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黃皮子抬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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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靠山屯的夜,粘稠得化不開。白天裏那股子烤糊苞米棒的焦香,早被濃重的濕氣裹挾著,沉沉壓進泥土深處,一絲兒也透不出來。窗根兒底下,屯子裏所有的狗都瘋了,那嚎叫不是衝著月亮,而是擰成一股繩,死死地絞住後山那片黑黢黢的老林子。聲音又尖又利,帶著鉤子,一下下刮著人的心尖子。
    栓柱縮在冰冷的土炕角落,薄薄的被單裹到下巴頦,牙齒卻不受控製地磕碰著,發出細微的“咯咯”聲。每一次狗群的狂嘯拔高,那聲音就像冰冷的針,狠狠紮進他的骨頭縫裏。爹衝出去時撞開的堂屋門,還在夜風裏“吱呀——吱呀——”地呻吟,空洞洞的,像個沒牙的老太太咧著嘴,往屋裏灌著刺骨的寒氣。
    “壞了,黃皮子來尋仇了!”爹那聲低吼,裹著鐵鏽般的驚怒,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顫音,死死纏在栓柱耳朵裏,怎麽也甩不掉。
    尋仇?栓柱猛地打了個哆嗦,後背瞬間爬滿了冷汗。他眼前又閃過黃昏老林子裏那詭異的一幕:四個穿著小紅馬甲的黃皮子,像人一樣立著,抬著那頂刺眼的紅紙小轎,轎簾被風吹開一道縫,裏麵坐著的,分明是三天前就沒了影兒的小石頭!那張熟悉的小臉白得像剛刷過的牆皮,眼神直勾勾的,空得嚇人。自己當時也不知哪來的膽子,吼著就撲上去掀那轎簾,手指頭卻隻抓到一把又油又腥、帶著熱乎氣的黃鼠狼毛……那頂紅轎子,像被地縫吸進去似的,眨眼就消失在老槐樹根底下那個黑窟窿裏。消失前那一瞬,小石頭那僵硬的脖子竟硬生生擰了過來,嘴唇無聲地張合,口型清清楚楚是三個字——
    “別碰紅繩!”
    紅繩?啥紅繩?栓柱的腦袋像被塞進了一團亂麻,又脹又痛。他隻知道,小石頭肯定還在那樹洞裏!爹他們舉著火把、提著獵槍去後山口堵了,可那樹洞……那樹洞在林子深處,邪性著呢!
    炕沿冰冷的木頭硌著腳底板,栓柱猛地吸了一口氣,那口氣又冷又沉,帶著土腥味兒,直直灌進肺管子,嗆得他差點咳出來。他死死憋住,手腳並用地爬下炕,棉褲摩擦著粗糙的炕席,發出“沙沙”的輕響。黑暗中,他摸索著,手指觸到白天藏在炕洞邊那幾塊硬邦邦、冰涼的玉米餅子,胡亂塞進懷裏,隔著薄薄的單衣,硌得他皮肉生疼。彈弓的木叉子握在手裏,熟悉的粗糙紋理帶來一絲微不足道的安穩。最後,他的手伸向炕席最底下,指尖觸到一片冰冷堅硬、帶著鐵鏽味的金屬——那把爺爺留下的殺豬刀。
    刀不長,沉甸甸的。木柄被爺爺粗糙的手掌磨得油亮,刀身裹在一層厚厚的、散發著桐油味的破布和油紙裏。栓柱把它抽出來,隔著布都能感覺到那股子沉甸甸的、能割開皮肉的鋒利寒氣。這玩意兒,據說沾過不少豬血,煞氣重。他咬著牙,把這冰疙瘩一樣的凶器,連同那半塊玉米餅子,一起緊緊掖進棉襖最裏頭,緊緊貼著肚皮。冰冷的刀身激得他渾身一哆嗦,隨即又被身體裏一股邪火燒起來的蠻橫勁兒頂了回去。他貓著腰,像條滑溜的影子,悄無聲息地從後窗那扇破了個大洞的窗戶框裏鑽了出去,融進了濃得化不開的夜色裏。
    屯子裏的狗還在瘋了似的叫,但那聲音被厚厚的土牆和濃重的黑暗隔開了一層,變得遙遠而模糊。空氣裏彌漫著一種令人窒息的寂靜,靜得能聽見自己太陽穴裏血液“突突”跳動的聲音,像麵小鼓在拚命敲。夜風貼著地皮卷過來,帶著山林深處特有的、潮濕腐朽的泥土和爛樹葉的味道,還混雜著一絲若有若無的……騷臭氣。栓柱的心猛地一抽,這味道他記得,就在那頂紅紙轎子消失的地方!
