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市裏那聲“愚不可及”的冰冷斥責，如同懸在頭頂的冰錐，讓鹿玖連著幾天都有些蔫蔫的。練功時，他不敢再強行透支意念去挑戰極限，而是老老實實按照李如玉“貴在沉凝”的告誡，穩紮穩打地鞏固著隔空引勁的基礎。倉庫深處，磐石地墊上，那個空礦泉水瓶蓋在他的意念牽引下，終於能穩穩地立起，進行緩慢但流暢的單點旋轉了。操控距離也穩定在了一米五左右。汗水依舊滲出，但心神消耗明顯平緩了許多。
    “滋溜——”
    清冷的吸吮聲在倉庫回蕩，旋轉的瓶蓋穩如磐石。
    李如玉放下杯子，杯底隻剩淺淺一層深紅。她清冷的鳳眸掃過那穩定旋轉的瓶蓋，又落回鹿玖專注卻不再緊繃的側臉。這一次，她並未立刻吩咐續杯，隻是幾不可察地微微頷首。頸側那片溫潤的光華，如同被溫煦的陽光曬暖的玉石，柔和地亮著。
    王嬸拿著續好的杯子輕手輕腳地走過來，臉上帶著如釋重負的笑容：“玉姑娘，您的‘同前’！”
    鹿玖收回意念，瓶蓋停止旋轉，安靜地立在桌上。他抹了把汗，感覺丹田內那股“磐石”之意流轉溫潤，帶著一種久違的充盈感。超市事件後那種透支的虛弱感，終於被這幾日的調養和沉心修煉驅散了。
    清晨的陽光透過出租屋的百葉窗，在廚房流理台上投下溫暖的光帶。鹿玖揉著咕咕叫的肚子走進廚房，準備煮個麵條對付早餐。剛拉開冰箱門，一股極其清淡、卻異常純粹的米香飄了過來。
    他詫異地轉頭。隻見灶台上的小砂鍋裏，正“咕嘟咕嘟”地冒著細密的小泡。蓋子被熱氣頂得微微跳動，濃鬱的米香就是從那裏散發出來的。
    白粥？
    鹿玖愣住了。家裏除了他，就隻有……
    他下意識地看向李如玉緊閉的房門。女帝陛下……熬粥了？
    這念頭太過驚悚，以至於鹿玖愣在原地好一會兒才敢相信。他小心翼翼地揭開砂鍋蓋。裏麵是滿滿一鍋熬得恰到好處的白米粥！米粒已經開花，粘稠軟糯，粥湯清亮，散發著最原始也最溫暖的穀物香氣。
    沒有花哨的配料，沒有複雜的調味，就是最簡單純粹的白粥。
    鹿玖的心像是被什麽東西輕輕撞了一下。超市那場衝突後，李如玉除了那杯加了“重糖”的青玉露，再沒對他說過一句話，連眼神都吝於給予。他本以為那聲“愚不可及”後，自己在她眼中已徹底淪為了“不可雕的朽木”。
    可這鍋白粥……像一束微弱卻溫暖的光，悄無聲息地照進了他心裏的那點忐忑和委屈。
    他默默拿碗盛了一碗，粥的溫度透過碗壁傳到手心，暖暖的。他舀起一勺，吹了吹，送入口中。
    米粒在舌尖化開，帶著穀物天然的清甜和溫潤的暖意，瞬間熨帖了空了一夜的腸胃。簡單，卻無比妥帖。
    他端著碗，靠在廚房門框上，小口小口地喝著。溫熱的粥順著食道滑下，仿佛也流進了心裏某個角落，將那些微小的冰碴子悄然融化。
    李如玉的房門依舊緊閉著。鹿玖看著那扇門，嘴角無聲地彎起一個淺淺的弧度。
    嗯，這粥，熬得……尚可。
    “順通駕校”的訓練場，引擎轟鳴依舊。鹿玖坐上駕駛座，係好安全帶。副駕上，依舊是那位氣場強大、抱著手臂、目不斜視的“表姐”李如玉。佛係張教坐在後座，看著這對組合，感覺自己的“佛係”心法快要壓製不住吐槽的欲望了——這哪是學車？這分明是禦駕親征督戰啊！
