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三日棺·冰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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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空。
    不是寂靜的空,是……連“存在”這個概念本身都在被反複揉捏、碾磨、最終即將歸於虛無的……空。
    身體……感覺不到了。
    沒有左半邊混沌熔爐的極致碾磨之痛,沒有右半邊冰藍凍結的刺骨僵死。甚至……連脊椎那根分界線最後承受的撕裂拉扯感,都消失了。
    意識像一顆被剝離了果肉的種子,懸浮在一片無法形容的……混沌與冰藍交織的……粘稠黑暗裏。沒有上下,沒有左右,沒有時間。隻有無邊無際的、緩慢旋轉的、帶著毀滅與新生、汙穢與純淨、凍結與灼燒……無數矛盾氣息的……渦流。
    我是誰?
    我在哪?
    我還……存在嗎?
    殘存的思維如同斷線的風箏,在粘稠的渦流中徒勞地飄蕩。每一次試圖凝聚起一點“我”的念頭,都會被那混沌的渦流輕易撕碎、同化。如同即將滴入墨汁的清水,最後的輪廓正在模糊、消散。
    爺爺……大姑……老參婆……風雪嗚咽的院子……糊著破窗紙的廂房……一切都遙遠得像隔了億萬年的塵埃。隻有一點極其微弱、如同風中殘燭的……不甘,還在意識的最深處,如同即將熄滅的灰燼裏最後一點火星,微弱地、固執地……亮著。
    那是爺爺最後留下的……一點烙印?還是我這具殘軀被反複蹂躪後,靈魂深處本能發出的……最後一聲……嗚咽?
    不知道。
    就在這點不甘即將被混沌渦流徹底吞噬的刹那——
    “嗡……”
    一聲……極其輕微、卻又異常清晰的……震顫。
    不是聲音。是……波動。一種源自更高位格、帶著絕對掌控力的……冰冷意誌……掃過這片混沌渦流。
    是它!
    紙轎簾後……那點冰藍的……存在!
    它的意誌,如同無形的探針,冰冷地、精準地……刺入了這片正在“煉化”我的混沌渦流核心!它在……觀察!在……調整!在……確保這“煉髓成丹”的進程,精確無誤地……走向它預設的……終點!
    這股意誌掃過的瞬間,粘稠旋轉的混沌渦流,仿佛被一隻無形的冰手強行梳理!變得更加……有序!更加……高效!也更加……冰冷無情!
    那點殘存意識深處最後的不甘火星,在這股絕對掌控的意誌壓迫下,如同被投入冰海的燭火,瞬間……黯淡下去!僅存的“我”的輪廓,加速消散!
    結束了嗎?
    就在意識即將徹底融入混沌、成為這“丹爐”一部分的最後一瞬——
    那冰冷、精準、如同手術刀般梳理著混沌渦流的冰藍意誌……核心深處……似乎……極其極其輕微地……波動了一下!
    不是調整煉化進程的波動。
    是一種……極其隱晦、極其微弱、仿佛連它自己都未曾察覺的……“縫隙”!
    就像最精密的儀器,在超負荷運轉的某個瞬間,內部最核心、最脆弱、承載著它“存在”根源的某個……“真名”烙印……因為某種無法言喻的共鳴或幹擾……極其短暫地……泄露了一絲……“真名”的……氣息!
    這“縫隙”出現的瞬間!
    一股……無法用任何語言形容的……冰冷!純粹!古老!仿佛源自宇宙誕生之初的絕對零度!帶著凍結萬古時空、抹殺一切存在的……終極寒意……如同決堤的冰河,猛地從那“縫隙”中……衝刷出來!
    這股寒意,並非針對我!它隻是那“真名”烙印泄露時,自然散發出的……本質氣息!是它存在的……根基!
    但這股氣息衝刷過我這即將徹底消散的殘存意識的瞬間——
    “轟——!!!”
    殘存的意識……炸了!
    不是毀滅的炸!是一種……被強行注入、無法承受、卻又瞬間點燃了某種本源的……劇烈反應!
    那點即將熄滅的不甘火星,在這股絕對冰寒本質氣息的衝刷下,非但沒有熄滅,反而如同被投入了液氧的炭火……猛地……爆燃起來!爆發出一種……超越極限的、帶著毀滅性亮度的……白光!
    這白光出現的刹那!
    一段……極其古老、極其複雜、由無數非人音節和冰冷符文構成的……“真名”烙印……如同被強行燒灼、拓印一般……狠狠地……烙進了……我那即將徹底消散的……意識核心最深處!
    痛!無法形容的痛!
    不是肉體的痛!是靈魂被某種絕對存在、無法理解、無法承受的“概念”……硬生生……貫穿、烙印的……終極痛楚!仿佛整個宇宙的重量和寒冰都濃縮成一個符號,砸進了意識的最底層!
    “呃啊啊啊——!!!” 意識深處爆發出無聲的、超越極限的慘嚎!
    與此同時——
    整個混沌渦流……猛地……劇烈震蕩起來!
    那冰冷梳理的冰藍意誌……第一次……出現了……劇烈的……波動!如同最精密的儀器被投入了一顆滾燙的砂礫!那波動中,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愕!隨即是……被螻蟻窺見最深秘密的……滔天……狂怒!
    “螻蟻……安敢……竊名——!!!”
