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荒窯紙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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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夜風像刀子,狠狠刮過我汗濕又沾滿泥汙的臉頰。肺葉像兩個破風箱,每一次拉扯都帶著濃重的土腥味和喉嚨深處泛起的血腥氣。兩條腿灌滿了鉛,每一次邁步都牽扯著膝蓋和腳踝的劇痛——那是剛才在地窖土階上磕的、摔的、被枯枝草根劃破的。可我不敢停!一絲一毫都不敢!
身後,那催命的“咯吱…咯吱…”聲如同跗骨之蛆,緊追不舍!
是紙殼摩擦的聲音!
是那些僵硬沉重的腳步聲!
它們在荒野的黑暗中起伏,時遠時近,如同鬼魅的低語。每一次聲音稍微拉遠,我剛想喘口氣,那令人牙酸的摩擦聲又會驟然逼近,帶著一股濃烈的、令人作嘔的漿糊甜腥味,如同冰冷的蛇信舔舐我的後頸!
我不敢回頭。腦子裏隻有一個念頭:跑!遠離村子!遠離那個吃人的地窖!
腳下的土地從鬆軟的草甸變成了坑窪不平的凍土塊,硌得腳底板生疼。四周是比墨還濃的黑,隻有頭頂一輪慘白的殘月,吝嗇地投下一點模糊的光暈,勉強勾勒出前方影影綽綽、奇形怪狀的輪廓——枯死的歪脖子樹像吊死的鬼影,半人高的荒草在風中狂舞,發出“嗚嗚”的哭嚎。
“嗬…嗬…”我喉嚨裏發出破風箱般的聲音,胸口火燒火燎。汗水混著泥漿糊住了眼睛,我胡亂用袖子抹了一把,視線短暫清晰了一瞬。
前方!
在那片被月光勾勒得如同巨大獸脊的荒坡後麵,影影綽綽地矗立著幾個巨大的、方方正正的輪廓!比村裏的房子更高,更黑沉,沉默地蹲伏在夜色裏,像幾座巨大的、廢棄的墓碑。
廢棄的磚窯!
村裏老輩人提起都搖頭的晦氣地方!說早年燒窯出過大事,塌了,埋了不少人,陰氣重得很,平時連放羊的都不往那邊去。
我的心猛地一沉。前有狼,後有虎!可身後那索命的“咯吱”聲再次逼近,甚至能聽到紙殼相互碰撞的輕微“哢嚓”聲!它們就在身後不遠了!濃烈的漿糊和腐朽紙張的混合氣味,如同實質的潮水,洶湧地漫了過來!
沒有選擇了!
一股狠勁猛地衝上頭頂!與其被後麵那些鬼東西追上裹成紙人,不如闖一闖這鬼窯!也許……也許裏麵能藏身?
我咬緊牙關,把最後一絲力氣榨出來,朝著那最靠近坡頂、看起來相對完好的一個窯口,跌跌撞撞地衝了過去!
離得近了,一股濃烈的、混合著陳年煙灰、黴變泥土和某種難以言喻的、淡淡的……類似骨灰的味道,撲麵而來。窯口像一張坍塌了一半的巨獸之口,黑黢黢的,深不見底。幾塊巨大的、燒得黢黑變形的磚石歪斜地堆在入口,像巨獸殘損的獠牙。
“咯吱!咯吱!”
身後的聲音幾乎到了坡下!我能感覺到那冰冷的、毫無生氣的“注視”!
我一頭紮進窯洞的黑暗裏!
眼前瞬間伸手不見五指!濃得化不開的黑暗和刺鼻的黴腐氣味瞬間將我吞沒。外麵的風聲、荒草的嗚咽聲一下子被隔絕了,隻剩下我自己粗重如牛的喘息和擂鼓般的心跳在死寂的窯洞裏瘋狂回蕩。
“咚!咚!咚!”每一下都敲在耳膜上。
我背靠著冰冷刺骨、布滿厚厚煙灰的窯壁,劇烈地喘息著,胸口劇烈起伏,每一次吸氣都帶著濃烈的灰塵,嗆得我忍不住想咳嗽,又死死捂住嘴,憋得眼淚直流。耳朵卻像獵犬一樣豎著,拚命捕捉著窯洞外的動靜。
“咯吱……咯吱……”
那令人頭皮發麻的聲音停在了窯口外!