    “鹿同學，今天練科目三路訓了哈！記住，膽大心細，眼觀六路！”張教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輕鬆。
    鹿玖深吸一口氣，點火，踩離合，掛一檔，鬆手刹，慢抬離合……動作流暢，車子平穩起步。經過超市事件後的沉澱和那碗白粥的熨帖，他心態平和了許多，操控也更加沉穩。
    車子駛出駕校，匯入城市車流。鹿玖全神貫注，按照張教的指令，觀察路況，打轉向燈，變道，加減檔。意念輔助感知車身動態和周圍車輛的相對速度，讓他操作起來多了一份從容。
    李如玉坐在副駕，清冷的鳳眸平靜地注視著前方。她依舊一言不發，但那無形的氣場，卻讓鹿玖感覺比任何教練的咆哮都更有壓力——也更有動力。
    前方路口綠燈閃爍，即將變黃。鹿玖輕踩刹車，準備減速停車。
    就在這時，一輛滿載快遞包裹的電動三輪車，為了搶最後幾秒綠燈，猛地從右側非機動車道竄出，斜刺裏朝著鹿玖的車頭前方橫穿過來！速度極快！
    “小心！”張教在後座驚叫！
    鹿玖瞳孔一縮！距離太近！急刹很可能追尾，也未必能完全避開！電光火石間，丹田內凝練的“磐石”之意瞬間爆發！意念高度凝聚！
    隔空引勁！目標——電動三輪車後輪左側！
    意念離體而出，如同無形的磐石力場，瞬間捕捉到三輪車因高速轉向和負重而產生的混亂“勢場”！這一次，他不再試圖強行改變其方向，而是如同最靈巧的工匠撥動失控的陀螺，意念之力精準地切入那混亂“勢場”的薄弱處，順著其前衝偏斜的軌跡，極其精妙地、帶著磐石般的沉穩，猛地一引、一旋！
    嗡！
    那失控前衝的三輪車仿佛被一隻無形的手在左側後輪處輕輕推了一把！車身猛地向右側偏斜了一個小小的角度！
    就是這微小的角度！
    三輪車險之又險地擦著鹿玖的車頭前方滑了過去，衝上了對麵的人行道！而鹿玖的車，隻是平穩地刹停在停止線前，連急刹的頓挫感都幾乎沒有！
    整個過程，快得不可思議！張教甚至沒看清三輪車是怎麽突然拐了一下避開碰撞的，隻覺得鹿玖的反應快得驚人，刹車穩得不像新手！
    “好！漂亮！”張教忍不住拍大腿，“鹿同學，你這預判和刹車控製，絕了！剛才那一下，我差點以為要撞上了！”
    鹿玖吐出一口濁氣，手心微微有些汗意，但更多的是掌控感帶來的振奮。剛才那一下隔空引勁，距離超過三米！操控更加精妙！消耗卻比超市那次小得多！他下意識地瞥了一眼副駕。
    李如玉依舊目視前方，清冷的側臉在車窗外的陽光下，似乎……柔和了那麽一絲絲？她抱著手臂的手指，極其輕微地放鬆了一下，仿佛隻是調整了一個更舒適的姿勢。
    “嗯。”她鼻腔裏發出一聲幾不可聞的輕哼，算是回應張教的誇獎，也像是對鹿玖剛才表現的……默認？
    車子重新起步。鹿玖握著方向盤，嘴角忍不住向上揚起。
    嗯，這路訓，感覺……尚可。
    傍晚收車回到工坊，忙碌的喧囂沉澱下來，空氣裏飄著洛神花特有的酸甜。鹿玖送走張教和王小磊，鎖好工坊大門。倉庫裏隻剩下機器低沉的餘溫和角落裏磐石地墊上那道清冷的身影。
