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八章 達成和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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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結果第二天,局勢便驟然反轉。唐州軍大顯神威,一舉擊潰振武軍,將完顏嶠打得丟盔棄甲,狼狽逃回開封城去了。
    襄陽軍雖損失慘重,主力卻仍在。加之唐州軍的戰鬥力再一次拔高,大乾在中路的優勢愈發穩固,持續擴大。
    完顏卜悅在屋裏踱著步子,對著空氣一遍又一遍痛罵完顏嶠——他這堂兄弟實在太不給力,這般大好的機會,竟就這麽敗逃了,簡直窩囊透頂。
    另一邊,蔡正陽倒是長長鬆了口氣。北元願意讓步,意味著他能為大乾爭取到更優渥的條件,當即趁熱打鐵,擬定出一份和談初稿。
    初稿第一條,大乾與北元以兄弟相稱,北元為兄,大乾為弟。對此,大乾上下無不滿意——起碼算是平輩了,比起從前的矮一頭,已是天壤之別。
    第二條,歲幣削減四成。這極大緩解了大乾的財政壓力,倒也勉強能讓朝野接受。
    最棘手的是第三條:北元隻同意歸還蔡、唐、鄧、臨四州,且大乾不得在此大規模駐軍;此外,北元境內的其他大乾軍隊,必須全部退回此前的國境內。
    這意味著,大乾目前占據的汝州、許州、積石州,都得還給北元。
    總的來說,中路軍能拿下三州之地,西路軍得一州,至於東路軍,便實在太過拉胯了。
    能從北元手中討回四州,固然是好事,可到手的三州要白白還回去,任誰都不甘心——那可是將士們用性命換來的。
    趙牧覺得這條件尚可,卻不便親口應承。到手的土地再吐出去,日後少不了挨罵。
    可和談本就是互相退讓的事,若一方寸步不讓,那還談個什麽勁?
    “謝相、崔相,二位都是朝中老臣,國之柱石,你們怎麽看?”趙牧這話的意思再明白不過:他不便表態,這口鍋,還得勞煩二位擔著,也全了君臣間的情分。
    謝必安在心裏反複盤算:這鍋若是接了,搞不好晚節不保;可若沒人開口,戰事就得繼續,免不了加稅,萬一加了稅還沒打勝仗,照樣是晚節不保。
    他雖是主戰派,卻也清楚朝廷的家底。既然北元有心求和,眼下已是不錯的機會。畢竟以當前戰局看,大乾想攻占中原,還差著遠呢。能在淮河北岸占塊地盤作緩衝,也能添幾分戰略縱深。
    見崔思退老神在在,擺明了不願先開口,謝必安索性來了硬的:“此事,崔相不妨先說說?”
    崔思退是右相,外務本就由他主掌,謝必安讓他先說,倒也合情合理。
    崔思退瞪了謝必安一眼,暗罵這老狐狸——誰先開口,誰就得背更大的鍋。
    “老臣以為,北元已見識我大乾的厲害,此番北伐,更打出了我大乾的威風。隻是,切不可窮兵黷武,當以民生為上。如今夏收將近,臣懇請陛下體恤萬民,暫停刀兵。”崔思退何等狡猾,隻說暫停北伐,絕口不提議和,把姿態擺得滴水不漏。
    “唔,崔相所言極是,當以天下萬民為重。”趙牧點頭附和,隨即轉頭看向謝必安——該輪到他出來背鍋了。
    唯有左右二相都點頭,他這個皇帝再拍板才順理成章。即便日後出事,挨罵的也是這兩位,大不了說是他們聯手蒙蔽聖聽,他最多認個“誤信奸佞”的錯。
    “陛下,其他條款老臣都無異議,唯有積石州,必須讓北元歸還!若他們不肯,那就繼續打!”謝必安一捋胡須,語氣斬釘截鐵,一副正氣凜然的模樣。
    他這表態一出,朝堂頓時炸開了鍋。眾人本以為和議已成定局,誰也沒想到謝必安會突然加碼。
    崔思退隻覺眼前一黑——他知道自己被謝必安坑了。日後無論出什麽問題,這口鍋都隻能他一個人背了。畢竟他是同意和談條件的,而謝必安卻為了國土寸步不讓,傳出去便是妥妥的“偉光正”。
    趙牧也暗罵一聲“老狐狸”,卻不好駁他的麵子。這時候誰反駁謝必安,誰就是出賣國家利益的小人。
    “陛下,積石州雖貧瘠,人丁稀少,但若能與臨州、西涼相連,便可打通與西涼的貿易,意義重大!”王芝清眼前一亮,若能掌握積石州,絲綢之路的商道便能恢複,益處無窮。
    兵部尚書謝必行也趕緊附和:“通過西涼,我大乾能獲取西域良馬,這對提升軍隊戰力至關重要!”
