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煙骨燃髓·地棺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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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子撞出那腥臭粘膩門洞的瞬間,後脊梁骨像是被冰水澆透了,汗毛倒豎!不是冷,是身後那“活壁”崩裂、暗紅毒漿噴湧的咆哮,混著參屍本體和屍嬰意念交織的尖嘯,活像一萬根鋼針紮進了腦仁兒!
“噗通!”
整個人狠狠砸回外麵的雪窩裏,冰碴子混著腥臭的黑泥糊了一臉。左肩上那根煙鍋骨臂死沉死沉地砸在凍土上,黃銅煙鍋頭硌得肩骨鑽心地疼。烏木杆子裏的黑紅漿液像是被剛才心口那一下冰火爆發給鎮住了,不再沸騰,凝成了冰坨子似的死寂,裂紋裏透著一股子冷硬的暗紅,像凍住的血。
身後那低矮的窩棚門洞,此刻成了個往外噴吐汙穢的火山口!粘稠腥臭的暗紅漿液混著撕碎的“地衣”碎片和燒焦的根須渣子,“咕嘟咕嘟”地往外湧,澆在雪地上,積雪瞬間融化,騰起大股刺鼻的白煙,雪下的黑土被蝕得坑坑窪窪。那原本佝僂的窩棚輪廓在劇烈地顫抖、扭曲,像一頭垂死的巨獸在雪地裏痙攣翻滾,發出沉悶的、令人牙酸的崩裂聲。
跑!
腦子裏就剩這一個字,燒得比心口那塊消停了的陰磷石還燙!右胳膊肘和右腿膝蓋在雪泥裏死命一撐,拖著那根死沉僵硬的煙鍋骨臂,連滾帶爬地往前撲!每一次挪動,左肩那嵌著銅鐵的骨頭縫裏都像有冰錐子在刮,冷汗糊得眼睛都睜不開。
風雪更大了,嗚咽著,卷起雪沫子砸在臉上,生疼。根本辨不清方向,隻知道離身後那噴湧毒漿的鬼窟窿越遠越好!腦子裏亂糟糟的,全是剛才窩棚裏那撕開的“參臉”、那搏動的“活壁”、那暗綠的鬼火……還有心口那一下要命的冰火爆發。
陰磷石……那玩意兒到底是啥?爺爺留下的黃表紙說它是指路的東西,可它剛才差點把我從裏到外點了天燈!
“爹……”
“裹……”
“你……”
屍嬰那沙啞幹澀的意念,如同跗骨之蛆,又在腦子裏幽幽地響了起來,帶著一絲被驚擾的怨毒和……更深的貪婪?它嗅到了陰磷石爆發的氣息?還是嗅到了煙鍋骨臂裏那點被鎮下去的火星?
左肩的烙印猛地一跳!被草木精粹和煙灰強行封住的黑紅屍毒,像是被這意念勾動,又開始了緩慢而頑固的搏動,冰寒刺骨的感覺順著骨頭縫往全身鑽。
不能停!那鬼東西隨時會追上來!
咬著牙,憑著本能,拖著半截身子在風雪裏死命地往前拱。不知爬了多久,身體裏的最後一絲熱氣都快被榨幹了,四肢麻木得不像是自己的,隻剩下機械的挪動。風雪撕開的灰白幕布後麵,隱約顯出一片更密集、更猙獰的老林子輪廓。那些扭曲盤結的老樹,枝椏如同鬼爪,在風雪中無聲地搖晃。
就在我快要一頭栽進雪窩裏再也爬不起來的時候——
“哢嚓!”
一聲極其輕微、卻清晰無比的脆響,從左肩深處傳來!
不是骨頭裂開。是……嵌在肩骨裏的黃銅煙鍋頭……又動了一下!
冰冷堅硬的金屬摩擦著骨頭,帶來一陣尖銳的刺痛。緊接著,一股極其微弱、卻無比清晰的……灼熱感,順著煙鍋骨臂深處那凝滯的黑紅漿液……傳遞了上來!
這灼熱感出現的瞬間——
“嗚……”
腳下,那被厚厚積雪覆蓋的凍土深處,毫無征兆地……傳來一聲低沉的、粘滯的呻吟!
像是什麽巨大的、腐朽的東西,在深不見底的黑暗裏,被驚動了,緩緩地……翻了個身!
隨著這聲呻吟,我身前不遠處的雪地,毫無征兆地……向上拱起了一個小小的鼓包!
“噗……”
凍土裂開一道細小的縫隙。一股冰冷刺骨的陰風,帶著濃烈到令人作嘔的土腥氣和一種……難以形容的、如同陳年棺木朽爛後的黴腐氣息,猛地從裂縫裏噴了出來!
風裏,似乎還夾雜著極其細微的、如同無數張脆弱紙頁被同時掀動的……“嘩啦”聲?
左肩煙鍋骨臂深處傳來的那點灼熱感,驟然變得清晰、滾燙!像是在呼應著地底那腐朽的翻身!
“呃……” 喉嚨裏滾出一聲壓抑的呻吟,身體像是被釘在了原地,動彈不得。眼睛死死盯著那道裂開的縫隙。
縫隙裏,沒有冒出參屍根須,也沒有毒漿。
緩緩探出來的……是一角東西。
暗黃色。邊緣參差不齊,像是被暴力撕扯過。紙質粗糙脆弱,沾滿了濕冷的泥汙和深褐色的、如同幹涸血跡的汙漬。
是紙!
