳挖聲,還有角落裏那團“東西”發出的、如同億萬隻蟲子啃噬的“沙沙”聲,交織成一曲絕望的死亡交響。
    我們如同兩隻絕望的土撥鼠,在這活埋的墳墓裏,對著冰冷的土牆,進行著徒勞的、注定失敗的最後掙紮。
    王猛砍刀劈砍的頻率漸漸慢了下來。他劇烈的喘息如同破舊的風箱,每一次吸氣都帶著濃重的甜腥味和塵土。汗水和血水浸透了他破爛的衣服,順著他扭曲的臉頰不斷滴落。他手臂上的傷口邊緣,那灰敗的顏色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向周圍健康的皮膚蔓延,新滲出的液體裏,粘稠的黃色越來越多,刺鼻的甜腥越來越重。
    “加…把勁…” 他咬著牙,從齒縫裏擠出幾個字,聲音嘶啞得幾乎聽不清,掄起砍刀再次狠狠劈下!
    “鐺!”
    這一次,聲音有些異樣。不再是劈在堅硬泥土上的沉悶,而是帶著一種空洞的回響。
    我和王猛的動作同時一頓!
    昏黃搖曳的火折子光芒下,隻見被王猛劈開的牆角深處,不再是堅實的黃土。露出來的,是幾根粗大、虯結、沾滿濕滑粘液的…暗褐色樹根!這些樹根如同巨蟒般互相纏繞,在劈開的土牆斷麵後,形成了一個盤根錯節的網絡!根須的表麵布滿溝壑和瘤節,一些地方甚至長著細小的、慘白色的新生絨毛!一股濃鬱到令人作嘔的、混合著腐爛植物和極致甜香的惡臭,正從斷根處緩緩彌漫出來!
    這地窖的牆根底下,早已被那妖槐的根係徹底包圍、穿透!我們不是在挖生路,而是在自投羅網,挖開了地獄的藩籬!
    王猛臉上的瘋狂瞬間凝固,取而代之的是無與倫比的驚駭和絕望。他看著那暴露出來的、如同活物般微微搏動的巨大根須,又低頭看了看自己手臂上那不斷惡化、散發著甜腥的傷口,眼神徹底灰敗下去。
    “嗬…嗬…” 他喉嚨裏發出意義不明的怪響,身體晃了晃,手中的砍刀“哐當”一聲掉落在腳邊。
    就在這時——
    “咚!”
    一聲沉悶的撞擊聲,如同重錘敲擊棺木,猛地從我們頭頂上方——那厚重的青石板地窖蓋板外傳來!
    聲音沉重、滯澀,帶著一種令人心頭發毛的熟悉感!
    王猛和我猛地抬頭,驚恐地望向頭頂那片黑暗的石板。
    “咚!”
    又是一聲!比剛才更重!更清晰!仿佛有什麽沉重的東西,正落在石板上!
    “咚!咚!咚!”
    撞擊聲陡然變得急促、沉重!如同擂鼓!每一次撞擊都讓整個地窖為之震動!頭頂的灰塵簌簌落下!蓋在入口處的厚重青石板,在這狂暴的撞擊下,竟開始發出令人牙酸的“嘎吱”聲!邊緣的泥土簌簌崩落!
    “是…是那棺材!” 我失聲尖叫,巨大的恐懼攫住了心髒!是祠堂裏那口被樹根纏繞、掉下來的紅棺!它追來了!它就在上麵!它在砸門!
    “嗬…嗬…” 王猛沒有回應我的尖叫。他背靠著那麵露出恐怖根須的土牆,身體沿著冰冷的牆麵緩緩滑坐下去。他低著頭,散亂的頭發遮住了臉,肩膀劇烈地抖動著,喉嚨裏發出那種如同破風箱漏氣的、越來越急促的怪響。
    “王猛?” 我驚恐地看向他。
    他猛地抬起頭!
    火光映照下,他的臉呈現出一種死屍般的青灰色!皮膚緊繃發亮,布滿了細密的汗珠和粘稠的膿液!他的嘴巴以一種極其誇張的幅度張開著,嘴角撕裂,露出染血的牙齒和牙床!而他的口腔裏…他的喉嚨深處…赫然塞滿了鼓脹欲裂、慘白得刺眼的槐花花苞!花苞擠壓著他的喉嚨,一些花瓣已經被他無意識的咬合撕裂,流出暗紅粘稠的汁液,順著他的下巴滴落!
    最恐怖的是他的眼睛!
