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地窖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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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來了?”
    那聲音幹澀沙啞,像枯枝刮過陳年的棺材板,帶著一種非人的平靜,每一個字都裹著地窖裏陰冷的土腥氣和濃得化不開的漿糊甜膩味,狠狠鑿進我的耳膜。
    我像被無形的冰錐釘在了原地,全身的血液瞬間衝上頭頂,又在刹那間凍成冰渣。心髒在肋骨後麵瘋狂擂動,撞得胸口生疼,幾乎要破膛而出。握著柴刀的手抖得厲害,冰冷的刀柄被汗水浸得滑膩膩的,幾乎要從僵硬的指間滑脫。牙齒不受控製地磕碰著,發出細微卻刺耳的“咯咯”聲,在這死寂的地窖裏被無限放大。
    她沒回頭。
    那佝僂的背影依舊俯著,枯瘦的手還抓著那把沾滿灰白漿糊的破刷子,懸停在那個被裹了一半的男人上方。男人被堵住的嗚咽變成了瀕死的、拉風箱般的抽氣,眼珠暴突,死死盯著我藏身的陰影角落,那裏麵是徹底的絕望和哀求。
    昏黃的豆油燈苗在我急劇收縮的瞳孔裏瘋狂跳動,將牆上王老太巨大扭曲的影子拉扯得如同地獄爬出的惡鬼。牆角堆著的灰白毛頭紙卷,像一條條盤踞的毒蛇。更深處,那幾個隱在黑暗中的慘白人形輪廓,此刻仿佛也微微晃動了一下,無聲地投來冰冷的“注視”。
    “你……來了?”
    那催命的聲音又響了一遍,語調沒有絲毫起伏,卻帶著一種令人骨髓結冰的篤定。仿佛我踏入這地窖的第一步,她就已經知道。
    跑!腦子裏隻剩下這一個字在尖叫。離開這裏!立刻!馬上!
    可雙腳像生了根,死死紮在這濕滑冰冷的泥地裏。恐懼像無數冰冷滑膩的觸手,從腳底纏上來,勒緊我的雙腿、我的腰腹、我的喉嚨,讓我動彈不得。冷汗像無數條冰冷的蟲子,順著額角、脊背瘋狂地往下爬。
    就在這時,異變陡生!
    王老太那沾著幾點灰白漿糊的、枯槁的脖頸,猛地發出一陣令人牙酸的聲響!
    哢嚓——嚓啦——
    那聲音極其怪異,不像是骨頭在轉動,更像是……厚厚的老紙殼被巨力強行彎折、摩擦、撕裂!沉悶,幹澀,帶著一種陳腐的、令人頭皮發麻的纖維斷裂感!
    我眼睜睜看著,她整個頭顱,以一種活人絕不可能做到的、完全違背了關節極限的角度,猛地向左側肩膀方向擰轉!不是轉動,是硬生生地扭轉!
    脖子上的皮膚和筋肉被拉扯到極致,發出細微卻清晰的撕裂聲,露出底下一種詭異的、毫無血色的灰白!那灰白迅速蔓延,如同劣質的顏料在粗糙的紙上洇開,覆蓋了原本屬於活人的色澤!
    不到一個呼吸的功夫,那顆頭顱已經完完全全、正正地擰轉了一百八十度!
    一張臉,一張慘白到刺眼的紙臉,取代了王老太溝壑縱橫的老臉,直直地、毫無遮擋地暴露在昏黃的油燈光下!
    那紙臉光滑、僵硬,毫無生氣。五官是用粗劣的墨汁草草畫上去的——兩道高高吊起的、僵硬的八字眉,下麵是一對巨大、空洞、漆黑如墨汁點的眼睛!沒有眼白,隻有兩個深不見底的黑窟窿,直勾勾地穿透搖曳的光影和冰冷的空氣,死死釘在我臉上!
