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目二的驚魂插曲，如同給鹿玖的“磐石引勁”澆了一瓢滾燙的淬火油。女帝陛下那句“尚需砥礪”像根刺，紮在心頭，也成了最強勁的鞭策。倉庫深處，磐石地墊上，鹿玖的修煉近乎自虐。
    意念沉凝如淵底磐石，籠罩範圍從一米艱難地向外拓展。小幾上那個空礦泉水瓶蓋，成了他“隔空引勁”的磨刀石。意念延伸，捕捉那冰冷塑料的每一絲弧度、與桌麵接觸的微弱摩擦、甚至空氣流動帶來的細微擾動。不再是簡單的滾動，他開始嚐試更精細的操作——讓瓶蓋立起，單點旋轉！
    汗水如溪流般從鬢角滑落，後背的衣衫早已濕透。意念如同繃緊到極限的弓弦，每一次嚐試讓瓶蓋立起旋轉，都伴隨著巨大的心神消耗。瓶蓋歪歪扭扭地立起半秒，便頹然倒下，或者像個醉漢般胡亂打轉。
    “滋溜——”
    清冷的吸吮聲在倉庫回蕩，鹿玖繃緊的意念穩如磐石，並未潰散。
    李如玉放下杯子，杯底隻剩淺淺一層深紅。她清冷的鳳眸掃過那又一次頹然倒下的瓶蓋，又落回鹿玖因過度專注而微微顫抖的指尖。這一次，她沒有點評，也沒有吩咐續杯。隻是那清冷的眉宇間，似乎掠過一絲極淡的、幾不可察的……蹙意？如同平靜的湖麵被微風吹起一絲漣漪，轉瞬即逝。
    王嬸拿著續好的杯子走過來，看著鹿玖汗流浹背、臉色微白的樣子，心疼地小聲勸：“小玖啊，歇會兒吧，別太拚了……”
    鹿玖充耳不聞，眼神死死盯著那個小小的瓶蓋，再次凝聚意念。瓶蓋顫巍巍地立起，艱難地轉動了半圈，又“啪嗒”倒下。
    “呼……”他長長吐出一口濁氣，感覺眼前都有些發黑。極限了……距離和精度的雙重極限。
    就在這時，李如玉清冷的嗓音響起，如同冰泉滴落，帶著一種奇異的安撫力量：
    “欲速不達。磐石之意，貴在沉凝，而非竭澤而漁。調息，明日再試。”
    這近乎是命令了。鹿玖心頭一震，那根繃緊的弦驟然鬆弛下來。巨大的疲憊感瞬間席卷全身。他依言緩緩收回意念，閉目調息，感受著丹田內那縷黯淡卻溫熱的“磐石”緩緩流轉，修複著透支的心神。
    王嬸趕緊把“同前”續好的青玉露放在李如玉麵前的小幾上。
    李如玉端起杯子，指尖傳來的溫熱似乎驅散了些許她眼底的清寒。她並未立刻喝，目光落在閉目調息、臉色蒼白的鹿玖身上，停留了幾秒，才極其自然地啜飲了一小口。
    滋溜——
    輕微的吸吮聲在倉庫裏響起，帶著一種奇異的安寧。
    出租屋的冰箱唱起了空城計。最後一包王嬸留下的手工水餃，也在昨晚被鹿玖祭了五髒廟。午飯沒了著落。
    “娘娘，”鹿玖看著坐在窗邊看書的李如玉，試探地問，“家裏沒存糧了，我去趟超市？您……有什麽想吃的嗎？” 他其實不抱太大希望，女帝陛下對現代食物的挑剔程度堪比禦膳房總管。
    李如玉的目光從書頁上抬起，落在鹿玖臉上。她並未回答想吃什麽，隻是合上書，極其自然地站起身：“同往。”
    鹿玖：“……” 好吧，女帝陛下對“巡視民生”的興趣，似乎比對食物本身更大。
    小區附近新開了一家大型倉儲超市，周末人潮洶湧。推著購物車穿梭在如山的貨架間，鹿玖熟練地穿梭在糧油區、生鮮區，米麵油鹽、蔬菜水果、鮮肉雞蛋……購物車漸漸堆滿。李如玉則如同巡視疆土的君王，步履從容地跟在半步之後。她清冷的鳳眸掃過琳琅滿目的貨架、擁擠喧鬧的人群、以及天花板上播放著促銷廣告的巨大電子屏，眼神淡漠，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新奇？
    她的目光偶爾會在某些包裝鮮豔的商品上停留片刻，比如貨架上碼得整整齊齊的薯片袋，或是冷藏櫃裏五顏六色的冰淇淋桶，但很快便移開，仿佛那些隻是無意義的色塊。