    他不敢走大路,弓著身子,像隻受驚的狸貓,沿著屯子最外圍那些歪歪扭扭的籬笆根底下潛行。土路凍得梆硬,腳踩上去幾乎沒有聲音。他專挑那些牲口踩出來的、覆蓋著厚厚枯草的小道,每一步都踩得又輕又軟。眼睛死死盯著前方那片吞噬了所有光線的巨大黑影——後山的老林子。它像一頭蟄伏的巨獸,沉默地蹲踞在夜色盡頭,散發出無聲的、令人心悸的威脅。
    越是靠近林子,那股子騷臭味就越發濃烈刺鼻,熏得他腦仁發脹。栓柱摸到林子邊緣那棵歪脖子老榆樹——他和小石頭夏天常爬上去掏鳥窩的地方。他停下來,背靠著粗糙冰冷的樹皮,大口喘著氣。肺裏火辣辣的,喉嚨幹得發緊。懷裏那半塊冰冷的玉米餅子此刻像個烙鐵,提醒著他此行的目的。他狠狠咽了口唾沫,再次抬起頭,目光穿透稀疏的枯枝,死死鎖定了林子深處那棵最為顯眼、也最為陰森的龐然大物——老槐樹。它巨大的、扭曲的黑色輪廓,在黯淡的星輝下如同一個張牙舞爪的鬼影。
    小石頭,就在那樹根底下!
    一股混雜著恐懼和孤注一擲的狠勁兒猛地衝上腦門。栓柱不再猶豫,矮身鑽進了老林子。
    林子裏的黑暗是活的。它像粘稠的墨汁,劈頭蓋臉地裹上來,沉重地壓在眼皮上、肩膀上。白天裏熟悉的樹木此刻都變了模樣,枝椏扭曲伸展,如同無數鬼魅伸出的枯瘦手臂,隨時會扼住他的喉嚨。腳下是厚厚的、不知堆積了多少年的落葉層,踩上去軟綿綿的,發出“噗嗤、噗嗤”的悶響,每一步都像踩在某種巨大生物的腐肉上。那腐爛的、潮濕的土腥氣混雜著濃烈的黃鼠狼騷臭,形成一股令人作嘔的怪味,直往鼻孔裏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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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栓柱的心跳得又急又亂,擂鼓般撞擊著胸膛。他強迫自己放慢腳步,豎起耳朵,捕捉著黑暗中任何一絲異動。除了自己粗重的呼吸和踩碎枯葉的悶響,四周死寂得可怕。沒有蟲鳴,沒有夜梟的咕咕,甚至連風都似乎在這片區域停滯了。隻有那股越來越濃的騷臭味,像一條冰冷的毒蛇,纏繞著他的神經。
    不知走了多久,也許隻是一小會兒,也許漫長得像一個世紀。那棵老槐樹終於出現在視野裏。它比白天看起來更加巨大、更加猙獰。虯結的根須如同盤踞的巨蟒,深深紮入泥土,又在地麵上拱起扭曲的疙瘩。樹幹上布滿深深的溝壑和樹瘤,像一張張扭曲痛苦的人臉。而樹根交錯的底部,那個白天他曾眼睜睜看著紅轎子鑽進去的黑洞,此刻張著大口,裏麵是濃得化不開的、純粹的黑暗。
    就是這兒!