它們沒進來!
我心頭猛地一鬆,幾乎要癱軟下去。但緊接著,一股更深的寒意順著脊椎爬了上來——它們為什麽不進來?是在等?還是……這窯裏,有讓它們也忌憚的東西?
恐懼並未遠離,反而因為這詭異的安靜而發酵,變得更加粘稠、更加冰冷。我像一隻掉進墨缸裏的老鼠,被無邊的黑暗和死寂緊緊包裹。冷汗浸透了單薄的衣衫,緊貼在背上,冰冷刺骨。握著柴刀的手因為過度用力而指節發白,微微顫抖著,刀柄上那黑紅粘稠的汙跡散發著若有若無的腥甜氣味,提醒著我剛才地窖裏發生的一切。
外麵死寂一片。那些紙人怪物仿佛憑空消失了,連一絲風聲都沒有。
這種絕對的安靜比剛才的追殺更讓人心膽俱裂。它們在等什麽?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那麽漫長。黑暗沉重地擠壓著我的感官,疲憊和傷痛如同潮水般陣陣襲來,眼皮沉重得像是灌了鉛。不行!不能睡!睡著了就完了!
我強撐著,用柴刀柄狠狠戳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尖銳的疼痛帶來一絲短暫的清醒。
就在這時——
“沙……沙沙……”
一種極其細微的、如同砂紙摩擦的聲音,毫無征兆地從窯洞深處傳來!
不是外麵!是裏麵!
我全身的汗毛瞬間炸起!剛剛鬆懈一點的神經猛地繃緊到極限!心髒像是被一隻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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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聲音……像是有人在拖著腳走路,又像是……某種東西在粗糙的地麵上緩慢地……爬行?
“沙……沙……沙……”
聲音斷斷續續,帶著一種令人牙酸的摩擦感,在死寂的窯洞裏被無限放大,清晰地鑽進我的耳朵。
不是紙殼的“咯吱”聲。是另一種東西!
我猛地轉身,背死死抵住冰冷的窯壁,柴刀橫在胸前,刀刃對著聲音傳來的方向——那片深不見底的黑暗。眼睛瞪得幾乎要裂開,試圖在絕對的黑暗中捕捉到一絲輪廓。
什麽都沒有。隻有濃得化不開的黑。
但那“沙沙”聲越來越清晰,越來越近!仿佛就在幾丈開外!
一股難以形容的、混合著朽木、塵土和……一絲極淡極淡、仿佛被歲月掩埋了許久的血腥味的陳舊氣息,隨著那聲音飄了過來。
有什麽東西……在靠近!
恐懼像冰冷的藤蔓,瞬間纏緊了我的心髒,勒得我幾乎窒息。是那些紙人從別的洞口進來了?還是……這廢棄的鬼窯裏,本來就藏著別的“東西”?
“誰……誰在那兒?”我鼓起全身的勇氣,聲音嘶啞幹澀得像是砂紙摩擦,帶著無法抑製的顫抖,朝著黑暗深處喊了一聲。
那“沙沙”聲猛地停住了!
窯洞裏瞬間陷入一種令人窒息的死寂。連我自己的心跳聲都仿佛被這死寂吞沒了。
就在我幾乎要被這詭異的安靜逼瘋時——
一個蒼老得如同枯木摩擦、極其沙啞低沉的聲音,帶著濃重的、仿佛幾百年沒開過口的滯澀感,慢悠悠地從那片黑暗中飄了出來,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墳墓深處摳出來的:
“外……後生……你身上……沾了不幹淨的東西……”
這聲音出現的瞬間,一股陰冷刺骨的寒意猛地從我腳底板竄起,瞬間席卷全身,凍得我牙齒都開始打顫!不是因為話的內容,而是這聲音本身!它不像是從喉嚨裏發出的,更像是……某種東西在摩擦、在擠壓、在模仿人聲!