    墨畫的嘴咧開著,線條僵硬地上揚到一個誇張的弧度,露出一個凝固的、無聲的、帶著極致惡意的笑容!
    “正好……”
    那張紙嘴開合了,依舊是王老太沙啞幹澀的聲音,卻像是直接從那紙殼裏摩擦出來,帶著“沙沙”的雜音。
    “……缺個新郎官……”
    “新郎官”三個字,被她用一種近乎“欣喜”的、扭曲的語調拖長了,每一個音節都像冰冷的鐵鉤,狠狠刮過我的神經!
    那對墨點的眼睛,黑洞洞的,沒有一絲人類的情感,隻有一種純粹的、要將人拖入深淵的貪婪和冰冷。它們鎖定了我,仿佛我隻是一塊等待被裹上紙殼的肉!
    “嗬——嗬——”
    地上那個被裹了一半的男人,發出最後幾聲不成調的抽氣,身體猛地一挺,隨即徹底癱軟下去,隻剩下微微起伏的胸膛證明他還在苟延殘喘。
    巨大的、非人的恐懼瞬間炸開!像一塊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脊椎上!身體裏某個開關被這終極的恐怖景象猛地撞開,一直被凍結的血液“轟”的一聲重新奔湧,帶著一股近乎狂暴的力量衝向四肢百骸!
    跑!跑!跑!
    腦子裏隻剩下這個字在瘋狂燃燒!所有的理智、所有的遲疑、所有對未知的恐懼,都被眼前這張慘白的、墨點眼睛的紙臉徹底碾碎!求生的本能像火山一樣噴發!
    “啊——!!!”
    一聲連我自己都感到陌生的、撕裂般的尖嚎衝破喉嚨,帶著極致的驚恐和絕望,在地窖狹小的空間裏炸響!這聲音像一道驚雷,狠狠劈開了那令人窒息的死寂!
    就在我嚎叫的同時,身體已經先於意識做出了反應!一直被恐懼死死壓製的雙腿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力量,我猛地向後一蹬濕滑的泥地,身體像一張繃緊到極限的弓驟然鬆開,朝著來時那狹窄陡峭的土階入口彈射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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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跑?”
    身後,那紙臉摩擦出的沙啞聲音帶著一絲冰冷的嘲弄,如同跗骨之蛆。
    噗!噗!噗!
    地窖角落,那幾個一直隱在黑暗中的慘白人形輪廓,毫無征兆地動了!
    它們僵硬地、如同提線木偶般猛地向前邁步,動作整齊劃一,帶著一種非人的機械感。沉重的腳步踩在泥地上,發出沉悶的“噗噗”聲,速度卻快得驚人!慘白的紙殼在昏黃的光線下反射著冰冷的光澤,墨汁畫出的五官僵硬而呆板,黑洞洞的眼睛齊齊轉向我逃竄的方向!
    它們不是擺設!它們是活的!
    一股冰冷的、帶著濃烈漿糊和腐紙氣息的陰風瞬間撲到我的後背!我甚至能感覺到那僵硬紙殼靠近時帶起的寒意!
    生死關頭,求生的意誌壓倒了所有!我根本不敢回頭!眼睛死死盯著前方那狹窄的、向上延伸的土階入口,那是唯一的生路!肺葉像個破風箱一樣瘋狂拉扯,每一次吸氣都帶著土腥和紙灰的嗆人味道,冰冷的空氣刀子一樣刮過喉嚨!
    蹬!蹬!蹬!
    我手腳並用,幾乎是連滾帶爬地撲向土階。腳下一滑,膝蓋狠狠磕在冰冷堅硬的土階邊緣,鑽心的疼瞬間傳來,但我連哼都沒哼一聲,指甲深深摳進濕滑的泥土裏,借力猛地向上竄!
    身後,沉重的“噗噗”腳步聲緊追不舍,那冰冷的、帶著紙灰味道的陰風幾乎貼上了我的後頸!我甚至能聽到紙殼相互摩擦擠壓發出的、令人牙酸的“咯吱”聲!
