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七章 堵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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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興河,拿命來!”郭進暴喝一聲,盤龍棍舞得呼呼作響,直朝著鄭興河猛撲過去。
鄭興河嚇得魂飛魄散,猛地一個縱身躍到木橋欄杆上,腳不點地似的連跳幾步,竟硬生生躥到了河對岸。
在活命麵前,臉麵根本不值一提,鄭興河這點看得比誰都透。
郭進提著盤龍棍如猛虎下山,衝入鄭興河麾下的隊伍裏,頓時打得那些人哭爹喊娘。最終隻有二三十騎僥幸逃過橋去,剩下的全被郭進連人帶馬生擒活捉。
“將軍,卑職請罪!”鄭興河倒也光棍,一路跑到譚良弼跟前“噗通”跪倒,幹脆利落認了錯。
“請將軍責罰!”榮義山也跟著跪下,心裏把鄭興河罵了個狗血淋頭——非要搶著當這出頭鳥,這下被打懵了吧?
鄭興河滿肚子委屈,他哪能想到對麵真敢動刀兵,還是郭進這種不要命的狠角色?早知道如此,打死他也不會領這個差事。
“鄭興河臨陣脫逃,杖責五十!榮義山禦下不嚴,杖責二十!拖下去!”譚良弼正憋著一肚子火沒處撒,鄭興河這是正好撞在了槍口上。
榮義山隻覺得腦瓜子嗡嗡作響,本想主動請罪能讓譚良弼看在往日情分上網開一麵,沒成想把自己也搭了進去。
“將軍,這些都是我山河盟的家底啊……”鄭興河當即不服氣。想當初山河盟砸鍋賣鐵湊了三百騎兵跟著譚良弼北伐,方才跟著出去的都是自家弟兄,哪能說罰就罰得這麽重?
榮義山抬手就給了鄭興河一巴掌。這廝到現在還抱著混幫派的心思!如今興化軍裏,一兵一卒都得聽譚良弼號令,難不成還想搞小山頭擁兵自重?這可是兵家大忌。
雖說上麵將領默許手下有親兵,那是為了提升戰力,可絕不是讓你借此結黨營私。
譚良弼眼中閃過一絲凶光,朝卞正南遞了個眼色。
“帶下去!”卞正南立刻領著檮杌營的高手上前,把榮義山和鄭興河一並拖了下去。
譚良弼望著河對岸耀武揚威的郭進,臉色難看到了極點,隻覺得騎虎難下。
興師動眾跑來,本想擺擺架勢施壓,沒料到對方竟動了真格,一個照麵就折了數十騎精銳。
以對方的實力,若是真殺過河來,自己隻能跑路。可他們隻守不攻,擺明了還有得談。
“郭進!你們無端屠戮同袍,罪大惡極!辛大人在哪?本將有話與他說!”譚良弼還不知道辛表程已死,雖說這做法不像辛表程的風格,或許是他默許的也未可知。
上來就給郭進扣上“罪大惡極”的帽子,為的就是逼辛表程現身。
“譚將軍,你擅自撤兵,害得我襄陽軍遭伏擊,辛大人已經為國捐軀!這事朝廷若不給個公道,卑職隻能自己動手討還!”郭進說罷,挺著盤龍棍直指譚良弼,多日積壓的陰霾一掃而空,隻剩滿腔豪情。
在辛表程麾下時,郭進從不敢如此放肆,凡事都得守著規矩。可現在不同了,頭頂有武安君這座靠山——那是個全然不講規矩的主,他隻管放開手腳幹就是。
郭進的話像顆炸雷在譚良弼心頭炸開,他差點從馬背上摔下來。
他確實不喜辛表程,總想著壓對方一頭,卻從沒想過要他性命。辛表程這等大佬死在前線,必定要有個說法,而自己竟成了罪魁禍首,這下徹底麻煩了。
譚良弼慌了,比自己吃了敗仗還慌。辛表程可是正兒八經的進士出身,能文能武,駐守襄陽多年,妥妥的文官表率。
如今辛表程死在前線,那些文官豈能饒了他?不管主戰派還是議和派,都不會放過他——大乾朝廷的規矩,向來是以文禦武。
“郭進,當初連日大雨,軍中糧草不濟,我不過回襄城補給。剛到襄城就聽聞你們被困,立刻率軍救援,誰知晚了一步,你們已被唐州軍救走,這都是意外!”