比王老太那紙臉摩擦出的聲音更加古老!更加非人!
“你……你是誰?”我握緊柴刀,聲音抖得更厲害了,身體不由自主地往窯口的方向縮了縮,眼睛死死盯著聲音傳來的黑暗。
那聲音沉默了片刻,像是在積攢力氣。接著,又是那種滯澀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摩擦聲響起:
“嗬……沾了那老妖婆的‘血引’……你跑到天邊……它們……也聞得到……”
血引?是指柴刀上那黑紅的粘稠物?
我的心猛地沉了下去,一股冰冷的絕望感攫住了我。難道……真的逃不掉?
“那……那怎麽辦?”求生的本能壓過了恐懼,我幾乎是脫口而出,聲音帶著哭腔。
黑暗深處,那“沙沙”聲又響了起來,這一次,似乎更近了一些!一個極其模糊、佝僂得不成樣子的輪廓,仿佛融在黑暗本身之中,在慘淡月光勉強透入窯口的那一點點微光邊緣,極其緩慢地、如同鬼魅般……浮現了出來!
看不清臉,隻能看到一個大概的人形,異常瘦小,蜷縮著,身上似乎披著破爛不堪、顏色難以分辨的布片,或者……是某種毛皮?
那沙啞蒼老的聲音,帶著一種近乎鬼魅的幽冷,如同冰冷的蛇,纏繞著我的耳膜,每一個字都敲打在我瀕臨崩潰的神經上:
“想活命……跟我來……”
那沙啞得如同枯骨摩擦的聲音,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幽冷,在死寂的磚窯裏回蕩。每一個字都像冰冷的鐵釘,狠狠鑿進我緊繃到極致的神經。
我心髒狂跳,幾乎要從嗓子眼裏蹦出來!眼睛死死盯著前方那片濃得化不開的黑暗邊緣——就在慘淡月光勉強滲入窯口的那一線微光下,一個佝僂得不成人形的輪廓,如同從地底最深處爬出的影子,正極其緩慢地、無聲無息地……清晰起來。
那根本不像個活人!
瘦小得像個孩童,卻蜷縮著,背脊高高隆起,像扣了一口破鍋。身上裹著的……不是布,也不是毛皮,倒像是某種揉搓了千百遍、早已朽爛不堪、顏色汙濁發黑的厚紙殼!紙殼邊緣破爛翻卷,露出底下同樣灰敗的、仿佛浸透了煙灰和泥土的絮狀物。沒有頭發,或者說,頭頂的位置,隻有一層同樣汙黑、緊貼著頭骨的……紙殼褶皺?
月光太淡,根本照不清那張臉!隻能模糊看到一片深陷的、如同兩個黑洞般的眼窩輪廓。沒有鼻子,嘴巴的位置也隻是一道向下耷拉的、僵硬的黑色縫隙。
它——我無法再用“他”來形容——靜靜地“站”在那裏,或者說“融”在黑暗與微光的交界處,像一尊被遺棄了千百年的、用廢紙和泥土捏成的邪神像。一股難以言喻的、混合著陳年煙灰、朽木、腐土和……一絲極淡極淡、仿佛早已幹涸凝固了無數歲月的血腥氣的味道,幽幽地從它身上散發出來,無聲地彌漫在冰冷的空氣中。
我渾身冰涼,握著柴刀的手抖得如同風中殘燭。跟它走?深入這伸手不見五指的鬼窯深處?這感覺比被外麵的紙人追上還要令人窒息!這窯裏,絕對藏著比王老太那些紙人更可怕的東西!這個“守窯人”本身,就是最大的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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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咯吱…咯吱……”
就在這時!窯洞外,那令人頭皮炸裂的紙殼摩擦聲再次響起!而且這一次,聲音變得密集、急促!不止一個!它們似乎失去了耐心,或者嗅到了更濃烈的“血引”氣味,正在窯口外躁動不安地徘徊、試探!濃烈的漿糊甜腥味如同實質的潮水,再次洶湧地漫灌進窯洞!