    衝上土階!
    眼前就是那扇半開的、腐朽的木門!昏慘慘的月光從門縫裏透進來一線!
    “別讓他跑了!”
    王老太或者說那紙臉怪物)沙啞怨毒的聲音如同毒蛇吐信,從地窖深處追來。
    一隻冰冷、僵硬、覆蓋著灰白紙殼的手,帶著濃烈的漿糊腥甜氣味,猛地從下方黑暗中探出,五指箕張,狠狠抓向我剛剛蹬離最後一級土階的腳踝!
    指尖幾乎已經觸碰到了我的褲腳!
    “滾開!!!”
    極致的恐懼瞬間轉化成歇斯底裏的暴怒!一直緊攥在手裏、幾乎被我遺忘的破柴刀,在這一刻本能地、用盡全身力氣向後下方猛力揮砍!
    崩了刃的刀口撕裂空氣,發出“嗚”的一聲短促厲嘯!
    哢嚓!
    一聲沉悶的、如同砍進朽木又帶著某種粘稠物撕裂的怪異聲響!
    刀身傳來明顯的阻滯感,隨即一輕!
    “呃——!”
    一聲非人的、極其短促的、像是破風箱被撕裂的嘶啞聲音從下方傳來。
    那隻抓向我腳踝的紙手,連同半截包裹著紙殼的小臂,被這亡命一刀齊刷刷斬斷!斷口處沒有鮮血,隻有紛飛的、灰白色的碎紙屑,和一些如同凝固了的、粘稠黑紅的、散發著濃烈腥臭的粘稠物!
    那截斷手和斷臂無力地跌落下去,砸在濕滑的土階上。
    沒有慘叫,隻有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紙張被強行撕裂的“嗤啦”聲從下方黑暗中響起,還有那紙臉怪物陡然拔高的、充滿狂暴怨毒的尖利嘶鳴!
    “啊——!”
    這聲音不再像人,更像是無數張紙片在狂風中淒厲摩擦!
    我根本顧不上看結果,巨大的反作用力讓我身體向前一個趔趄,幾乎是撲爬著撞向那扇腐朽的木門!
    “砰!”
    本就半開的木門被我整個撞開,腐朽的門軸發出一聲不堪重負的呻吟。冰冷的夜風混合著泥土和荒草的氣息猛地灌了進來!
    生路!
    我連滾帶爬地撲出地窖入口,一頭栽倒在屋後冰冷潮濕、長滿枯草的泥地上!月光慘白如霜,照得眼前一片淒清。
    身後,地窖深處傳來令人頭皮炸裂的聲響——紙張被瘋狂撕扯的“嗤啦”聲,粘稠物攪動的“咕嚕”聲,還有那紙臉怪物混合著王老太嗓音的、非人的、暴怒到極致的咆哮!
    “你…跑不了!跑不了!!!”
    緊接著,是沉重而急促的腳步聲混合著紙殼摩擦的“咯吱”聲,正瘋狂地順著土階向上衝來!不止一個!
    快跑!它們要出來了!
    求生的欲望燒灼著我的五髒六腑。我甚至來不及感受膝蓋和手臂的擦傷劇痛,手腳並用地從泥地裏掙紮爬起,肺部火燒火燎,每一次呼吸都帶著血腥味。我死死攥著那把沾著黑紅粘稠物和碎紙屑的柴刀,像一頭被逼到絕境的野獸,頭也不回地朝著遠離村子的方向——那片籠罩在慘淡月光下的、無邊無際的荒野黑暗深處,踉蹌著、瘋狂地奔逃而去!
    身後,那扇黑洞洞的地窖入口,像一張擇人而噬的巨口。紙殼摩擦的“咯吱”聲和粘稠的腳步聲已經衝到了門口,冰冷的、帶著漿糊甜腥的陰風,如同鬼手,緊緊追攝著我的後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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