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黑瞎子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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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姑奶那根沾著暗黃粉末的手指頭,離那根嵌在皮肉裏的暗紅“筋”還有半寸遠呢,小石頭喉嚨裏那聲“嗬”就像根冰錐子,直直捅進了在場所有人的耳朵眼裏!緊接著,他脖頸子那道被刮臉刀剖開的血口子裏,那根油亮亮的“紅繩”,猛地一縮一伸!
活過來了!
真他娘的活過來了!
那玩意兒在翻開的、青黑色的爛肉裏那麽一拱,就像條剛睡醒的毒蛇,在爛泥塘裏打了個滾!粘稠發黑、帶著惡臭的膿血“噗嗤”一下被擠出來更多,滴滴答答往下淌,把底下墊著的白粗布都洇透了一大片。
“按住!死勁兒按住!”三姑奶的聲音又尖又厲,像被踩了脖子的老母雞,那張老樹皮臉唰一下變得慘白,渾濁的眼珠子死死盯著那蠕動的“紅繩”,裏麵翻騰的全是驚怒和一種……我也說不清的、毛骨悚然的東西!
爹和根叔倆人,臉都憋成了醬紫色,胳膊上的腱子肉一條條繃得死緊,粗壯的胳膊壓著小石頭冰涼梆硬的肩膀和小腿。可那具小小的屍首,底下那股子冰寒刺骨的拱動勁兒,卻越來越大!根本不是人死透了的僵硬,是有什麽玩意兒在骨頭縫裏、在皮肉底下……鑽!頂!像是有無數條冰冷的蛆蟲在血肉裏瘋了一樣地攪動!
“呃……嗬嗬……”小石頭那張青灰色的嘴,又張開了,發出那種破風箱似的、非人的抽氣聲。隨著這聲音,他脖頸上那根暗紅色的“筋”蠕動得更歡實了!它的一端,原本深深紮在頸骨旁邊肉裏的那一頭,竟然像條聞到腥味的螞蟥,開始一點一點地……往外拔!粘稠的黑血和爛肉被帶得翻湧出來,那景象,看得人魂兒都要飛了!
“妖孽!!”三姑奶猛地一聲厲喝,那聲音帶著一股子豁出去的狠勁兒,震得我耳膜嗡嗡響。她左手飛快地探進自己那件青布褂子的懷裏,再掏出來時,手裏已經攥著一個小布包,髒兮兮的,看不出本色。
她看也不看,牙齒咬住布包一角,狠狠一扯!
“刺啦!”
布包撕開,裏麵露出來的不是什麽神符仙藥,而是一小撮暗黃色的粉末,聞著有一股子極其衝鼻的、混合著硫磺、雄黃還有某種陳年草藥根子的怪味兒,嗆得人直想打噴嚏。三姑奶動作快得像閃電,兩根枯瘦的手指頭撚起一小撮粉末,看準那“紅繩”正在往外拔的、沾滿黑血粘液的那一頭,狠狠地、精準無比地按了上去!
“嗤——!!!”
一股白煙,帶著一股比剛才濃烈十倍的、燒焦皮肉混合著劇烈硫磺味的惡臭,猛地從那接觸點騰了起來!像是燒紅的烙鐵按在了生肉上!
“吱——!!!”
一聲尖銳到無法形容、充滿了極致痛苦和怨毒的嘶鳴,猛地從小石頭那青灰色的身體深處炸響!那聲音根本不像人,也不像黃皮子,像是無數個冤魂被同時扔進了油鍋!小石頭整個身體猛地向上彈起!那股子冰寒的、非人的力量大得驚人,爹和根叔兩個壯漢,竟然被頂得差點脫了手!兩人悶哼一聲,胳膊上的青筋都爆了出來,死命往下壓!
那根蠕動的暗紅“筋”被黃粉末按住的部位,瞬間變得焦黑,冒著小泡,發出“滋滋”的聲響,像被火燒的活蚯蚓,瘋狂地扭曲、彈跳!一股更濃、更腥膻的暗紅色液體從焦黑處湧出來,混著黑膿,滴落在白布上,發出“嗤嗤”的輕響,竟把布都腐蝕出一個個焦黃的小洞!
三姑奶的手指死死按著那撮黃粉末,枯瘦的手背上青筋虯結,微微顫抖。白煙不斷從她指縫裏冒出來,帶著刺鼻的焦臭。她的臉色白得像紙,嘴唇緊緊抿著,渾濁的眼睛裏卻燒著兩團冰冷的火。
就在這僵持的、令人窒息的瞬間——
異變陡生!
那根瘋狂扭動的“紅繩”被燒灼的焦黑部分,突然“噗”地一聲,像被擠破的膿包,斷開了!
