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終於還是從陰影裏走了出來。
    “爸，媽，我給你們介紹一下，這是……”薑妍的話還沒說完，就被父母臉上那副活見鬼的表情給噎了回去。
    薑國安和柳汀蘭的視線，越過自己的女兒，直直地釘在了她身後那個年輕人的身上。
    黑色的短發，幹淨的臉龐，身形挺拔，一雙眼瞳在樓道昏暗的燈光下，亮得驚人。除了那份超乎年齡的沉靜，這分明就是一個二十歲出頭的英俊小夥。
    可他們記憶裏的那個人，不是這樣的。
    那個兩次登門，謙遜有禮，卻滿身暮氣，臉上布滿深刻皺紋的蒼老男人，和眼前這個人，怎麽可能重疊在一起？
    “你……你是……陳宇？”柳汀蘭的聲音帶著不確定，她甚至下意識地向後退了半步。
    被兩道震驚的視線聚焦，陳宇隻覺得渾身不自在。
    他這才意識到，自己兩手空空，什麽都沒帶。薑妍是說不用，可真到了這個關頭，手上沒點東西拎著，那股尷尬簡直能把他淹沒。
    他想說點什麽，但又不知道說什麽。
    “叔叔，阿姨，你們好啊，又見麵了。”他最後隻是有些僵硬地摸了摸後腦勺，擠出了一句幹巴巴的問候。
    空氣凝固了足足三秒。
    “哈哈哈哈哈！”薑國安突然爆發出了一陣爽朗的大笑，那笑聲雄渾有力，震散了樓道裏所有的尷尬，“好小子！好！真是你！快進來！快進來！”
    他大步上前，蒲扇般的大手重重拍在陳宇的肩膀上，那力道帶著習武之人的熱情和不加掩飾的欣賞。
    他看出來了，女兒找回了她想找的人，而且，這個年輕人，脫胎換骨了。
    這份喜悅，衝淡了所有的疑問。
    他一手拉著女兒，一手拽著陳宇，將兩人一起扯進了房間。
    柳汀蘭也回過神來，臉上露出了溫婉的笑容，熱情地招呼著：“快坐，快坐，飯菜剛做好，就等你們了。”
    這間不大的屋子，布置得溫馨而整潔。
    末世的陰霾，似乎被這溫暖的燈光和飯菜的香氣驅散了許多。四人圍坐在桌前，柳汀蘭不斷地給兩人夾菜，小小的餐碗很快堆得冒了尖。
    “妍妍，你小時候最挑食了，這也不吃那也不吃，就愛吃我做的糖醋裏脊。”柳汀蘭一邊夾菜，一邊說起了舊事。
    “媽！”薑妍臉上飛起一抹紅霞，抗議道，“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別在陳宇麵前說啊！”
    “有什麽不能說的，”薑國安喝了一口小酒，咂了咂嘴，“我還記得你第一次來的時候，陳宇，那會兒你可比我看著都顯老。我還尋思，這小老頭是誰呢……”
    “爸！”薑妍的抗議聲更大了。
    陳宇隻是笑著，聽著這些家常話，心中那最後一絲拘謹也慢慢消融。他能感覺到，薑妍的爸媽是真的在接納他。
    “這次去海省，一定很危險吧？”柳汀蘭放下筷子，看著女兒，眼裏的擔憂還是流露了出來，“你這孩子，從小主意就大。說走就走，我和你爸這幾個月，心都懸在嗓子眼。”
    “媽，我們這不是好好的回來了嘛。”薑妍握住母親的手。
    “是啊阿姨，”陳宇也開口了，他的聲音很誠懇，“路上雖然有些波折，但我們都互相照應著，薑妍她……很厲害，很多時候都是她在保護我。”
    聽到這話，薑妍偷偷在桌下踢了他一腳，臉上的表情卻滿是甜蜜。
    柳汀蘭看著女兒，又看看陳宇，那份擔憂才真正地放下了幾分。
    飯後，柳汀蘭主動起身收拾碗筷，薑妍也默契地跟了上去，臨走前還對陳宇做了個鬼臉。
    客廳裏隻剩下兩個男人。
    “陳宇，來。”薑國安站起身，朝陽台的方向抬了抬下巴。
    陳宇覺得這一幕怎麽有些眼熟？
    依舊是那個陽台，隻是這一次，上麵擺滿了大大小小的盆栽，綠色的藤蔓和葉片在晚風中搖曳，透著一股末世裏極為奢侈的生命力。
    薑國安習慣性地摸了摸上衣口袋，卻摸了個空，他這才想起家裏的存貨早就沒了。“嘖，忘了沒煙了，我去隔壁老王那要一根去。”
    “叔叔，不用了。”陳宇攔住了他，“其實我不抽煙，上次……隻是突然想試試。”
    薑國安回頭，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笑了笑，沒有揭穿這個年輕人蹩腳的謊言。
    “你的身體……是怎麽回事？”他切入了正題。
    “進化到三級之後，生命層次躍遷，身體的損傷就自然修複了。”陳宇如實回答。
    “三級？”薑國安的瞳孔一縮，他自己卡在二級已經很久了，深知二級到三級有多麽難以逾越。
    他旋即追問，“那你們路上，豈不是碰到了……三級生物？”
    “嗯…”
    薑國安沉默了，他能想象到那過程的凶險。片刻後，他長出了一口氣，那口氣裏有後怕，但更多的是驕傲。“那妍妍她……”
    “她也到三級了。”陳宇補充道。
    “什麽？”這一次，薑國安是真的驚住了。
    他看著廚房裏那個正和母親說笑的女兒，眼中情緒複雜。
    有驚，有喜，有為人父的自豪，也有一絲女兒已經超越自己的失落。
    “好，好啊！”他連說了兩個好字，聲音都有些發顫。
    陽台的風吹過，帶著夜晚的涼意。
    薑國安終於問出了那個盤旋已久，最關鍵的問題。
    他沒有看陳宇，而是望著遠方基地的燈火，裝作不經意地問：“基地給你們安排的住處……你們倆，現在是住在一起？”
    “沒有沒有！”陳宇的頭搖得像撥浪鼓，連忙擺手解釋，“我們一人一間房，就在隔壁，不是……不是同居。”
    看著他這副窘迫的樣子，薑國安想笑，卻又有些心酸。他轉過身，重新拍了拍陳宇的肩膀，這一次，力道很輕，卻很沉。
    “陳宇，現在這世道，跟以前不一樣了。”他的聲音低沉而鄭重，“我不管你們是住一間房，還是兩間房。我隻希望，你能好好對她，保護好她。”
    “我把她交給你了。”
    “以後，這裏也就是你的家。”
    最後那句話，很輕，卻像一座山，穩穩地落在了陳宇的心上。那是一種從未有過的，沉甸甸的歸屬感。
    他不再是孤身一人，他有了一個家，一個真正的，需要他去守護的家。
    “叔叔，我會的，我一定會保護好她的。”
    他看著廚房裏透出的溫暖燈光，鄭重地點了點頭。
    我一定會做到的，這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