前有未知的深淵,後有索命的惡鬼!
巨大的恐懼如同冰水當頭澆下,瞬間凍結了我所有的猶豫!
“帶…帶路!”我幾乎是嘶吼出來,聲音劈裂得不成樣子,帶著破釜沉舟的絕望。身體本能地向前挪了一步,眼睛卻死死盯著那個佝僂的紙殼輪廓,柴刀橫在身前,刀刃對著它。
那“守窯人”深陷的眼窩似乎朝我的方向極其輕微地“轉”了一下——更像是紙殼褶皺的陰影移動。它沒有回應,隻是極其緩慢地、以一種完全違背常理的、如同關節鏽死的木偶般的姿態,朝著黑暗深處,無聲無息地……轉過了身。
“沙……沙沙……”
那令人牙酸的、如同砂紙摩擦地麵的聲音再次響起。它開始移動了,動作僵硬、拖遝,每一步都帶著沉重的滯澀感,仿佛不是用腳在走,而是整個身體在腐朽的地麵上……刮蹭。
我咬緊牙關,用盡全身力氣壓製住轉身逃跑的衝動,硬著頭皮,一步一挪地跟了上去。每一步都踩在心跳上,眼睛死死盯著前方那在絕對黑暗中幾乎要消失的、更加深沉的輪廓。鼻尖充斥著那陳腐絕望的氣味,耳朵裏隻有那單調重複的“沙沙”聲,以及自己擂鼓般的心跳。窯洞深處,黑暗濃稠得像凝固的墨汁,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線和聲音。
不知在黑暗中摸索前行了多久,時間失去了意義。隻覺得腳下的地麵似乎開始向下傾斜,坡度越來越陡。空氣變得更加陰冷潮濕,帶著濃重的水汽和一種……難以形容的、類似鐵鏽混合著某種陳舊脂肪腐敗的腥甜氣味。那氣味若有若無,卻比之前的腐土味更加令人作嘔。
突然,前方帶路的“沙沙”聲停了。
那佝僂的輪廓也完全靜止下來,融在前方一片更加濃重的黑暗裏,一動不動。
“到了?”我聲音發顫,緊張地環顧四周。依舊是伸手不見五指,但能感覺到這裏空間似乎開闊了一些,像是一個窯洞深處的天然洞穴或者……塌陷形成的大坑?
沒有回答。
隻有一片死寂。
就在我心頭警鈴大作,幾乎要懷疑這鬼東西是不是故意引我入絕境時——
一點極其微弱的、暗紅色的光芒,毫無征兆地在我前方幾尺遠的地麵上幽幽亮起!
那光太暗了,像快要燃盡的炭火餘燼,僅僅照亮了巴掌大的一小片區域。光暈中心,赫然是一塊人頭大小、通體黝黑、表麵坑窪不平的……石頭?石頭似乎被粗糙地鑿出了一個淺淺的凹坑,那點暗紅的光,就來自凹坑裏。
借著這微弱得如同鬼火的光暈,我終於勉強看清了那個“守窯人”的下半身——或者說,它“站”立的地方。
沒有腳!
它那裹著汙黑紙殼的“腿”下麵,空空蕩蕩!整個下半身,竟然……竟然直接“插”在冰冷潮濕的泥土裏!或者說,它就是從這窯底的泥土裏……“長”出來的!那汙黑的紙殼一直延伸到地麵之下,和泥土融為一體!
我倒抽一口冷氣,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間凝固!這根本不是什麽守窯人!它……它是這廢棄鬼窯的一部分!是埋在這地底的……某種東西!