一小截焦黑扭曲、冒著白煙的東西掉落在白布上,還在微微抽搐。而剩下那大半截暗紅色的“筋”,如同脫韁的野馬,帶著一股粘稠的血汙和濃烈的邪氣,“嗖”地一下,以肉眼幾乎看不清的速度,猛地從被剖開的勒痕傷口裏彈射了出來!
它根本沒往地上掉!
那玩意兒像長了眼睛,又像一條暴怒的毒蛇,帶著一股刺鼻的腥風和令人作嘔的滑膩感,在空中劃過一道暗紅的殘影,直撲離得最近的三姑奶!
太快了!
快得根本來不及反應!
三姑奶隻來得及把頭猛地往旁邊一偏——
“啪嗒!”
一聲粘膩的輕響。
那大半截暗紅色的、油亮濕滑的“紅繩”,如同一條活生生的、帶著吸盤的螞蟥,狠狠地、死死地,貼在了三姑奶枯瘦的左邊臉頰上!靠近耳朵根子的地方!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了。
所有人都呆住了,連爹和根叔都忘了用力往下按小石頭。
那東西……貼在三姑奶臉上!
暗紅色的、沾滿粘稠血汙的“筋”,緊緊地吸附在她鬆弛、布滿老年斑的皮膚上。它像是有生命一樣,一端牢牢吸住,另一端還在微微地、令人頭皮發麻地扭動、伸展!似乎想往她皮肉裏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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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姑奶的身體猛地僵直!渾濁的老眼瞬間瞪大到了極致,眼白上瞬間布滿了駭人的血絲!一股巨大的痛苦和一種被極度汙穢褻瀆的驚怒,如同實質的冰錐,狠狠刺穿了她的身體!
“呃啊——!!!”
一聲不似人聲、淒厲到極點的慘叫,猛地從三姑奶喉嚨深處迸發出來!那聲音裏蘊含的痛苦和驚駭,讓在場所有人,包括我爹那樣的硬漢子,都渾身汗毛倒豎!
三姑奶枯瘦的左手,如同閃電般抓向自己左臉!她的動作快得帶出了殘影,五根雞爪般的手指,帶著一股同歸於盡的狠戾,狠狠摳向那吸附在臉上的邪物!
就在她的指尖即將碰到那扭動的“紅繩”的瞬間——
那東西像是察覺到了致命的威脅,吸附在三姑奶臉頰上的那一端猛地一縮!緊接著,它那濕滑粘膩的身體,如同一條滑不留手的毒蛇,以一種匪夷所思的速度和角度,“滋溜”一下,竟然順著三姑奶的臉頰,滑向她的脖頸!
三姑奶的手抓了個空!
那暗紅的“筋”滑過她鬆弛的皮膚,留下一道粘膩濕滑、散發著惡臭的汙痕,目標明確無比——直撲她青布褂子微微敞開的領口!
“攔住它!”爹目眥欲裂,狂吼一聲,鬆開按住小石頭的手就要撲過去!
太遲了!
那東西的速度快得超出了想象!
“噗嗤!”
一聲極其輕微、卻讓人心底發寒的輕響。
那大半截暗紅色的“紅繩”,如同歸巢的毒蛇,一頭紮進了三姑奶脖頸側麵、靠近鎖骨位置一處鬆弛的皮膚褶皺裏!它那油亮濕滑的身體,以一種令人作嘔的方式,扭動著,蠕動著,眨眼間就消失在了皮膚底下!
隻留下一個微微鼓起、還在輕微搏動的小包!
三姑奶抓向脖頸的手僵在了半空。
她的身體像是被瞬間抽走了所有的骨頭,劇烈地搖晃了一下,喉嚨裏發出一聲短促的、被掐斷似的“咯咯”聲。那雙布滿血絲、瞪大到極致的渾濁老眼裏,所有的驚怒和痛苦,都在一瞬間凝固,然後被一種更深沉、更冰冷的……死灰色取代。
她枯瘦的身軀,如同被狂風吹折的老樹,直挺挺地向後倒去!