    栓柱的手心裏全是汗,滑膩膩的,幾乎握不住那把沉甸甸的殺豬刀。他屏住呼吸,一點點挪到樹洞前。樹洞比他想象的還要大一些,勉強能容下一個半大孩子鑽進去。一股難以形容的、混合著濃烈騷臭、陳年腐爛木頭和某種動物巢穴特有腥膻的惡臭,如同實質的拳頭,狠狠砸在他臉上,嗆得他一陣劇烈的幹嘔,眼淚都冒了出來。他強忍著翻江倒海的惡心,從懷裏摸出那個用破布包了好幾層的手電筒。這是爹巡夜用的,隻有三節舊電池,光弱得很。
    “哢噠。”
    一聲輕響,在死寂中顯得格外刺耳。一道昏黃微弱的光柱顫抖著射進樹洞。
    光柱首先掃過洞口邊緣。那根本不是天然的木頭紋理,上麵密密麻麻布滿了縱橫交錯的抓痕!一道深過一道,淩亂而瘋狂,像是被無數尖銳的爪子瘋狂撕撓過無數次。木頭碴子翻卷著,在微弱的光線下呈現出一種詭異的暗褐色,仿佛浸透了某種陳年的汙穢。
    栓柱的手抖得更厲害了,光柱也跟著劇烈地晃動。他咬著下唇,用盡全力穩住手腕,讓那束微弱的光艱難地向洞穴深處探去。
    洞壁是潮濕滑膩的,覆蓋著一層深綠色的、黏糊糊的苔蘚,在手電光下反射著幽暗的光。光柱緩緩下移,猛地定住!
    就在離洞口不到一丈遠的泥地上,清晰地印著幾行雜亂的腳印。那絕不是人的腳印!小巧、帶著尖銳的爪痕印,毫無疑問是黃皮子的。但更讓栓柱血液瞬間凍結的,是混雜在那些小爪印中間的一個——一個小孩的、光腳的腳印!小小的,腳趾的形狀都清晰可辨,深深陷在濕軟的泥裏。旁邊,還有一道被拖拽的痕跡,像是什麽沉重的東西被硬生生拖向洞穴深處。
    是小石頭!
    一股冰冷的寒氣從腳底板直衝天靈蓋,栓柱幾乎要尖叫出來。就在這時,那洞穴最幽深、最黑暗的盡頭,仿佛被他的光驚動了,竟隱隱約約、斷斷續續地飄來一絲極其微弱的聲音。
    嗚……嗚嗯……
    是哭聲!一個孩子壓抑的、充滿了巨大恐懼的、細若蚊蚋的抽泣聲!
    是小石頭!他還活著!
    這聲音像一把燒紅的烙鐵,瞬間燙穿了栓柱心中厚重的恐懼冰層。一股血氣猛地衝上頭頂,壓倒了所有猶豫。他幾乎想也沒想,一手死死攥住那把裹在破布裏的殺豬刀柄,另一手舉著隨時可能熄滅的手電,牙關緊咬,朝著那個散發著死亡氣息的樹洞,一頭紮了進去!
    洞口狹窄,帶著一股難以忍受的、令人窒息的悶熱和惡臭,瞬間將他吞沒。他幾乎是匍匐著向前爬行,膝蓋和手肘重重地磕在冰冷的、布滿尖銳木刺和濕滑苔蘚的地麵上,火辣辣地疼。那微弱的孩子哭聲似乎近了些,又似乎更遠了,飄忽不定,像風中殘燭,揪扯著他的心。
    “小石頭!小石頭!是我!栓柱!”他壓低嗓子,嘶啞地喊了兩聲,聲音在狹窄的洞穴裏撞來撞去,顯得空洞而怪異。
    哭聲猛地頓了一下。
    緊接著,一個更加驚恐、更加尖細、幾乎不成調的聲音帶著哭腔,從前方極深的黑暗裏驟然響起,充滿了無法言喻的絕望:“……柱……栓柱哥……快……快跑哇!它……它們……”
    話音未落,像被一隻無形的手猛地掐斷了喉嚨!
    死寂!
    絕對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死寂,瞬間籠罩了洞穴!連剛才那微弱的抽泣聲也消失得無影無蹤,仿佛從未存在過。
    栓柱全身的汗毛“唰”地一下全豎了起來,一股冰冷的電流從尾椎骨竄上天靈蓋。他僵在原地,心髒像是被一隻冰冷的大手狠狠攥住,停止了跳動。手電光柱不受控製地瘋狂顫抖,掃過前方潮濕滑膩的洞壁。
    就在那光柱掃過洞壁上方一片凸起的、布滿苔蘚的樹根時,栓柱的瞳孔驟然縮成了針尖!