那暗紅的光芒微微搖曳著,映照著它佝僂的紙殼背影,在身後巨大無邊的黑暗洞壁上投下一個扭曲怪誕、如同巨大蜘蛛般的恐怖陰影。
“火……”那沙啞如同枯骨摩擦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一種令人骨髓結冰的幽冷,指向地上那點暗紅的微光,“……隻有真火……燒得斷‘紙’的根……”
真火?我猛地看向地上那塊黝黑的石頭和裏麵那點微弱的暗紅光芒。那是什麽?一塊火石?可這點光……
“紙人……怕火?”我幾乎是下意識地脫口而出,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王老太那些怪物,刀砍上去都像砍朽木,隻掉碎紙屑和黑紅的粘稠物,它們會怕火?
“沙……沙……”那“守窯人”的紙殼身體似乎極其輕微地晃動了一下,像是某種古老的、僵硬的點頭,“凡火無用……沾了人油的‘陰磷石’……點起‘屍油燈’……燒……燒……”
它的聲音變得極其滯澀、斷續,仿佛每說一個字都要耗盡莫大的力氣。
“燒……燒不盡的‘紙’……要……燒‘根’……”
燒根?我聽得一頭霧水,心髒卻狂跳起來。火!它們怕火!而且需要特殊的火!這似乎是唯一能對抗那些鬼東西的辦法!
我幾乎是撲到那塊黝黑的“陰磷石”旁。借著那點微弱的暗紅光芒,我看清了凹坑裏的東西——一層粘稠、凝固、散發著刺鼻腥臭的暗黃色油脂!像熬幹了的、腐敗的動物脂肪!那點微弱的紅光,就來自油脂表麵幾粒幾乎要熄滅的、如同鬼火般的磷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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屍油燈?!
強烈的惡心感翻湧上來,我強忍著嘔吐的欲望。燒不盡的紙?要燒根?根在哪裏?王老太?還是……那個地窖?
“根……在哪?怎麽燒?”我猛地抬頭,急切地追問那個紮根在泥土裏的紙殼怪物。
然而,就在我抬頭的瞬間——
“沙沙……沙沙……”
一陣極其詭異、密集的“沙沙”聲,如同無數隻腳爪在泥土上瘋狂爬行,猛地從我們頭頂上方的窯壁四周響起!聲音來自四麵八方,如同潮水般洶湧而來,瞬間淹沒了這方狹小的空間!
不是外麵追來的紙人!聲音是從頭頂的土層裏傳來的!
我驚恐地抬頭,隻見頭頂黑黢黢的窯壁和洞頂上,無數細小的泥土簌簌落下!緊接著,一個個慘白的東西,如同雨後從泥土裏鑽出的毒蘑菇,密密麻麻地從窯壁和洞頂的縫隙中……擠了出來!
那是一個個隻有巴掌大小的紙人!
它們是用最粗糙的灰白毛頭紙剪成的,五官用墨汁草草點畫,咧著僵硬詭異的笑容。四肢扭曲著,像被折斷的昆蟲。它們從泥土裏鑽出,動作僵硬而迅捷,如同潮水般沿著洞壁向下爬行、跳躍!目標直指——紮根在泥土裏的“守窯人”!
是王老太的紙人!它們竟然能鑽地?!它們怎麽找到這裏的?!
“嗬——!”那“守窯人”發出一聲短促、沙啞、如同破風箱被撕裂般的嘶鳴!它紮根在泥土裏的下半身劇烈地顫抖起來,汙黑的紙殼表麵瞬間被無數慘白的小手抓住、撕扯!
“噗嗤!嗤啦——!”
令人頭皮發麻的紙張撕裂聲瘋狂響起!那些小紙人像一群饑餓的白色食人蟻,瘋狂地撕咬著“守窯人”身上的汙黑紙殼!紙屑如同黑色的雪片般紛紛揚揚落下!那佝僂的紙殼身體在無數慘白小手的撕扯下劇烈地搖晃、變形,發出不堪重負的“嘎吱”聲!