“三姑奶!”離得最近的一個本家嬸子哭喊著一把扶住。
爹和根叔也顧不上小石頭了,全都撲了過去。
三姑奶倒在那個本家嬸子懷裏,眼睛還直勾勾地瞪著慘白的月亮,嘴巴微微張著,卻再發不出一點聲音。隻有她脖頸側麵,那個剛剛鼓起的小包,還在皮膚底下,極其輕微地、一下一下地……蠕動著。像一顆邪惡的心髒,在她枯槁的身體裏,重新開始了跳動。
一股比剛才濃鬱十倍、冰冷刺骨的邪氣和死氣,混合著濃烈的血腥和騷臭,如同瘟疫般,瞬間籠罩了老槐樹下這片空地。壓得所有人都喘不過氣。
月光慘白,照著地上蓋著棉襖的小石頭,照著那灘沒頭的黃皮子爛肉,也照著三姑奶脖頸上那個微微蠕動的、令人頭皮炸裂的小包。
死寂。
連風都停了。
三姑奶倒下去那一下,像是把整個靠山屯的天都給拽塌了。
她脖頸子上那個小包,就在皮底下那麽一拱一拱的,像剛鑽進去個活耗子,還在找窩兒。月光慘白慘白的,照得那凸起的地方,皮膚繃得發亮,底下那東西蠕動的紋路都清清楚楚。扶著三姑奶的本家嬸子,胳膊抖得跟篩糠似的,臉比死人還白,想碰又不敢碰,隻能那麽架著,眼淚斷了線的珠子一樣往下砸,砸在三姑奶僵硬的青布褂子上,洇開一小片一小片的深色。
根叔他們也全懵了,圍在旁邊,手裏攥著的家夥什跟燒火棍似的,屁用不頂,一個個眼珠子瞪得溜圓,死盯著三姑奶脖子上那個要命的鼓包,大氣兒都不敢喘。空氣像是凍成了冰疙瘩,又沉又冷,那股子混合著血腥、騷臭、還有三姑奶身上突然冒出來的、一股子更陰更邪的腐爛氣兒,吸一口都像是往肺裏灌冰碴子。
“三……三姑奶?”爹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他半跪在三姑奶旁邊,伸出去的手懸在半空,想碰碰她的臉,又怕驚動了那玩意兒。他那張黑臉膛,這會兒灰敗得像蒙了層霜,眼裏的血絲紅得嚇人。
三姑奶沒應聲。她就那麽直挺挺地靠著本家嬸子,眼睛還睜著,渾濁的眼珠子像是蒙了層灰,直勾勾地瞪著慘白的月亮,嘴唇微微張著,一絲氣兒都沒了。隻有脖子上那個鼓包,還在一下,一下,緩慢而有力地搏動著。那節奏,像顆不屬於她的、冰冷的心髒。
“栓柱爹……”根叔的聲音幹澀得像是砂紙在磨,“這……這咋整啊?三姑奶她……”後麵的話他咽了回去,誰都知道啥意思。
爹猛地抬起頭,那雙熬得通紅的眼睛掃過眾人,最後落在我臉上。那眼神複雜得像一團亂麻,有驚懼,有絕望,但深處,還有一絲被逼到絕境的、狼一樣的凶光。“柱子!”他聲音啞得厲害,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命令,“去!回屯子!把……把郭大先生請來!快去!跑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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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大先生!
這三個字像道閃電,劈開了我腦子裏那團亂麻!
郭大先生,那是我們靠山屯,不,是整個靠山坳這一片兒,年紀最大、輩分最老的老薩滿!住在屯子最西頭,緊挨著老林子深處“黑瞎子溝”那片禁地的窩棚裏。他有多老?屯子裏最老的老壽星,見了他也得恭恭敬敬叫一聲“老神仙”!平日裏根本不出門,屯子裏紅白喜事、驅邪避穢,除非是天塌下來的大事,否則絕不敢輕易去驚動他。爹說過,郭大先生年輕時候走過大林子,見過真正的“大仙兒”,身上帶著“老堂口”,是能跟山神爺說話的活神仙!可這些年,他早就封了山,不再管事了,窩棚外麵常年掛著紅布條和銅鈴鐺,就是告訴那些邪祟,也告訴屯裏人——莫擾清淨!
現在,爹讓我去請郭大先生!這是真到了山窮水盡、要請真神救命的時候了!
“爹!我……”我喉嚨發緊,腦子裏全是三姑奶脖子上那個蠕動的包,還有洞裏小石頭那雙空眼窩。
“快去!”爹猛地一聲吼,像炸雷,震得我渾身一哆嗦,“騎上騾子!用鞭子抽!用最快的腳程!告訴郭大先生,是‘黃仙索命’,三姑奶……三姑奶也著了道!求他老人家救命!”爹的聲音到最後,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哀求。
我不敢再耽擱!一股寒氣裹著巨大的恐懼和莫名的責任,頂得我後脊梁發麻。我猛地轉身,拔腿就往屯子裏跑!兩條腿像是灌了風,跑得飛快,踩在凍硬的土路上“咚咚”直響,把身後那片死寂的恐怖和老槐樹下絕望的目光,都遠遠甩開。
屯子裏靜得嚇人,家家戶戶窗戶都黑著,連狗都縮在窩裏不敢露頭,隻有我狂奔的腳步聲在空蕩蕩的土路上回蕩,撞在土牆上又彈回來,顯得格外刺耳。我衝進自家院子,解開拴在牲口棚裏那頭最健壯的黑騾子,翻身就往上爬。騾子被我粗魯的動作驚得打了個響鼻,我顧不上安撫,抄起掛在棚柱上的趕車鞭子,用盡全身力氣,狠狠抽在騾子屁股上!