    鹿玖走到小幾旁，熟練地泡了兩杯青玉露。熱水注入，深紅色的茶湯在杯中暈開。他拿起老冰糖罐，頓了頓，然後極其自然地、穩穩地往兩個杯子裏各加入了兩塊冰糖。
    甜度“同前”——這是他們之間無需言明的默契。
    他端著兩杯熱氣騰騰、甜度加倍的青玉露，走到磐石地墊旁。將其中一杯輕輕放在李如玉麵前的小幾上。
    李如玉緩緩睜開鳳眸。她的目光並未立刻落在杯子上，而是先落在了鹿玖的臉上。那眼神清冷依舊，卻似乎少了幾分之前的疏離，多了幾分難以言喻的……審視？仿佛在確認超市裏那個“愚不可及”的家夥，是否真的汲取了教訓，穩住了根基。
    鹿玖坦然迎上她的目光，眼神清澈而沉穩，帶著一種經曆淬煉後的韌勁。
    李如玉的視線這才移向麵前那杯深紅色的液體。杯壁凝結著細密的水珠，熱氣嫋嫋，帶著加倍的溫潤甜香。她沒有立刻去端，清冷的唇角似乎極其極其細微地動了一下，快得如同幻覺。
    幾秒後，她伸出素手，端起了杯子。指尖傳來的溫熱，似乎比平時更熨帖一些。
    滋溜——
    輕微的吸吮聲在安靜的倉庫裏響起，帶著一種奇異的安寧與和諧。
    鹿玖也在她旁邊的蒲團上坐下，端起自己那杯同樣雙份糖的青玉露。他吹了吹熱氣，啜飲了一小口。溫熱的液體帶著雙倍的甘甜滑入喉嚨，那熟悉的酸甜與霸道的回甘交織在一起，瞬間熨帖了因路訓而緊繃的神經。
    他滿足地輕歎一聲：“嗯，今天的甜度……好像有點超標了。”
    李如玉端著杯子的手幾不可察地頓了一下。她沒有看鹿玖，清冷的鳳眸依舊注視著杯中氤氳的熱氣，仿佛那嫋嫋上升的水霧裏藏著什麽玄機。
    沉默在倉庫裏彌漫了幾秒，隻有機器低沉的嗡鳴作為背景音。
    就在鹿玖以為她不會回應時，李如玉清冷的嗓音響起，如同冰泉滴落，卻帶著一絲幾不可察的、難以分辨的……意味？
    “糖分……尚可。”
    依舊是那萬金油般的評價。
    但她緊接著，極其自然地、用一種仿佛在陳述今日天氣的口吻，淡淡地補充了一句：
    “汝之操控……亦尚可。”
    操控……亦尚可？
    鹿玖端著杯子的手猛地一滯！溫熱的液體差點灑出來！他難以置信地看向李如玉！
    女帝陛下……在誇他？！誇他今天開車和隔空引勁的操控？！
    雖然依舊是那幹巴巴、毫無感情色彩的“尚可”，但這對李如玉來說，簡直是破天荒的肯定！尤其是在經曆了超市那場“愚不可及”的暴風驟雨之後！
    李如玉卻仿佛隻是隨口說了一句無關緊要的話。她依舊沒有看鹿玖，隻是姿態優雅地、再次啜飲了一小口杯中的深紅液體。那清冷的側顏在倉庫略顯昏暗的光線下，似乎……柔和得不可思議？頸側那片溫潤如玉髓的光華，穩定而柔和地亮著，如同被溫養得透出瑩潤。
    鹿玖的心跳不爭氣地加速，一股難以言喻的暖流混合著雙倍的甘甜，從胃裏直衝頭頂，熏得他耳根都有些發熱。他看著李如玉靜謐的側影，再看看自己杯中那深紅色的、甜度“超標”的液體，嘴角抑製不住地向上揚起。
    他低頭，也學著她的樣子，小口地啜飲著杯中的甘甜。
    嗯，齁甜。
    但這“糖分超標”的認可，甜得他心尖發顫，也讓他無比確信，超市那場風波帶來的堅冰，早已在這日常的“雙份糖”裏，悄然融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