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鹿玖特意起了個大早，去了本市最高檔的海鮮市場，精心挑選了幾隻最肥碩鮮活的膏蟹。回來時，晨光正好，廚房裏很快響起了忙碌而愉悅的聲響。
    蟹粉豆腐是道功夫菜，拆蟹粉尤其繁瑣費時。鹿玖卻做得極其耐心細致，將蟹黃、蟹膏、蟹肉一點點剔出，金黃油亮，香氣撲鼻。豆腐選用最嫩的內酯豆腐，焯水定型備用。烹飪時，先用豬油將蟹粉慢火煸炒出濃鬱香氣，再加入高湯和豆腐輕輕煨煮，最後勾薄芡，撒上幾點翠綠的蔥花。
    當這道色澤金黃、香氣四溢的蟹粉豆腐被端上餐桌時，連李如玉的目光都被吸引了過來。
    她拿起勺子，舀起一勺裹滿了金黃蟹粉的嫩白豆腐，吹了吹，送入口中。蟹粉的鮮香醇厚與豆腐的滑嫩清甜完美融合，在舌尖化開，極致的美味讓她微微眯了一下眼睛，那是一個極其細微卻真實的享受表情。
    “很好吃。”她放下勺子，給出了比“尚可”更高一級的評價，雖然語氣依舊平淡，但足以讓鹿玖心花怒放。
    “您喜歡就好！”鹿玖的笑容抑製不住地漾開，比自己吃了美食還要開心。
    早餐在一種溫馨而滿足的氛圍中結束。兩人之間那種自然而然的默契似乎又加深了一層。
    上午，專項小組召開了第二次會議，技術討論進入了更深入的層麵。關於如何將腦波幹擾模型與生物電穩定場結合，如何設計非侵入式的同時又能有效防禦高強度衝擊的裝備，爭論激烈，靈感碰撞。
    鹿玖全程參與，時而凝神傾聽，時而激烈辯論，提出了好幾個頗具建設性的想法。李如玉大部分時間沉默地聽著，隻在關鍵處插入一兩句，便能一針見血地指出問題核心或引導討論方向。她的存在，如同定海神針，讓熱烈的討論始終不偏離主航道。
    會議間隙，鹿玖去茶水間倒咖啡，正好遇到項目組裏一位以嚴謹刻板著稱的老工程師周工。周工看著他，難得地露出了一個算是和藹的表情：“鹿總，早上那蟹粉豆腐，香味都飄到會議室了，手藝真不錯啊。”
    鹿玖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可能是早上做飯的香氣殘留在了衣服上，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周工說笑了，隨便做做。”
    周工卻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壓低聲音道：“陛下今日心情似乎很不錯，會議上都沒怎麽訓人。年輕人，很有心嘛。”說完，拍拍他的肩膀，端著茶杯走了。
    鹿玖站在原地，耳根微微發熱。周工的話像是無意，卻又似乎意有所指。難道……她和自己之間這點細微的變化，連旁人都看出來了嗎？這個認知讓他心跳有些加速，既有些竊喜，又有些忐忑。
    下午，鹿玖需要去一趟新區實驗室，查看一批新到的傳感器原型機的測試數據。李如玉則留在總部，處理其他公務。
    臨出發前，鹿玖習慣性地向她報備：“娘娘，我去趟新區實驗室，大概下班前回來。”
    李如玉從文件中抬起頭，看了他一眼，淡淡地“嗯”了一聲，隨即像是想起什麽，補充了一句：“路上小心。那邊路段大型車輛多。”
    一句簡單的叮囑，卻讓鹿玖心裏像是被暖流燙過一樣，熨帖無比。他用力點頭：“我知道，您放心。”
    去實驗室的路上，陽光明媚，鹿玖的心情也如同這天氣一般晴朗。他甚至忍不住輕輕哼起了不成調的歌。
    實驗室的工作進展順利，新傳感器的性能參數超出了預期。鹿玖仔細查看了所有數據，又和技術人員討論了幾個優化細節，等忙完一看時間，竟然已經快晚上七點了。
    他連忙收拾東西準備離開，剛拿出手機，就看到屏幕上有一個未接來電和一條短信，都來自李如玉。
    未接來電是一個小時前。 短信是半小時前發的，內容簡潔一如她本人：“何時歸？”
    簡單的三個字，卻讓鹿玖的心猛地一跳，隨即湧起巨大的歉意和一絲……難以言喻的甜意。她……在等他回去？還主動發短信問？
    他趕緊撥電話回去，那邊幾乎隻響了一聲就接通了。
    “娘娘，對不起對不起！實驗室這邊剛忙完，我看數據看得忘了時間，手機靜音了沒聽到！”鹿玖連忙解釋，語氣帶著歉意。
    電話那頭沉默了兩秒，傳來李如玉清冷平穩的聲音：“無妨。事情可還順利？”
