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利劍戰鬥機的轟鳴聲撕裂了高空稀薄的空氣。
    機艙內，除了前方的駕駛員，就隻有陳宇，薑妍，還有曹艾青三人。
    昨夜那場簡陋卻溫暖的婚禮，此刻回憶起來，已經遙遠得不真實。現實是冰冷的合金艙壁，和窗外飛速倒退的，被汙染的灰色雲層。
    他們正在執行一項九死一生的任務，前往美利堅，去窺探那個可能吞噬整個世界的深淵。
    “已經進入太平洋空域，預計四小時後抵達美利堅西海岸。”駕駛員冷靜的聲音從通訊器中傳來。
    “收到，繼續前進。”陳宇回應，他望著窗外，怔怔出神。
    下方是渾濁的，看不見底的海洋。這顆星球，已經徹底被紅霧改變了，變得紅彤彤的，再也不複當初的美好，不過綠水青山但是還在，隻是人類再也無法享用。
    走之前，華興國，李明，還有薑妍的父母，每一個人的囑托都還回響在耳邊。
    “安全第一，活著回來比什麽都重要。”
    “拿不到情報就算了，我們就在地下長城守著，總有辦法。”
    他們說的沒錯，活著，是所有掙紮的最終目的。
    可是，陳宇想到的更多。他想起了在地心空間深處，那個自稱見證了數個紀元更迭的殘老智者。
    那個存在告訴他，藍星的文明在一次又一次的輪回中覆滅，又在廢墟之上重生。
    難道每一個紀元的終結，都是這樣嗎？
    地表被無法抗衡的力量清掃，幸存者躲入地底，成為穴居生物，然後慢慢失去文明的火光，在黑暗中退化，消亡。
    這不叫延續，這叫苟延殘喘。
    而且，最終都會走向死亡，沒有希望。
    那個殘老智者還說什麽，要讓他帶領人類走向星空，為文明保留下種子。現在想來，真是可笑。
    他連腳下的這片土地都保不住，談何星辰大海。當然，那個老東西也未必安了什麽好心。
    當初還有奪舍的念頭，想來他的話也不可以全聽。
    紛亂的思緒被身旁的一絲異動打斷。陳宇轉過頭，看到曹艾青正怔怔地看著窗外，她的側臉在舷窗透進來的灰光下，顯得格外蒼白。
    從昨天開始，她就一直是這樣，安靜，甚至有些消沉。
    陳宇伸出手，越過中間的座位，輕輕抓住了她的手。她的指尖冰涼。
    “艾青。”陳宇開口。
    曹艾青的身體輕微地動了一下，她回過頭，看著陳宇。
    “你是不是又看到什麽了？”陳宇問得很直接，“我能感覺到，你很悲觀。能告訴我嗎？”
    曹艾青愣住了，她似乎沒有想到陳宇會問得這麽直接。
    她動了動嘴唇，似乎想說什麽，但又咽了回去。“我……有那麽明顯嗎？”
    “有。”陳宇握緊了她的手，“我們是一起出來的，不管要麵對什麽，都一起扛。”
    曹艾青看著他，又看了看另一邊投來關切表情的薑妍。她垂下眼簾，長長的睫毛顫動著。
    “我看到了……很多碎片。很模糊，但都指向一個……不好的結局。”她的聲音很輕，“我看到火焰，看到崩塌，看到……我們的地下基地，最後都沉入了寂靜。”
    就在這時，刺耳的警報聲突然在機艙內響起。
    “警告！前方檢測到超高能級反應！能量讀數溢出！重複，能量讀數溢出！”駕駛員的聲音帶著無法抑製的驚駭。
    三人同時朝前方看去。
    利劍戰鬥機剛剛飛越白令海峽，進入美利堅的上空。而在他們的視野盡頭，天空與大地之間，出現了一個東西。
    那是一個洞。
    一個巨大到無法用言語形容的黑色空洞。它就那樣橫亙在天地之間，吞噬了光線，吞噬了雲層，吞噬了一切。
    邊緣處，空間在劇烈地扭曲，形成了一圈灰色的漣漪。