黃表紙!
和我之前在樹洞裏發現的那半張……一模一樣!
這紙像是被地底那陰風頂出來的,一半露在雪地上,一半還卡在凍土裂縫裏。風雪卷著雪沫子打在紙麵上,發出“噗噗”的輕響。
爺爺的字跡?!
心髒像是被一隻冰冷的手狠狠攥住!我幾乎是手腳並用,拖著沉重的身體,不顧一切地撲了過去!右臂伸出,手指顫抖著,不顧凍土的冰冷和裂縫裏滲出的陰寒,死死摳住了那角露出來的黃表紙!
用力一扯!
“嗤啦!”
一聲輕響。紙被扯出來了大半張,但邊緣還是被凍土裏的什麽東西掛住,撕裂了一小部分。
借著晦暗的天光,我哆嗦著,將沾滿泥汙的紙湊到眼前。紙麵脆弱,沾滿了汙漬,但上麵殘留的墨跡,卻像燒紅的烙鐵,瞬間燙穿了我的眼睛!
鐵畫銀鉤!是爺爺的筆跡!
和樹洞裏那半張一樣,字跡多有汙損模糊,但幾個關鍵的字,卻如同鬼爪,死死攫住了我的呼吸:
“……煙……骨……”
“……燃……髓……”
“……地……棺……開……”
煙骨燃髓?地棺開?!
什麽意思?!煙鍋骨臂?燃燒骨髓?地底的棺材……要開了?!
一股難以言喻的寒意混合著巨大的恐懼瞬間淹沒了我!這紙條……是新的?還是早就埋在這裏?爺爺……他到底預見到了什麽?!
就在我心神劇震的瞬間——
“轟隆隆——!!!”
腳下的大地,猛地……活了!
不是震動!是……翻滾!
如同沉睡億萬年的巨獸被徹底激怒,整個凍土雪原,如同沸騰的粥鍋,瘋狂地起伏、翻滾、撕裂!
“哢嚓!哢嚓!哢嚓!”
無數道巨大的、深不見底的漆黑裂縫,如同猙獰的傷疤,瞬間在我周圍炸開!粘稠腥臭的黑泥混合著冰碴、雪塊、凍土和被連根拔起的枯樹,如同噴泉般衝天而起!
一股龐大到無法想象、冰冷粘稠到極致的怨毒死氣,混合著濃烈的土腥和棺木朽爛的黴腐氣息,如同開閘的冥河,從無數道裂縫深處……轟然噴發!
“嗚哇——!!!”
地底深處,屍嬰的尖嘯達到了前所未有的癲狂頂點!充滿了狂喜和一種……朝聖般的饑渴!
左肩煙鍋骨臂深處那點剛剛傳來的灼熱感,在這滔天死氣的衝擊下,如同被潑了油的幹柴,“轟”一下爆燃起來!這一次,灼燒的不是屍毒,是……我的骨髓!仿佛那嵌在骨頭裏的黃銅煙鍋頭變成了燒紅的烙鐵,正瘋狂地灼烤著裏麵的骨髓!劇痛如同億萬根燒紅的鋼針,瞬間刺穿了四肢百骸!
“啊啊啊——!!!” 我發出不似人聲的慘嚎,身體在瘋狂翻滾的大地上痙攣、抽搐!
模糊的視線裏,隻見身前那道剛剛扯出黃表紙的裂縫,在劇烈的翻滾中猛地……撕裂、擴大!
裂縫深處,不再是噴湧的黑泥。
一口……巨大的、腐朽不堪的……黑棺!
正被粘稠蠕動的黑泥……緩緩地……托舉上來!
棺蓋早已碎裂大半,露出裏麵堆積如山的……暗紅色、粘稠蠕動的……東西!像凝固的血塊,又像腐爛的內髒!一股無法形容的、混雜著極致的怨恨、絕望、以及被深埋億萬年的冰冷惡毒的氣息,如同無形的巨錘,狠狠砸在我的靈魂上!
是它!地底那口破棺材!被屍嬰召喚出來了!
就在那黑棺被托舉到裂縫邊緣的刹那——
“嘩啦——!!!”
頭頂,那鉛灰色的厚重雲層,如同被一隻無形的巨手……猛地……撕開!
那片慘白的、覆蓋了整個天穹的紙山天幕……再次降臨!
天幕中央,那隻由無數慘白紙片旋轉扭曲而成的、深邃如同深淵的漩渦之眼……猛地……睜開!
冰冷、死寂、帶著碾碎萬物意誌的“注視”,如同實質的冰河,瞬間傾瀉而下!
這一次,它鎖定的目標……不再是渺小的我。
而是……那口正被黑泥托舉著、散發著滔天怨毒的……巨大黑棺!
紙山天幕與地底黑棺!
兩股代表著不同死亡、不同埋葬、不同怨毒的恐怖存在,在這風雪肆虐的老林之上,在這翻滾撕裂的大地之間,轟然……對峙!
而我,癱在這天地劇變的風暴中心,左肩的煙鍋骨臂如同燒紅的烙鐵,瘋狂地灼燒著我的骨髓!心口那塊陰磷石,在紙山天幕降臨的瞬間,再次變得滾燙、灼熱,如同燒紅的鐵塊,死死烙在心口!
爺爺黃表紙上那最後幾個血淋淋的字,如同喪鍾,在劇痛的腦子裏瘋狂回蕩:
“……煙……骨……燃……髓……”
“……地……棺……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