    那根本不是什麽樹根疙瘩!
    在手電昏黃的光線下,那片苔蘚的陰影裏,無聲無息地,亮起了兩盞小小的、幽綠幽綠的光點!冰冷、怨毒,死死地釘在他身上!
    緊接著,是第三對,第四對……像鬼火一樣,無聲無息地,在洞穴上方、兩側的黑暗中,密密麻麻地亮了起來!幾十點?上百點?數不清的、冰冷的、充滿饑餓和惡意的幽綠光點,如同夏夜墳地裏突然湧出的螢火蟲群,瞬間將他包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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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濃烈的、令人窒息的騷臭味,如同爆炸般,瞬間濃鬱了十倍!
    “吱——!”
    一聲尖銳、短促、帶著刻骨恨意和某種指令意味的嘶叫,猛地從洞穴最深處炸響!這聲音像一把生鏽的鋸子,狠狠鋸開了死寂的空氣,也鋸斷了栓柱腦中最後一根名為理智的弦!
    恐懼如同冰水,瞬間淹沒了他!他下意識地就想扭身往外爬,手腳卻像被凍住了一樣僵硬麻木,根本不聽使喚。就在這絕望的瞬間,他頭頂上方,那最先亮起幽綠光點的位置,一道小小的、快如閃電的灰黃色影子,帶著一股濃烈的腥風,淩空撲了下來!直撲他的麵門!
    那尖利的爪子,在昏黃的手電光下閃著寒光!
    栓柱腦子裏一片空白,求生的本能壓倒了一切。他幾乎是憑著爺爺教他劈柴時練出的那點蠻勁兒,右手猛地往上一揮!不是彈弓,不是玉米餅子,而是那把一直死死攥在手裏的、裹著破布的殺豬刀!
    “噗!”
    一聲沉悶得令人牙酸的、仿佛鈍刀砍進濕木頭的聲響。
    “吱嘎——!!!”
    一聲淒厲到不似活物能發出的、充滿了極端痛苦的慘嚎,幾乎要刺穿他的耳膜!一股滾燙的、帶著濃重腥臭味的液體,如同噴泉般,猛地濺射開來,劈頭蓋臉地澆了他滿頭滿臉!那腥熱粘稠的觸感,帶著濃烈的騷臭和鐵鏽味,瞬間糊住了他的眼睛、鼻子和嘴巴!
    撲向他的那個東西,帶著一股巨大的衝力撞在他身上,又“啪嗒”一聲重重摔落在濕滑的地上,瘋狂地翻滾、抽搐,發出垂死掙紮的、令人頭皮發麻的“嗬嗬”聲。
    栓柱被撞得一個趔趄,後背重重砸在冰冷的洞壁上,眼前發黑。他胡亂地用手抹開糊住眼睛的粘稠液體,昏黃的手電光下,他看清了——那是一隻體型比普通黃鼠狼大了足足一圈的黃皮子!此刻它側躺在地上,劇烈地痙攣著,一條後腿幾乎被那把沉重的殺豬刀齊根斬斷,隻剩一點皮肉連著,暗紅色的血和某種黃綠色的、散發著惡臭的粘稠液體正從斷口處汩汩湧出,染紅了身下大片的泥土。它那小小的、布滿血絲的眼睛瞪得溜圓,死死盯著栓柱,裏麵燃燒著一種無法形容的怨毒和瘋狂,喉嚨裏發出“嗬嗬”的破風箱般的聲音。
    就是它!栓柱的血液瞬間衝上頭頂!黃昏時抬轎子的四隻黃皮子裏,領頭的就是這隻瘸了一條後腿的!他認得那道舊傷疤!它脖子上一圈稀疏的毛被血染紅了,隱約能看到一道陳舊的、扭曲的疤痕。
    栓柱腦子裏“嗡”的一聲,黃昏時自己撲向轎子,情急之下用彈弓狠狠砸中了領頭那隻黃皮子的後腿……就是它!它在記仇!它在報複!
    就在他看清這瘸腿黃皮子的瞬間,洞穴深處那聲短促的嘶叫再次響起,這一次,尖銳得如同無數玻璃在摩擦!帶著一種暴怒和瘋狂的指令!
    “吱——!!”
