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長城，a1區，最高會議室。
    冰冷的合金牆壁反射著屏幕上慘白的光，將每一個人的臉都映照得毫無血色。
    華興國站在巨大的全息地圖前，他的背影沉重。
    “遷徙基本完成了。”他的聲音在死寂的會議室裏回響，帶著一絲金屬的質感，“所有廣城基地幸存人員，共計兩百九十七萬人，已經全部進入地下長城各區域。地表，暫時放棄。”
    暫時放棄。
    這四個字，像四座大山，壓在所有人的心頭。
    沒有人說話。
    核彈洗地，清空了獸潮，也清空了人類數十年建立起來的文明基石。他們贏得了喘息的時間，代價是失去了家園。
    “李明。”華興國轉過身，看向屏幕一角那個清瘦的身影。
    “我在。”李明推了推眼鏡，他的臉色比任何人都要蒼白，那是大腦超負荷運轉的標誌。
    “說說你這幾天的發現。”
    “是。”李明調出了另一組數據，那是遍布全球的紅霧能量衛星實時傳回的監控畫麵。
    美利堅的版圖，在屏幕上是一片深邃的漆黑，所有的能量讀數都歸於混沌。
    “伊甸基地所在的區域，已經成為了一個信息黑洞。我們的衛星無法穿透那裏的能量場，也無法接收到任何有效信號。”李明的聲音很平穩，但內容卻讓所有人感到一陣寒意。
    “在核爆發生後，我們回讀那一天的數據，發現了一股極其龐大的黑色能量流，從華國東部沿海的戰場上空升起，跨越太平洋，最終匯入了那個黑洞之中。”
    他頓了頓，繼續說道：“那股能量，來自於所有被我們擊殺的，被黑氣侵蝕的進化生物。包括陳宇先生擊殺的那兩頭四級生物。”
    “它們……是在收集能量？”一名將領忍不住開口。
    “不隻是收集。”李明的表情變得前所未有的凝重，“更像是一種……回收。就好像我們殺死的不計其數的怪物，它們存在的唯一意義，就是為了給那個黑洞裏的東西，提供養分。”
    ……
    陳宇的臨時居所內，一片安靜。
    他盤膝而坐，身前懸浮著一枚晶核。
    那是四級蒼鷹的晶核，通體青黑，內部有風暴在盤旋。
    他沒有猶豫，神性能量探出，引導著晶核內的力量。一絲絲帶著毀滅與狂風意誌的能量被抽出，緩緩融入他的身體。
    這股能量在強化著他的身體，拓寬了神性能量的儲蓄池，朝著肉身更強，能量更多的方向進化。
    一個小時後，晶核化作飛灰。
    陳宇睜開眼，黃金瞳的光芒一閃而逝。
    力量的增長並未帶來任何喜悅，隻讓他更加清晰地感受到了那懸在頭頂的十五座大山，以及遠在太平洋彼岸的那個無底深淵。
    萬幸的是，廣城基地的幸存者遷徙活動，在之後的兩天內順利完成了。
    沒有新的獸潮出現，那些新生的四級生物，依舊在各自的領地蟄伏。
    這詭異的和平，比任何戰爭都讓人心悸。
    遷徙結束，意味著陳宇三人再無後顧之憂。
    有些事，必須去做了。
    “美利堅那邊，不能再等了。”陳宇找到了薑妍和曹艾青，“我們必須去看看，湯普森到底做了什麽，那個黑洞又是什麽。”
    “我同意，確實不能就這樣龜縮著。”薑妍點頭，幹脆利落。
    “嗯。”曹艾青也表示讚同。
    三人決定，在第二天啟程。
    他們走出了壓抑的地下長城，回到了化為廢墟的廣城地表。
    天是灰色的，空氣中彌漫著核爆後殘留的塵埃味道。曾經繁華的城市，隻剩下斷壁殘垣，無聲地訴說著那場慘烈的戰爭。
    三人漫步在寂靜的街道上，腳步聲是這裏唯一的聲音。
    他們走著，不知不覺，就到了廣城基地此前重新興起的鳳凰經濟區。
    這裏曾是廣城基地最繁華的商業中心，如今，隻剩下一個個巨大的建築骨架。
    一個曾經最大的商場，外牆的玻璃幕牆早已碎裂，露出裏麵漆黑的空洞。
    薑妍忽然停下了腳步。
    她拉住了陳宇的手。
