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艾青的拒絕，讓空氣再次凝固。
    她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絕，斬斷了陳宇那個荒唐的提議，也斬斷了某種脆弱的平衡。
    薑妍的身體輕輕一顫，她握著陳宇的手，指尖冰涼。
    陳宇點點頭，尊重她的想法。
    走到如今這一步，陳宇對於兩人都不僅僅是愛情可以表達的，對於兩人他還有虧欠，他誰都不想傷害。
    寂靜之中，曹艾青卻先動了。她抬起頭，臉上恢複了平靜。
    “時間不多了。”她開口，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沉默，“我去把叔叔阿姨叫過來。你們先去找個地方，準備一下。”
    她沒有看陳宇，而是對薑妍說完了這句話，麵帶微笑。“別這樣看著我啦，我隻是有些接受不了而已，我很封建的啦，但我還是祝福你們的，別多想了你們。”
    “艾青……”薑妍的話語裏帶著一絲顫音，她不知道該說什麽。
    “快去吧。”曹艾青沒有給她繼續說下去的機會，隻是輕輕推了她一下，然後轉身，毫不猶豫地朝著地下長城a7區的方向走去。
    她的背影，在廢墟與灰色天幕的映襯下，顯得孤單而筆直。
    薑妍抓著曹艾青的手，看著她決然離去的背影，最終隻能說出三個字。
    “謝謝你，艾青。”
    曹艾青沒有回頭，隻是抬起手，輕輕揮了揮。
    地下長城，a7區。
    這裏是普通幸存者的居住區，通道比核心區更加狹窄，空氣也更加渾濁。一個個合金門冰冷地排列著，門後是無數個被末日壓縮的家庭。
    曹艾青在一扇門前停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緒，然後敲響了房門。
    門開了，露出了薑國安那張嚴肅的臉。他看到是曹艾青，有些意外。
    “曹姑娘？你找我們有事？”
    “叔叔，阿姨在嗎？”曹艾青問道。
    “在，進來吧。”
    房間很小，一張床，一張桌子，兩把椅子，幾乎就是全部。柳汀蘭正在整理著為數不多的行李，看到曹艾青，連忙站了起來。
    “艾青來了，快坐。”
    曹艾青沒有坐，她直接說明了來意。
    “叔叔，阿姨，薑妍和陳宇，他們決定今天結婚。”
    “什麽？”薑國安的音量瞬間提高，眉頭擰成了一個疙瘩，“胡鬧！現在是什麽時候？明天就要去美利堅那種鬼地方，今天搞這些東西！”
    柳汀蘭拉住了自己丈夫的胳膊，她看著曹艾青，臉上卻露出了一絲釋懷的笑。
    “這事，是妍妍能幹出來的。”她歎了口氣，看向薑國安，“不愧是你的種啊，就跟你當年一樣，什麽都不管，直接就帶著我從家裏走了。後來還被我爸追到你的武館，指著鼻子罵了你一頓。”
    薑國安的老臉一紅，嘴硬道：“那能一樣嗎！”
    曹艾青聽到這裏，一直緊繃的神經鬆弛了一些，忍不住捂著嘴，輕輕地笑了。
    柳汀蘭看到她這個樣子，心裏卻是一疼。她拉過曹艾青的手，讓她坐下。
    “姑娘，那你呢？”柳汀蘭的問題溫和卻直接，“你不想和陳宇那孩子在一起嗎？”
    她輕輕拍了拍曹艾青的手背。
    “阿姨都看在眼裏。如果可以的話，今天，我們可以同時祝福你們三個的。現在這世道，早就今時不同往日了，我們這些老骨頭也想得開，隻要你們三個能開開心心地在一起，平安地走下去，比什麽都重要。”
    曹艾青沉默了。
    她垂下眼簾，看著地麵冰冷的金屬格板。
    良久，她輕輕地搖了搖頭。
    “不了，阿姨。”她的聲音很低，“我……我還沒有想好。就這樣吧。”
    她站起身，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