“辛大人之死,與我何幹?況且你們都好好活著,偏他送了性命,這裏頭怕是有什麽算計吧?”譚良弼趕緊撇清自己,還不忘往郭進頭上潑髒水。
“譚將軍,死到臨頭還大言不慚!朝堂諸公火眼金睛,定會為辛大人討回公道。”郭進嘴上強硬,心裏卻也犯愁——辛表程之死,朝廷真要追究,他護衛不力的罪責是跑不掉的。
“那就等朝堂定奪再說!你們不守規矩,斷我興化軍糧草,還攔著不讓南下,是想造反不成?”譚良弼急了,得趕緊讓他爹去疏通關係,正好這次劫掠了不少財貨能派上用場。
“在朝堂有定論前,譚將軍還是待在襄城為好,免得再臨陣撤退,丟盡朝廷顏麵。”郭進寸步不讓,把興化軍堵在這兒,就是要給朝堂諸公亮明態度——必須給個說法。
“我跟你沒什麽好說的,把能做主的叫來!”譚良弼恨不得剝了郭進的皮,可沒這本事,也鬧不清如今襄陽軍到底誰說了算。
武安君聽說譚良弼要見主事的,自然當仁不讓,領著一眾騎兵來到蚩水河畔。
這是武安君頭回見譚良弼,忍不住打量起來:三十多歲年紀,臉上帶著幾分不怒自威的氣勢,看著像個高手。若是單挑,不知誰能更勝一籌?
譚良弼早聽聞武安君名頭,見他竟才二十出頭,不禁咋舌——自己這年紀時,還沒從軍呢。
“譚將軍,本官有禮了!”武安君拱了拱手,沒打算下馬。雖說譚良弼品級高些,可終究是文官。
“武大人,你們斷我糧道,就不怕朝廷責罰?”譚良弼一肚子鬱悶,這小子連“下官”都懶得說,分明沒把他放眼裏。
“大人臨陣脫逃,已是戴罪之身,本官沒下令捉拿,已是格外開恩!”武安君朝著臨安方向拱了拱手,他可不像郭進那般嘴笨,論舌戰準能把譚良弼壓得死死的。
“開恩你大爺!你有什麽權力捉拿我?”譚良弼在心裏把武安君罵了個遍。
“武大人,朝廷尚未定論,你豈能擅自做主?”譚良弼強壓怒火,努力讓自己冷靜。眼下局勢不利,他盼著武安君能像辛表程那般講道理。
“譚將軍,若是朝廷已有定論,本官早過河去了。”武安君直接投去個蔑視的眼神,顯然沒把譚良弼這點騎兵放眼裏。
“武安君,你不過匪寇出身,當了幾天官,真把自己當朝廷大員了?”譚良弼氣得指著他破口大罵。
“若不是當了這官,顧及朝廷顏麵,本官現在就殺過去,你能不能逃回襄城都難說。”武安君寸步不讓。這次必須頂住壓力,為襄陽軍討個說法。
如今辛表程已死,冷碑又逃了,唐州軍正缺人手,自然要從襄陽軍裏挖些牆角。
給辛表程討公道,既報了知遇之恩,也能趁機壯大唐州軍。
以前有辛表程這棵大樹可靠,如今樹倒了,猢猻們怕是要散。武安君可不想辛苦攢下的家底一朝散盡,隻能選擇繼續做大——隻要手裏有兵有將,自然會有新的靠山。
“我現在就渡河,看你敢不敢攔!”譚良弼一時上頭,就要下令渡河。
“那我保證,沒一匹馬能到襄陽府地界!”武安君毫無懼色,抬手示意騎兵做好衝鋒準備。
“將軍,莫要意氣用事!”麾下將領趕緊拉住譚良弼。方才郭進衝殺的架勢可不是玩笑,現在過河,多半要被擊潰。
“你、武安君,你等著!我定要在朝堂上狠狠參你一本!”譚良弼指著武安君撂下狠話,帶著騎兵倉皇北撤。
以前這話都是辛表程對他說的,如今反倒成了他恐嚇武安君的詞,真是世道多變。
“郭大哥,依我看,你不如先回襄陽,把海棠姑娘接到大盤山去。”武安君對襄陽軍早就心存惦記,最好能把郭進挖過來。
如今他手下將領雖不少,可真正能壓服眾人、獨當一麵的,隻有狂風一人,其他人都難當統帥之職。
若是郭進能來唐州軍,他必如虎添翼,唐州軍也能具備多線作戰的能力。
要拿捏郭進這人,就得從海棠下手。隻要海棠到了大盤山,郭進自然會死心塌地跟著做事。
“我、哎,我曾許諾海棠,要光明正大為她脫籍,八抬大轎娶她過門……”郭進一臉糾結。現在回襄陽,隻能帶著海棠偷偷跑路,哪算什麽體麵?