“快……燈……火……”
“守窯人”那沙啞的聲音在無數撕扯聲中變得斷斷續續,充滿了痛苦和一種……奇異的、仿佛等待已久的解脫?它深陷的眼窩死死“盯”著地上那點微弱的暗紅光芒,一隻枯瘦得隻剩紙殼包裹的“手”更像是幾根扭曲的紙棍)艱難地抬起,指向那盞“屍油燈”。
“點……點……燒……燒……”
最後一個“燒”字尚未完全出口——
“哢嚓!”
一聲令人牙酸的、如同老樹根被硬生生掰斷的脆響!
一隻比其他小紙人大上一圈、五官畫得更加精細猙獰的紙人,不知何時已經爬到了“守窯人”的脖頸處!它那雙墨點眼睛閃爍著純粹的惡毒,兩隻慘白的紙手如同鐵鉗,狠狠抓住“守窯人”紙殼包裹的脖頸,猛地一擰!
“守窯人”那顆勉強能稱之為“頭”的紙殼疙瘩,被硬生生撕扯了下來!斷口處沒有血,隻有紛飛的黑色紙屑和……幾縷如同幹枯發絲般的、灰白色的絮狀物!
那顆汙黑的“頭顱”翻滾著掉落在冰冷潮濕的泥土上,深陷的眼窩似乎還殘留著最後一絲幽光,無聲地“望”著那點搖曳的暗紅光芒。
失去了頭顱的身體,如同被抽掉了最後支撐的朽木,轟然倒塌!更多的慘白小紙人如同潮水般撲了上去,瞬間將它殘破的軀幹徹底淹沒!密集得令人發瘋的撕扯聲、咀嚼般的“沙沙”聲在死寂的窯底瘋狂回蕩!
“嗬……”
一聲極其輕微、如同歎息般的、非男非女的詭異聲音,仿佛從四麵八方、從這窯底每一寸冰冷的泥土裏滲出,幽幽地鑽進我的耳朵:
“你……也……跑……不……掉……”
是那“守窯人”?!還是……別的什麽東西?!
巨大的恐懼如同冰海倒灌!我全身的血液瞬間凍僵!
跑!必須跑!立刻!馬上!
求生的本能壓倒了一切!我甚至來不及恐懼!目光死死鎖定了地上那點搖曳的、隨時可能熄滅的暗紅光芒——那是最後的希望!唯一的武器!
我像一頭被逼到懸崖邊的困獸,爆發出全身最後的力量,猛地撲向那塊“陰磷石”!左手不顧一切地狠狠抓向凹坑裏那粘稠冰冷的屍油!刺骨的冰涼和滑膩的觸感讓我頭皮發麻!右手則死死攥住了那塊黝黑冰冷的石頭!
“轟——!”
就在我手指觸碰到屍油的瞬間,凹坑裏那幾粒微弱的暗紅磷光猛地爆燃起來!一股幽藍色的、冰冷刺骨、毫無熱度的火焰驟然騰起,瞬間包裹了我的左手!那火焰跳躍著,如同鬼魅的舞蹈,散發出濃烈到令人窒息的腥臭!
沒有灼燒的痛感!隻有一種深入骨髓的、仿佛連靈魂都要凍結的陰寒!
“嘶——!”我倒抽一口冷氣,卻驚異地發現,那冰冷的幽藍火焰並未燒傷我的手,反而像一層流動的、粘稠的液體,纏繞包裹著我的手掌和前臂!
來不及多想!頭頂那令人頭皮炸裂的“沙沙”聲已經如同暴雨般落下!無數慘白的小紙人撕碎了“守窯人”的殘軀,正如同白色的潮水,朝著我瘋狂湧來!它們墨點的眼睛裏閃爍著貪婪和毀滅的光芒!
“滾開!!!”
我發出野獸般的嘶吼!左手燃燒著冰冷幽藍的火焰,如同握著一把來自地獄的火炬,朝著那洶湧而來的慘白浪潮,狠狠揮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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