    “娘娘，這個酸奶是新出的口味，要不要試試？”鹿玖拿起一盒包裝精致的希臘酸奶。
    李如玉瞥了一眼那花花綠綠的包裝，眉頭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清冷的嗓音帶著一絲嫌棄：“花哨無實，濁氣過重。” 得，又被否了。
    鹿玖訕訕地放下。看來女帝陛下的飲食審美，依舊停留在“大道至簡”的境界。他老老實實地繼續采購生活必需品。
    走到調料區，鹿玖需要拿放在貨架最頂層的一瓶老陳醋。他踮起腳，指尖離瓶身還差那麽一點點。
    “嘖。”他輕哼一聲，正準備去找旁邊的矮梯。
    就在他準備轉身的刹那！
    異變陡生！
    旁邊貨架通道裏，一個踩著平衡車、戴著耳機搖頭晃腦的半大少年，為了躲避迎麵推來的購物車，猛地一扭車把！平衡車瞬間失控，帶著刺耳的電機嗡鳴，如同脫韁的野狗，直直朝著鹿玖和李如玉站立的位置猛衝過來！速度極快，角度刁鑽！
    那少年嚇得哇哇大叫，手忙腳亂卻根本無法控製！周圍人群發出一片驚呼！
    鹿玖瞳孔驟縮！他一手還推著滿載的購物車，另一手剛放下踮腳的動作，根本來不及做出有效閃避！更要命的是，李如玉就站在他身後半步！那失控的平衡車，眼看就要先撞上購物車，然後帶著巨大的慣性，連車帶人掃向李如玉！
    電光火石！千鈞一發！
    鹿玖根本來不及思考！丹田內那縷溫熱的“磐石”之意在危急關頭轟然爆發！意念凝聚到極致，如同無形的、沉重而柔韌的磐石力場，瞬間離體而出！
    隔空引勁！目標——失控平衡車的左前輪！
    意念捕捉到車輪在巨大前衝力和失控扭力下形成的混亂“勢場”！如同最靈巧的工匠撥動失控的陀螺，鹿玖的意念之力並非硬抗，而是順著車輪瘋狂偏斜翻滾的軌跡，在那混亂“勢場”最薄弱處，極其精妙地、帶著磐石般的沉穩，猛地一引、一旋！同時，另一股微弱的意念之力輕輕拂過購物車靠近平衡車一側的輪子，讓它微微向內側挪動了幾分！
    哐當！嘎吱——！
    一連串刺耳的聲響！
    失控的平衡車被鹿玖隔空施加的柔韌“引勁”強行修正了方向！車輪帶著刺耳的摩擦聲猛地向左偏轉，險之又險地擦著被鹿玖意念微微挪動過的購物車邊緣滑了過去！然後“砰”地一聲，狠狠撞在了旁邊堆滿膨化食品的促銷貨架上！花花綠綠的薯片袋嘩啦啦塌下來，瞬間將那少年和平衡車埋了半截！少年嚇得哇哇大哭，倒是沒受什麽傷。
    鹿玖隻覺得眼前猛地一黑，一股強烈的眩暈感伴隨著鼻腔裏溫熱的液體湧出！他踉蹌一步，下意識地扶住了旁邊的購物車把手，才沒摔倒。鮮血順著人中滴落，染紅了胸前的衣襟。
    剛才那一下，強行操控兩個目標平衡車輪和購物車輪），距離超過兩米，精度要求極高！幾乎瞬間抽空了他所有的心神和氣力！丹田內那縷“磐石”之意黯淡到了極點，眉心更是傳來撕裂般的劇痛！
    “哥！你沒事吧？！”王小磊的驚呼聲從旁邊傳來，他剛才也在附近選東西，目睹了全過程，衝過來扶住鹿玖，看到他臉上的血，嚇得臉都白了，“流鼻血了！快！紙紙紙！”
    周圍人群驚魂未定，議論紛紛，有人忙著去扶被薯片埋了的少年，有人看向扶著購物車、臉色蒼白、鼻血長流的鹿玖，眼神充滿了驚疑和不解——剛才那失控的車，怎麽自己突然拐彎撞貨架了？這小夥子怎麽突然流鼻血了？
    李如玉站在鹿玖身後半步，整個過程，她連衣角都未曾拂動一下。清冷的鳳眸掃過被薯片埋了半截、哇哇大哭的少年，又掃過旁邊散落一地的膨化食品，最後，目光落在鹿玖蒼白如紙的臉上，和那刺目的鼻血上。
    她的眼神，瞬間沉了下去。如同萬年寒潭被投入了冰塊，溫度驟降！
    她一步上前，無視了周圍混亂的人群和散落的薯片，徑直走到鹿玖麵前。纖長白皙的手指閃電般探出，精準地按在鹿玖頸後大椎穴和眉心印堂穴的位置！指尖帶著一股微涼而凝練的氣息瞬間透入！