    包圍著他的那密密麻麻的幽綠光點,如同被這聲號令點燃的鬼火,猛地動了!
    無數道灰黃色的影子,從洞穴上方、兩側的黑暗中,如同離弦的箭矢,帶著刺鼻的腥風,發出令人頭皮炸裂的“吱吱”尖叫,鋪天蓋地般向他撲來!那聲音匯聚在一起,形成一股巨大的、充滿了原始嗜血欲望的聲浪,瞬間將狹小的洞穴填滿!
    完了!
    這個念頭像冰錐一樣紮進栓柱的腦海。他甚至來不及再次舉起那把沉重的殺豬刀,身體的本能反應就是抱頭、蜷縮!
    腥風撲麵!尖銳的爪牙刮擦過空氣的厲嘯近在咫尺!
    就在這千鈞一發的瞬間,一道極其刺眼、極其灼熱的強光,如同憑空炸裂的閃電,猛地從洞穴入口的方向直射進來!
    那光太亮了,白得耀眼,帶著一種灼燒一切汙穢的熾熱感,瞬間驅散了洞內濃重的黑暗,將那些騰空撲下的灰黃身影、那些猙獰的尖牙利爪,都照得纖毫畢現!
    “嗷——!”
    “吱吱吱——!”
    撲向栓柱的黃皮子群,如同被滾燙的烙鐵燙到,發出驚恐萬狀的慘嚎。它們的動作瞬間僵滯、扭曲,像是撞上了一堵無形的火牆,紛紛怪叫著,倉皇失措地調轉方向,放棄了近在咫尺的獵物,像潮水退卻般,“嗖嗖”地縮回洞穴深處兩側的陰影裏,那些密密麻麻的幽綠光點也瞬間熄滅了大半。隻有那隻垂死的瘸腿黃皮子還在原地痛苦地抽搐。
    強光晃得栓柱睜不開眼,他下意識地用手臂擋住臉,隻聽到洞穴入口處傳來一聲熟悉的、帶著焦急和巨大怒火的低吼:
    “栓柱!你個癟犢子!找死啊!”
    是爹的聲音!
    一股巨大的、劫後餘生的狂喜和無法言喻的委屈瞬間湧上心頭,栓柱鼻子一酸,眼淚差點掉下來。他猛地扭頭,逆著那刺眼的光柱看去,隻見洞口處,爹魁梧的身影堵在那裏,手裏舉著一支遠比他那破手電亮十倍、如同小型探照燈般的強光手電。刺眼的光柱像一把利劍,劈開了洞穴的黑暗,也暫時逼退了那些邪祟。爹身後,似乎還跟著幾個人影,手裏也都拿著家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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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爹……”栓柱的嗓子幹啞得厲害。
    “別嚎!趕緊給我滾出來!”爹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但那強光手電的光柱,卻如同最堅實的盾牌,牢牢地罩在栓柱身前,驅趕著黑暗中蠢蠢欲動的陰影。
    栓柱如蒙大赦,手腳並用地就想往洞口爬。就在這時,他眼角的餘光,被那強光掃過洞穴深處的某個角落——
    光線掠過一堆潮濕的、布滿苔蘚的樹根形成的天然凹陷處。
    那裏麵,似乎蜷縮著一個小小的身影。
    是小石頭?!
    栓柱的心髒猛地一跳,幾乎要跳出嗓子眼!他下意識地調整了手電光柱的方向,昏黃的光線,顫巍巍地投了過去……
    光柱終於落在那小小的身影上。
    不是蜷縮。是坐著。
    小石頭背靠著冰冷滑膩的洞壁,就那麽直挺挺地坐著。身上那件栓柱熟悉的、洗得發白的藍布小褂子,沾滿了泥汙和暗褐色的斑塊,皺巴巴地裹在身上。他的頭微微低垂著。
    強光驅散了那一片的黑暗,也清晰地照亮了小石頭的臉。
    那張小臉,在昏黃的光線下,呈現出一種死人才有的、毫無生氣的青灰色,僵硬得像塊石頭。更讓栓柱渾身血液瞬間凍結、頭皮徹底炸開的是——
    小石頭的眼睛是睜著的。
    但眼眶裏,沒有眼白,沒有瞳仁。
    隻有兩個深不見底的、空洞洞的黑窟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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