    一個冰冷、空靈、卻帶著前所未有暴戾殺意的意念,如同億萬根燒紅的冰錐,狠狠鑿穿了混沌渦流,直接轟擊在我那被烙印了“真名”的意識核心上!
    這股殺意,比之前任何一次凍結意誌都要恐怖!它不再是漠然的掌控,而是……徹底的、要將存在本身都從根源上抹除的……毀滅!
    意識核心那因烙印“真名”而爆燃的白光,在這股毀滅殺意的衝擊下,如同風中殘燭,劇烈搖曳,瞬間黯淡下去!剛剛烙印下的、那複雜到無法理解的冰冷“真名”符文,也在劇烈震顫、模糊,仿佛隨時都會崩碎!
    就在這烙印即將被徹底抹除的千鈞一發之際——
    “嗡——!”
    左肩深處!那被混沌之火點燃、正在被煉化的核心位置!那個圍繞著暗金光點旋轉的混沌漩渦中心!
    爺爺最後那點暗金意誌所化的光點……猛地……亮了一瞬!
    這一次,亮得……不同!
    不再是蒼涼的守護,不再是沉重的威嚴。而是一種……帶著無盡悲愴、無盡疲憊、卻又無比……決絕的……燃燒!
    如同……油盡燈枯的燭芯……爆發出最後的……焚世之光!
    這暗金光點……燃燒了!
    它燃燒的瞬間,一股微弱卻無比清晰的意念,帶著爺爺最後的聲音,如同穿越了時空的歎息,直接撞進了我那即將崩碎的意識核心:
    “根……在……名……上……守……住……”
    根……在名上?
    守住?
    守住什麽?這即將崩碎的“真名”烙印?
    沒等我想明白——
    “轟——!!!”
    燃燒的暗金光點,猛地……炸開了!
    不是毀滅的爆炸!是……一種……無聲的……獻祭!
    它將自己最後一點凝聚了爺爺不屈意誌和山髓本源的氣息……化作一股純粹到極致的……守護洪流!不再抵抗混沌之火的煉化,不再梳理混亂的能量,而是……決絕地……撲向了……我那意識核心深處……那枚正在被冰藍殺意瘋狂衝擊、即將崩碎的……冰冷“真名”烙印!
    暗金的洪流,如同最堅韌的藤蔓,帶著爺爺最後的不屈和大地山巒的厚重,瞬間……纏繞、包裹住了……那枚冰冷顫抖的符文!
    “滋……滋滋……”
    如同燒紅的烙鐵按上了萬年玄冰!
    冰藍的殺意洪流與暗金的守護洪流,在我意識核心深處那枚“真名”烙印的表麵……展開了慘烈的……湮滅與守護的拉鋸戰!
    每一次碰撞,都帶來靈魂被撕裂、被燒灼、被凍結的終極痛楚!意識在無邊的痛苦中瘋狂尖叫、沉浮!
    那枚烙印在雙方力量衝擊下,劇烈震顫!符文的線條時而清晰如刀刻,時而模糊如煙霧,仿佛隨時都會徹底解體!
    而就在這意識深處慘烈爭奪的同時——
    外界!
    那架暗紅的紙轎,猛地……劇烈震動起來!
    低垂的轎簾瘋狂擺動!一股無法形容的、混合著極致暴怒、被褻瀆的狂躁以及……一絲難以言喻的……驚懼的冰冷意誌……如同失控的冰川崩塌,猛地從轎內爆發出來!席卷了整個廂房!
    “哢嚓!哢嚓嚓——!”
    廂房那本就布滿裂痕的土坯牆壁,瞬間被這股失控的意誌……碾成了齏粉!屋頂的茅草、房梁如同被無形的巨手揉碎!整個空間都在扭曲、塌陷!
    地上,大姑冰冷的屍體和老參婆枯瘦的身體,在這股意誌掃過的瞬間……無聲無息地……化作了兩蓬細碎的冰藍色粉塵!連同那根裂開的山參拐杖,一起……湮滅!
    地下深處,那口巨棺不甘的嗚咽……也在這股超越位格的暴怒意誌下……被硬生生……壓了下去!隻剩下一片死寂的……恐懼!
    那點冰藍的存在……徹底……失控了!
    因為……它的“真名”……被一隻它視為螻蟻、即將煉化成丹的殘魂……強行……烙印、竊取……並且……正在被另一個渺小的意誌……頑強地……守護著!
    這是對它存在根源的……終極褻瀆!
    “吼——!!!”
    一聲超越了聽覺極限、直接作用於靈魂本源的、充滿極致暴怒和毀滅欲望的無聲咆哮,從那紙轎內……那片虛無之黑的最深處……猛地炸開!
    隨著這聲咆哮——
    籠罩著整個廂房的、那絕對的凍結意誌……猛地……收縮!凝聚!
    不再是無差別的凍結!
    而是……化作一道……凝練到極致的、如同宇宙射線般的……冰藍……死光!
    帶著抹殺一切、從根源上徹底湮滅的絕對意誌……
    無視了空間……
    無視了正在塌陷的廂房……
    無視了混沌渦流中正在被煉化的殘軀……
    精準無比地……
    狠狠地……
    射向了……
    我那意識核心深處……
    那枚被暗金洪流死死守護著的……
    屬於它的……
    冰冷……“真名”……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