    “我帶你們過去。對了，我再去叫一下李明。”
    她領著二老，先是去了一趟科研區。李明正埋首於一堆複雜的數據流之中，臉色蒼白得嚇人。
    “李明。”曹艾青敲了敲門。
    “什麽事？”李明頭也沒抬。
    “陳宇和薑妍，今天結婚，你來嗎？”
    屏幕前那個瘋狂運轉的大腦，瞬間停滯了。李明猛地抬起頭，推了推眼鏡，臉上露出了一個極其燦爛的笑容。
    “來！必須來！”他一把關掉了所有的屏幕，“狗屁的研究，現在什麽都研究不出來！我兄弟結婚，天大的事！走走走！”
    地表，鳳凰經濟區廢墟。
    陳宇帶著薑妍，走進了一家曾經是廣城最高檔的婚紗店。巨大的玻璃幕牆已經碎裂，露出裏麵一個個東倒西歪的模特。灰塵覆蓋了一切。
    “就在這裏吧。”薑妍說道。
    兩人在狼藉的店鋪裏翻找著。大部分婚紗都已經被煙塵和雨水汙染，變得汙濁不堪。
    終於，薑妍從一個密封的衣櫃裏，拖出了一件依舊潔白的婚紗。款式簡單，卻很華麗。
    “就這件了。”她將婚紗在自己身前比了比，臉上露出了末日之後，第一個真正屬於一個女孩的笑容。
    她又給陳宇找了一套還算幹淨的黑色西裝。
    在布滿灰塵的試衣間裏，薑妍換上了婚紗，陳宇換上了西裝。
    薑妍走出來的那一刻，陳宇感覺整個灰敗的世界，都因為她身上那片純白而亮了起來。
    她走到陳宇麵前，很認真地幫他整理著衣領，然後拿起一條領帶，有些笨拙地幫他係上。
    “我們這樣，是不是太瘋狂了？”陳宇握住她正在係領帶的手。
    “是啊。”薑妍抬起頭，看著他，“可是，我不想等了。我怕沒有明天，我怕到了那個時候，我會後悔今天什麽都沒做。”
    她踮起腳，在陳宇的嘴上親了一下。
    “走吧，我未來的丈夫，去見我的父母。”
    夜幕降臨。
    廣城基地居民區，薑國安和柳汀蘭的那個小屋裏，亮著溫暖的燈光。
    小小的客廳裏，擠著六個人。
    陳宇穿著筆挺的西裝，薑妍穿著潔白的婚紗。他們站在這間陋室的中央，對麵是他們的父母。李明和曹艾青站在一旁，充當著唯一的賓客。
    沒有音樂，沒有鮮花，沒有盛大的宴席。
    隻有幾顆真誠的心，在這末日的地底，見證著一場最簡陋，也最神聖的婚禮。
    薑國安站了起來。這位嚴肅了一輩子的武人，此刻臉上帶著一種複雜的鄭重。
    “我不是神父，也不懂那些花裏胡哨的詞。”他的聲音低沉而有力，“我就問你們兩個。”
    他看向陳宇。
    “陳宇，你是否願意娶我的女兒薑妍為妻。無論未來是生是死，是麵對無盡的怪物還是不可知的深淵，你都願意愛護她，保護她，永遠不離不棄嗎？”
    陳宇看著身旁的薑妍，她眼中的光，是這地底世界最亮的光。
    他鄭重地點頭。
    “我願意。”
    薑國安又看向自己的女兒，他的表情柔和了下來。
    “妍妍，你是否願意嫁給陳宇為夫。無論……”
    “我願意。”薑妍沒有等父親說完，便搶著回答，聲音清脆而響亮。
    “好。”
    薑國安走上前，拉起女兒的手，然後，將她的手，鄭重地放到了陳宇的手中。
    “陳宇，以後，妍兒就是你的人了。”
    “好好善待她，讓她開心。”
    “祝你們……一切平安。”
    一句“一切平安”，勝過了世間所有華麗的辭藻。
    陳宇緊緊握住薑妍的手，向著薑國安和柳汀蘭，深深地鞠了一躬。
    “爸，媽，你們放心。”
    李明在一旁用力地拍著手掌，眼眶有些發紅，臉上卻掛著大大的笑容。
    陳宇轉過身，擁住了薑妍。
    在所有人的注視下，他們擁吻在一起。
    曹艾青站在角落裏，她也在輕輕地鼓掌，臉上帶著一抹淺淺的笑意。
    她靜靜地看著那對擁吻的新人，看著他們在這絕望的世界裏，抓住了屬於彼此的，唯一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