    “陳宇。”
    她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認真。
    “我們是明天去美利堅，是嗎？”
    陳宇看著她，感受著她手心傳來的力道，反手將她的手握緊。
    “是的，怎麽了？”他問道，“等今天交接完所有防務，我們就啟程。”
    薑妍抬起頭，直視著他的眼睛。
    那雙總是帶著颯爽與驕傲的眼眸裏，此刻是一種陳宇從未見過的，混雜著堅定與脆弱的情緒。
    她說出了一句讓陳宇和曹艾青都始料未及的話。
    “那就今天吧。”
    “今天什麽？”
    “我們結婚吧？”
    空氣，在這一瞬間凝固了。
    風吹過殘破的建築，發出嗚咽的聲音，像是這片廢墟的哀鳴。
    陳宇的大腦一片空白。
    曹艾青也僵在了原地。
    陳宇逐漸緩過神來，牽起薑妍的手，大拇指摩挲著她的皮膚。
    結婚？
    在這個時間？這個地點？
    這太荒謬了。
    薑妍的目光灼灼，她沒有移開視線，就那麽看著陳宇，似乎要將他的反應，全部刻進自己的靈魂裏。
    “陳宇，我不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麽。”
    她開口，打破了沉默，話語卻在微微顫抖，“我們去美利堅，可能會死在那裏，也可能順利地回來，但是未來終究是一片黑暗，我不想……不想如果真的發生了什麽，會帶著遺憾離開。”
    “到了那個時候，我怕我後悔。”
    “陳宇，你能滿足我這個心願嗎？”
    她的聲音不大，卻每一個字都重重地敲在陳宇的心上。
    這不是請求，這是一種近乎絕望的宣告。
    陳宇的心裏翻江倒海。
    他該怎麽回答？
    他下意識地看向身邊的曹艾青。
    三人的關係，本就是這末日之下，在這個特殊的力量體係之下，因緣際會產生的畸形產物。
    他們彼此接受，彼此默契地維持著一種脆弱的平衡。
    可薑妍此刻的要求，要將這層窗戶紙，徹底捅破。
    還是在出發前往生死未知的前線的前一天。
    曹艾青也在看著他，她的臉上沒有了最初的震驚，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複雜的，難以言喻的情緒。
    就在陳宇和薑妍都沒有注意到的時候，她的眼瞳深處，一抹極淡的白色光輝閃過，快到不存在。
    她再次動用了時間的力量，看向了遙遠的時間盡頭。
    她好像看見了什麽。
    隨後，她臉上的所有表情，都化作了一片黯然。
    陳宇感覺自己被架在火上烤。
    他不能拒絕薑妍。
    一個願意陪他赴死的女人，在奔赴戰場前，提出這樣一個願望，他有什麽理由拒絕？
    可他又怎麽能忽視曹艾青的感受？
    “艾青，你呢？”陳宇艱難地開口，他的聲音幹澀。
    他做出了一個在此刻他能想到的，唯一一個不算選擇的選擇。
    一個無比笨拙，甚至有些可笑的提議。
    “事到如今，我什麽也無法許諾你們。”
    “如果你也願意……我們三個人，一起舉辦這個儀式吧？”
    話說出口，陳宇自己都覺得荒唐。
    薑妍的身體微微一震，她沒有說話，隻是看著曹艾青。
    曹艾青從那種奇異的狀態中恢複了過來。
    她看著陳宇，又看了看薑妍，然後，她輕輕地搖了搖頭。
    “不了。”
    她的聲音很輕，卻很清晰。
    “我不能接受這樣。”
    她頓了一下，似乎在組織語言，又似乎在平複某種情緒。
    “你們……你們舉行吧。”
    “我……”她垂下眼簾，長長的睫毛遮住了眼中的所有情緒，“我等以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