“駕!駕!快跑!”
鞭梢炸開一聲脆響!黑騾子吃痛,“噅兒”地一聲長嘶,撒開四蹄就衝了出去!夜風像刀子一樣刮在臉上,生疼。我死死趴在騾子背上,摟著它的脖子,耳邊是呼呼的風聲和騾子狂奔時沉重的喘息。屯子裏的土房子飛快地向後倒退,很快就衝出了屯口,沿著一條被牲口踩出來的、通往西邊老林子深處的小道,一頭紮進了更濃的黑暗裏。
越往西跑,林子越密。慘白的月光被層層疊疊的枯樹枝切割得支離破碎,在地上投下鬼爪般的影子。風穿過枯死的林子,發出“嗚嗚”的怪響,像無數冤魂在哭嚎。小道兩邊全是黑黢黢的、張牙舞爪的樹影,仿佛隨時會撲出來。那股子若有若無的黃皮子騷臭味,好像又飄了過來,纏繞在鼻尖,揮之不去。
黑騾子跑得口吐白沫,我也顧不上了,隻知道不停地用鞭子抽打,催促它更快些。腦子裏亂糟糟的,一會兒是小石頭空洞的眼窩,一會兒是三姑奶脖子上那蠕動的包,一會兒又是爹那雙絕望又帶著最後一絲希望的眼睛。
不知道跑了多久,騾子的速度明顯慢了下來,呼哧帶喘。前麵小道的盡頭,出現了一片更加濃密、更加陰森的老林子,那就是傳說中的“黑瞎子溝”邊緣了。而在林子邊緣,緊挨著一片陡峭的山崖壁,影影綽綽地看到一點微弱的光亮。
是郭大先生的窩棚!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窩棚很小,很破舊,是用粗大的原木和泥巴壘起來的,頂上蓋著厚厚的茅草。窩棚門口,果然掛著幾串用紅布條係著的、鏽跡斑斑的小銅鈴鐺,在夜風裏微微晃動,卻沒發出一點聲響。窩棚的窗戶紙破了好幾個洞,裏麵透出一點極其微弱、昏黃搖曳的光,像是隨時會熄滅的油燈。
到了!
我猛地勒住騾子韁繩,黑騾子前蹄揚起,嘶鳴一聲停了下來。我幾乎是滾下騾子背的,手腳並用地衝到窩棚那扇低矮、用厚木板釘成的破門前。
“郭……郭大先生!郭大先生救命啊!”我嗓子都喊劈了,帶著哭腔,拳頭拚命地砸在那扇破舊的木門上,發出“砰砰砰”的悶響,震得門框上的灰塵簌簌往下掉。
窩棚裏一片死寂。隻有那點昏黃的燈火,透過破窗戶紙,幽幽地亮著。
“郭大先生!我是靠山屯栓柱!我爹讓我來的!黃皮子……黃皮子抬轎子,害了小石頭!三姑奶……三姑奶也中邪了!她脖子上……脖子上鑽進東西了!求您老人家救命啊!”我語無倫次地喊著,聲音在寂靜的林子裏傳出老遠,帶著絕望的回音。
裏麵還是沒有回應。
我的心一點點往下沉。難道……難道郭大先生……不在了?或者他……他根本不想管?
就在我幾乎要絕望的時候——
“吱呀——”
一聲極其輕微、帶著腐朽氣息的門軸轉動聲響起。
那扇破舊的木門,竟然……自己緩緩地,向內打開了一條縫。
一股難以形容的、混合著陳年草藥、香灰、還有某種動物巢穴般濃烈腥膻和……腐朽木頭味道的怪異氣息,猛地從門縫裏撲麵湧了出來!那氣味濃得化不開,鑽進鼻孔,帶著一種奇異的、令人頭暈目眩的壓迫感。
門縫裏黑洞洞的,隻有更深處那點昏黃的燈火在搖曳,映出門內一點模糊的輪廓。看不見人。
一個極其蒼老、極其沙啞、像是兩塊粗糙的樹皮在摩擦的聲音,從門縫裏那片濃得化不開的黑暗中,幽幽地飄了出來,帶著一種非人的空洞和冰冷:
“黃仙抬轎……紅繩纏身……三姑那丫頭……也遭了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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