    “順利！新傳感器效果很好，數據比我們預期的還要漂亮！”鹿玖一邊快步往停車場走一邊匯報，語氣帶著興奮。
    “嗯。那就好。”李如玉的聲音聽不出情緒，“回來路上注意安全。”
    “好的！我馬上回來！您……您吃晚飯了嗎？”鹿玖小心翼翼地問。
    “尚未。”
    “那您等我回來做！很快的！”鹿玖立刻說道，腳步更快了。
    “……嗯。”李如玉應了一聲，便掛了電話。
    鹿玖握著手機，聽著裏麵的忙音，嘴角卻忍不住高高揚起。她沒吃飯，在等他。這個認知讓他歸心似箭，幾乎是一路小跑著上了車。
    回程的路上，晚高峰已過，道路通暢。鹿玖的心情卻比來時更加急切和雀躍。他甚至在路過一家還開著門的生鮮超市時，停車飛快地買了些新鮮的蔬菜和一條魚，打算再加兩個菜。
    當他終於提著大包小包回到合租屋，推開門的瞬間，客廳裏溫暖的燈光和安靜的氛圍讓他心中一安。
    李如玉正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看書，聽到開門聲，抬起頭來看向他。她穿著家居服，長發披散，燈光下的側臉顯得柔和靜謐。
    “我回來了！”鹿玖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喘息和笑意，“餓了吧？我馬上做飯，很快就好！”
    李如玉合上書，目光在他手裏提著的袋子上掃過，淡淡地道：“不急。”
    鹿玖換好鞋，快步走進廚房，開始忙碌起來。他的動作比平時更快，卻依舊有條不紊。洗菜、切菜、殺魚、醃製……廚房裏很快又響起了熟悉的、令人安心的聲響。
    李如玉沒有回書房，也沒有繼續看書，而是就坐在客廳裏，聽著廚房傳來的聲音，偶爾抬眼看向那個在廚房裏忙碌的、充滿了生活氣息的背影，清冷的眸光在燈光下顯得有些深邃難辨。
    晚餐很快上桌。簡單的三菜一湯：清蒸魚，蒜蓉西蘭花，番茄炒蛋，還有中午剩下的一點蟹粉豆腐被加熱了。雖然匆忙，卻依舊色香味俱全。
    兩人相對坐下吃飯。鹿玖因為回來晚了，心裏有些過意不去，不停地給李如玉夾菜：“您多吃點魚，補充蛋白質。這個番茄炒蛋您嚐嚐，我加了點糖，應該合您口味……”
    李如玉看著碗裏堆起的小山，微微蹙了下眉，但並沒有拒絕，隻是默默地吃著。燈光下，她的耳廓似乎又微微泛起了那極淡的粉色。
    吃完飯，鹿玖搶著收拾碗筷。李如玉這次卻沒有立刻離開，而是站起身，幫他把空盤子拿到廚房水池邊。
    “謝謝。”鹿玖有些受寵若驚。
    李如玉沒說什麽，站在廚房門口，看著他洗碗。水流嘩嘩，氣氛再次變得有些微妙而安靜。
    “今日……實驗室一切正常？”她忽然開口問道，像是隨口找話題。
    “嗯，一切正常，安保也升級了，您放心。”鹿玖一邊洗碗一邊回答，“就是路上有點堵，不然能早點回來。”
    “無礙。”李如玉頓了頓，聲音似乎低了一些，“以後若晚歸，記得提前說一聲。”
    鹿玖洗碗的動作頓住了。他猛地轉過頭，看向站在門口的李如玉。她並沒有看他，目光落在嘩嘩流淌的水流上，側臉線條在廚房燈光下顯得格外柔和。
    這句話……這句話聽起來……那麽像家人之間最平常不過的叮囑……
    一股巨大的、洶湧的情感瞬間衝垮了鹿玖的心防，讓他喉嚨發緊，眼眶甚至有些微微發熱。他張了張嘴，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聲音，帶著一絲沙啞和無比的鄭重：
    “……好。我記住了。以後一定提前說。”
    李如玉這才抬眸看了他一眼，那眼神複雜難辨，似乎有波瀾閃過，又迅速歸於平靜。她沒再說什麽，轉身離開了廚房門口。
    鹿玖站在原地，聽著她離開的腳步聲，心裏卻如同掀起了滔天巨浪，久久無法平靜。
    她知道了嗎？感覺到他洶湧的情感了嗎？那句叮囑，是回應，還是……無心的習慣？
    無論如何，這座橫亙在他們之間的冰橋，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加速融化。
    夜，溫柔而漫長。心湖已被吹皺，再難恢複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