    這個黑洞，比李明之前在衛星圖像上展示的，要龐大十倍不止。它幾乎籠罩了整個北美大陸的中西部。
    “我們……還要繼續前進嗎？”駕駛員的聲音在發抖。
    “繼續前進。”陳宇說道，沒有絲毫猶豫。
    來都來了，總不能看到一個洞就嚇得掉頭跑回去。
    不搞清楚這東西到底是什麽，他們回去也無法交代，更無法心安。
    “收到。”
    利劍戰鬥機降低了高度，貼著地麵廢墟飛行，小心翼翼地朝著那個巨大黑洞的邊緣區域靠近。
    隨著距離的拉近，一種源自靈魂的壓抑感，開始籠罩在每個人的心頭。
    他們抵達了舊金山地區，也就是伊甸基地的外圍。
    這裏，本該是湯普森的老巢。但現在，地麵上沒有任何基地的痕跡，隻有一片被夷為平地的廢墟。
    所有的建築，山脈，都被一種無法理解的力量徹底抹平了。
    而那個黑洞的中心，就在這片廢墟的正上方。
    陳宇的黃金瞳早已開啟，他死死地盯著黑洞的深處。在那裏，他看到了。
    他看到了無數道漆黑的能量流。那些黑光，和之前在華國戰場上，從被擊殺的怪物屍體上飛出的黑光一模一樣。
    它們從世界的四麵八方匯聚而來，跨越山脈與海洋，如同百川歸海，最終全部沒入了黑洞的最中心。
    而在那萬千黑光匯聚之地，有一個東西在沉浮。
    那是一個人形的輪廓。
    它就靜靜地懸浮在那裏，被無盡的黑暗能量包裹，看不清具體的樣貌。
    但隻是遠遠地看著那個輪廓，一種無法形容的恐怖威壓，便跨越了遙遠的空間，降臨到了這架小小的戰鬥機上。
    嗡。
    陳宇的腦子瞬間一片空白。他體內的神性能量，那股已經與他血肉靈魂融為一體的力量，在這一刻，竟然凝固了。
    像是奔騰的江河撞上了無法逾越的堤壩，瞬間停滯，無法調動分毫。
    他感覺自己變成了一個普通人，不，比普通人還要脆弱。在那股威壓麵前，他的一切力量，一切掙紮，都顯得微不足道。
    “這是……”薑妍的話語艱難地從牙縫裏擠出來，她的臉色慘白，額頭上布滿了細密的汗珠，“這就是……五級生物嗎？”
    她的空間能力在不受控製地暴走，機艙周圍的空間壁上，出現了一道道細微的裂痕，又瞬間被戰鬥機本身的結構強度撫平。
    “這種壓迫感……”薑妍的聲音裏帶著顫抖，“比當初麵對阿努比斯和提馬亞特聯手時，還要強上十倍！不，是百倍！”
    曹艾青的情況最糟，她抱著頭，身體蜷縮在座位上，痛苦地呻吟著。
    她的時間神性，在那種存在麵前，似乎遭到了最直接的衝擊。她看到了更多，也承受了更多。
    “撤退！立刻撤退！”陳宇用盡全身力氣，對駕駛員吼道。
    不需要他下令，那名同樣身為進化者的駕駛員，早已在威壓降臨的第一時間，就拚命拉動了操縱杆。
    利劍戰鬥機在空中劃過一個極限的弧線，機翼幾乎要被巨大的過載撕裂，瘋狂地朝著來時的方向逃離。
    然而，就在他們轉向的瞬間。
    那個位於黑洞中心的人形輪廓，似乎動了一下。
    它好像……隻是朝他們這邊，“看”了一眼。
    沒有動作，沒有能量衝擊，什麽都沒有發生。
    但是，利劍戰鬥機的駕駛艙內，所有的屏幕，在一瞬間全部熄滅。所有的儀表，指針瘋狂地歸零。
    整架飛機，瞬間失去了所有動力。
    “失去控製！我們失去所有動力了！”駕駛員絕望地大喊。
    飛機變成了一塊沉重的鐵疙瘩，拖著黑煙，朝著下方被夷為平地的廢墟，筆直地墜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