想當初郭進還是丐幫小頭目時,海棠就對他傾心。他發誓要給她最好的,用最體麵的方式帶她離開百花樓。
“郭大哥,你糊塗啊!辛大人已死,咱們前程暫且不論,如何護海棠周全?若是譚良弼回了襄陽,我又在唐州,你鬥得過他們嗎?隻怕一個鄭興河,就能讓你疲於應對!”
“別的地方不敢說,在大盤山,兄弟我的話比聖旨還好使,你要什麽有什麽。平日裏讓海棠跟靜姝、雲瑤作伴,咱們在外征戰也不用提心吊膽。”
“海棠姑娘又不是膚淺之人,隻要你真心待她,讓她過得安穩就好。大盤山雖不比襄陽繁華,可百花樓終究是風月之地……”
武安君趁機給郭進分析:襄陽再繁華,沒了辛表程,他郭進的麵子還能值多少?
以前郭進在襄陽橫行無忌,全靠辛表程照拂,往後呢?
“隻怕、隻怕搶了人也難出城……”郭進歎息。百花樓是襄陽府通判陸炳的產業,而陸炳背後是京西南路轉運使王洪明。
按大乾官製,一路以安撫使為首,下設轉運使、提舉常平司、提舉刑獄司等職。
提舉常平司管茶馬貿易、常平倉等事,刑獄司審查刑獄和司法官員,二者多為五至六品,算是安撫使的下屬,卻有一定獨立性。
轉運使則不同,掌一路財稅、監察地方、維持治安,品級從三品,比正三品的安撫使隻差半級,是貨真價實的一路二把手。
王洪明平日裏低調,凡事以辛表程馬首是瞻,常年駐守隨州,不大願與譚良弼打交道。
王洪明配合辛表程,辛表程也投桃報李,盡可能給方便。這也是郭進始終不敢在百花樓亂來的原因。
如今辛表程已死,按大乾慣例,王洪明這個轉運使就成了京西南路的掌舵人。陸炳作為襄陽府通判,自然水漲船高,郭進實在沒把握能成事。
辛表程突然離世,讓郭進也沒了主心骨。以前做事總有靠山兜底,現在是兩眼一抹黑。
如今襄陽成了陸炳的地盤,去他的產業搶人,能不能出城都是問題。
真要起了衝突,就算殺出城去,自己好不容易掙下的軍功也全完了。若是投奔武安君,又怕拖累對方。
“郭大哥不妨在此坐鎮,本官親自去趟襄陽,看看陸炳給不給這個麵子!”武安君擺了擺手,覺得郭進是被身份束縛,有些患得患失。
真把事鬧大,他們固然倒黴,王洪明和陸炳難道就能好過?
“這、這怎麽好意思……為兄這裏,倒攢了些銀錢。”郭進臉上帶著尷尬,自己的心上人,竟要勞煩武安君去救。
“我也不是白去,往後郭大哥,可得在本官身邊效力了!”武安君笑著說道。
兄弟歸兄弟,名分歸名分。他需要郭進這樣能打的將領當左膀右臂,總不能每次都自己衝鋒陷陣。
“卑職早有此意,還望武大人收留!”郭進正迷茫呢。辛表程之死,他本就有護衛不力之責,前途渺茫。
與其再想投靠旁人,倒不如跟著武安君幹。
如今郭進手下雖有幾千兵馬,可那都是朝廷供養的,他自己沒有財源,根本養不起。
但武安君不一樣,朝廷默認他占據唐州,有自己的財稅之地,儼然是一方小勢力。除了唐州,武安君實際上還掌控著確山、遂平、舞陽、郾城四縣,地盤幾乎抵得上兩個州。
武安君戰功累累,又成功救援襄陽軍,在開封府擊潰完顏嶠率領的振武軍,朝廷的封賞定然不會少。
武安君自己還在惦記著找棵大樹乘涼,可在郭進看來,武安君很快就會成長為一棵大樹,為他遮風擋雨綽綽有餘。
話說臨安的朝堂近來也是熱鬧非凡。原本完顏卜悅在得知唐州軍騎兵擊潰振武軍騎兵後,就準備讓步了,結果緊接著傳來襄陽軍被困的消息,頓時又底氣十足起來。
這次北伐,最讓北元膽戰心驚的便是中路軍,而中路軍的主力正是襄陽軍。
若是襄陽軍被殲滅,中路軍便成了擺設,完顏卜悅完全有底氣等著大乾上門求和。
關於襄陽軍被困一事,朝堂上爆發了激烈的爭吵。一部分人痛罵辛表程孤軍冒進,另一部分人則怒斥譚良弼臨陣逃脫,搞得譚之望近來成了過街老鼠,在朝堂上抬不起頭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