    鹿玖隻覺得一股清涼的氣息如同醍醐灌頂，瞬間壓製住了翻騰的氣血和眉心的劇痛，眩暈感也減輕了大半。鼻血似乎也止住了。
    “愚不可及！”李如玉清冷的嗓音在鹿玖耳邊響起，如同冰錐刺骨，帶著前所未有的嚴厲和……一絲幾不可察的震怒？“為救此等頑劣蠢物，竟不惜自損根基！汝之‘磐石引勁’，便是用來逞這匹夫之勇的嗎？！”
    這嚴厲的斥責，讓鹿玖心頭劇震，也瞬間澆滅了他那點因成功救人而生出的微末得意。他看著李如玉那雙近在咫尺、蘊含著冰冷怒火的鳳眸，第一次在她眼中看到了如此清晰的情緒波動——是憤怒，更是……後怕？
    他張了張嘴，想解釋自己當時隻想著不能讓她被撞到，話到嘴邊卻變成了：“娘娘……弟子知錯……”
    超市經理和保安急匆匆趕來處理現場，詢問情況。鹿玖被王小磊扶著，臉色依舊蒼白，精神萎靡。李如玉則恢複了那副拒人千裏的清冷模樣，隻冷冷地丟下一句“無事”，便不再理會任何人，轉身推起那輛裝滿東西的購物車，徑直朝收銀台走去。那挺拔的背影，仿佛裹挾著一層無形的寒冰。
    王小磊看著女帝陛下那冰冷的氣場，再看看鹿玖慘兮兮的樣子，縮了縮脖子，小聲嘀咕：“哥……玉姑娘好像……真生氣了？”
    鹿玖看著李如玉推著購物車、在人群中如摩西分海般前行的背影，感受著頸後和眉心殘留的微涼氣息，心頭五味雜陳。那嚴厲的“愚不可及”還在耳邊回蕩，可那及時按下的手指和那冰冷的怒火背後……似乎藏著別的什麽？
    回到出租屋，氣氛依舊有些凝滯。李如玉將購物袋放在廚房，便徑直回了自己房間，房門輕輕關上。
    鹿玖被王小磊按在沙發上休息，鼻血是止住了，但眉心的隱痛和精神的疲憊依舊未消。王小磊笨手笨腳地給他倒了杯熱水，又翻箱倒櫃找王嬸留下的紅棗桂圓幹，說要給他補血。
    客廳裏很安靜。鹿玖靠在沙發上，閉目調息，努力平複著翻騰的氣血和心神。
    不知過了多久，廚房傳來極其輕微的動靜。似乎是燒水的聲音，還有杯碟輕碰的脆響。
    過了一會兒，李如玉的房門開了。她端著一杯熱氣騰騰的青玉露走了出來。深紅色的液體在杯中氤氳，溫潤的甜香絲絲縷縷地飄散開。
    她沒有看沙發上的鹿玖，徑直走到茶幾旁，將那杯青玉露輕輕放在他麵前。杯壁上凝結著細密的水珠，熱氣嫋嫋升起。
    “喝了。”清冷的兩個字，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語氣依舊冰冷，卻似乎少了剛才超市裏那股駭人的怒火。
    鹿玖睜開眼，看著眼前那杯深紅色的液體。他端起杯子，入手溫熱。他吹了吹熱氣，小心翼翼地啜飲了一小口。
    一股更加醇厚、更加清冽、如同山澗清泉般的甘甜回韻，瞬間在舌尖爆開！這甜度……比平時的“雙份糖”還要重！溫熱的液體帶著近乎霸道的甘甜滑入喉嚨，一股溫和卻沛然的暖流仿佛瞬間滋養了幹涸的丹田，眉心的隱痛被這暖流衝刷，竟奇跡般地緩解了大半！疲憊的精神如同久旱逢甘霖，煥發出一絲活力！
    這……是娘娘親手泡的？而且……是特製的、加了“重糖”的？！
    鹿玖端著杯子，指尖能感受到杯壁溫熱的觸感。他看著李如玉轉身走向自己房間的清冷背影，那加倍的、近乎霸道的甘甜，仿佛帶著某種奇異的療愈力量，不僅滋潤了他的身體，更如同溫熱的熨鬥，瞬間熨平了他心中因那聲“愚不可及”而產生的所有委屈和忐忑。
    他無聲地笑了笑，將杯中溫潤的紅色液體一飲而盡。
    嗯，齁得發苦。
    但這杯“愚不可及”後的特調，苦中回甘，滋味複雜，卻讓他清晰地觸摸到了那冰冷外殼下，藏得極深的一絲……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