    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球,此刻正以一種完全超出人類極限的速度瘋狂轉動著!眼白渾濁發黃,瞳孔卻急劇收縮、放大、再收縮…每一次變化都伴隨著眼球的瘋狂震顫!仿佛有兩股截然不同的意誌,正在他頭顱內部進行著殊死的搏鬥!一股屬於他殘存的人性,充滿了極致的痛苦和恐懼;另一股…冰冷、貪婪、帶著純粹的毀滅和同化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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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呃…呃呃呃…” 他喉嚨裏發出更加怪異的、如同野獸低吼又如同哽咽的聲響。他猛地伸出那隻受傷的、傷口正不斷滲出甜腥膿液的右臂,卻不是攻擊我,而是死死地、痙攣般地抓向自己的喉嚨!手指深陷進塞滿花苞的皮肉裏,似乎想將那些東西摳出來!
    “王猛!撐住!” 我下意識地想撲過去幫他。
    “別…過來!” 他猛地從喉嚨深處擠出一聲嘶啞到極致的咆哮,瘋狂轉動的眼珠瞬間爆發出最後一絲屬於王猛的、困獸般的清醒和決絕!那眼神死死地釘在我臉上,充滿了警告!
    與此同時——
    “轟!!!”
    一聲震耳欲聾的爆響!
    頭頂的厚重青石板,在紅棺持續不斷的狂暴撞擊下,終於承受不住,轟然碎裂開來!大大小小的碎石塊混合著泥土,如同冰雹般傾瀉而下!一股濃烈到極致的屍臭和甜腥味,如同決堤的洪水,瞬間衝垮了地窖裏原本就汙濁的空氣!
    慘淡的月光,混雜著外麵更加濃鬱的甜腥霧氣,從破碎的洞口投射下來,照亮了地窖裏如同地獄的景象!
    洞口邊緣,碎裂的石板縫隙裏,幾根粗壯、虯結、沾滿濕泥的暗褐色槐樹根須,如同巨蟒的觸手,正貪婪地向下探入!而在那破碎的洞口上方,一個巨大、扭曲、散發著暗沉血色的輪廓陰影,正沉沉地壓在那裏——正是那口紅棺的一角!
    “嗬…嗬…” 王猛喉嚨裏那怪異的聲響陡然拔高!他死死抓著自己喉嚨的手指猛地用力!
    “噗嗤!”
    一聲令人頭皮炸裂的悶響!
    他竟硬生生撕開了自己脖子一側的皮肉!暗紅的血和粘稠的淡黃色膿液如同噴泉般飆射而出!在這噴濺的血肉中,無數細如發絲、頂端帶著絨毛的慘白色新生根須,如同被驚醒的蛆蟲群,瘋狂地從他撕裂的傷口中噴湧而出!
    這些新生的根須,比之前看到的更加活躍,更加貪婪!它們一接觸到空氣,就瘋狂地扭動著,互相纏繞,迅速交織成一片白色的網絡,覆蓋在王猛不斷抽搐的身體表麵!一些根須甚至如同活物般,主動地、急切地攀附上旁邊土牆裏暴露出來的那些粗大的暗褐色老根!
    融合!同化!正在瘋狂進行!
    王猛的頭顱猛地向後一仰!塞滿花苞的嘴巴大張著,發出最後一聲無聲的嘶吼!他那雙瘋狂轉動的眼球,最後死死地定格在一個方向——我的身後!那眼神裏,最後殘留的清醒被無邊的恐懼和一種詭異的明悟徹底淹沒!
    “它…它們…” 他喉嚨裏擠出幾個破碎的音節,帶著濃重的血沫,“…進來了…”
    話音未落,他整個身體被瘋狂滋生的慘白根須徹底覆蓋、吞噬!那團人形的白色“根繭”劇烈地抽搐了幾下,便迅速安靜下來,隻剩下無數根須在瘋狂地蠕動、變粗、並貪婪地吸附著土牆裏的老根和冰冷的地麵,發出密集的“沙沙”聲和細微的“滋滋”聲。
    地窖裏,隻剩下我一個人。
    頭頂是破碎的洞口,紅棺的陰影沉沉壓下,粗大的根須如同觸手般探入。麵前是王猛化成的、正在瘋狂生長的白色根繭。角落裏是栓柱那團早已不成人形、同樣在蔓延的膿血白根。空氣中彌漫的甜腥屍臭濃鬱得如同粘稠的油脂,每一次呼吸都感覺有無數的孢子灌入肺葉,帶來冰冷的麻癢。
    小腿皮膚下那個搏動的凸起,如同蘇醒的惡魔心髒,隨著每一次吸入的甜腥氣息,猛烈地撞擊著我的神經,帶來深入骨髓的冰冷和麻癢。那蔓延的青紋,已經爬過了大腿根部,正向著腰腹蔓延…
    我背靠著冰冷、露出恐怖根須網絡的土牆,緩緩滑坐在地。手中,隻剩下半截在剛才混亂中折斷的、沾滿泥土和鮮血的指甲。
    頭頂洞口邊緣,一根新探入的、格外粗壯的慘白色根須,如同嗅探的毒蛇,緩緩地、緩緩地垂落下來,頂端細密的絨毛張開,正對著我頭頂的天靈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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