    很快,朝堂便達成一致:北元必須讓步,歸還積石州。
    蔡正陽臉色發苦。臨洮府的重要性,大乾清楚,北元怎會不知?可事已至此,若是談崩了,他可擔待不起。
    完顏卜悅本不想退讓,蔡正陽卻添油加醋地轉述了大乾朝堂的態度。如今這局麵,大乾顯然不會讓步,若想和談成,北元隻能妥協。
    “蔡大人,你莫不是在哄騙我們?”郭嘉佑眯起眼,大乾這要求,分明是掐著他們的底線來的,由不得他不懷疑。
    北元朝廷給的底線,最多讓出五州,畢竟上次和議,大乾也隻得了六州。大乾的要求如此精準,他不得不懷疑有人泄了密。
    “王爺、郭大人,本官為促成和議殫精竭慮,何必節外生枝?要怪,也該怪那唐州軍太能打——北元騎兵屢次栽在他們手裏,如今我朝上下,對北元騎兵的忌憚已大不如前,這也是沒法子的事。”蔡正陽一臉委屈,話裏卻帶著幾分暗諷。
    “你這話什麽意思?”郭嘉佑頓時不滿,這幾乎是指著鼻子說北元軍隊不行。
    “王爺,郭大人,積石州本就貧瘠,如今西涼占了蘭州、河州,已對臨洮府形成鉗製。若是議和不成,隻怕臨洮府都難保,更何況積石州?”蔡正陽索性反過來勸說二人,無論如何都得把和議談成,否則他的好日子就到頭了。
    “那歲幣便隻減兩成,否則,就繼續打!”完顏卜悅沒了辦法,蔡正陽說的是實話。若再不停戰,大乾與西涼在臨洮府聯手,北元的壓力可就太大了。
    蔡正陽頓時喜上眉梢——這事成了!用兩成的歲幣換一個積石州,太值了。積石州雖貧瘠,商路開通後卻能生財。
    離開驛館後,他翻身上馬,徑直往皇宮奔去——這可是大功一件。
    趙牧聽聞北元願意讓步,連積石州也肯歸還,隻覺一股意氣風發湧上心頭。
    此番一舉拿下五州之地,不僅連通了西涼,更對北元形成了進可攻的態勢。日後北元若想南下,必先攻克淮北三州,這相當於給大乾添了一大塊戰略緩衝。
    可就在他意氣風發之際,梁公公慌慌張張地跑了進來,連禮儀都顧不上,隻把手中的紙條遞到趙牧麵前。
    趙牧緩緩展開,整個人瞬間僵住。
    辛表程死了!在朱家曲鎮那一戰就死了,隻是襄陽軍暫時隱瞞了消息。
    “明日一早,宣北元使團上殿,簽訂和議國書。”趙牧收斂了所有情緒,語氣平靜得仿佛什麽都沒發生。
    蔡正陽察覺到不對勁,卻不敢多問。皇帝不想說,他便識趣地閉口。
    待蔡正陽離去,趙牧的麵色才染上幾分悲涼。辛表程的死,完全出乎他的預料,更打亂了他的部署。
    這次北伐,功勞最大的便是中路軍統帥辛表程,如今卻戰死了。而死因,竟與另一位中路軍大將譚良弼私自撤兵有關——這讓他不得不謹慎處置。
    和議達成,算是大勝,可辛表程身死,中路軍已群龍無首。若是再處置了譚良弼,中路軍會不會生亂?
    此番北伐,譚良弼同樣戰功赫赫,結果一個身死,一個可能被罷黜——這豈不是要把中路軍內部不和的問題徹底暴露?人員安排不當的責任該誰來背?又如何慶祝這大勝?
    趙牧陷入沉思。憑本心,他定然要拿下譚良弼,給辛表程一個交代,可背後牽扯甚廣,又讓他投鼠忌器。
    從前總想著,待自己主政,定要做到公平公正,可真坐到這個位置,才知其中的艱難。
    原本北伐勝利,正是他穩固根基的好時機,難道要因為用人不當,下一道罪己詔?
    這一夜,趙牧徹夜未眠,最終決定先穩住局麵,把與北元的和議落實再說。
    次日,和議在朝堂上順利進行。大乾本就不差那點歲幣,能一舉拿下五州之地,足以將紹興和議以來的憋屈一掃而空。
    “蔡愛卿,和議諸事已畢,使團便由你禮送出境吧。”趙牧示意蔡正陽陪同北元使團離開。辛表程身死的消息瞞不了多久,幸好和議已塵埃落定。
    散朝後,趙牧留下了幾位重臣。此事太過重大,他一個人拿不定主意。
    “諸位愛卿,都是我大乾的柱石,有些事,朕也不瞞你們了。辛愛卿在朱家曲鎮那一戰,已然為國捐軀。”趙牧的聲音帶著幾分沉痛。以辛表程此番的功績,本可再進一步,成為參知政事的副相。
    “陛下,會不會是弄錯了?”最先開口的是樞密副使譚之望。若是辛表程真的死了,他的日子怕是不好過了。朝堂爭鬥歸爭鬥,卻都在可控範圍內,誰也不願意見到這般局麵。
    “不會錯,正式文書這兩日便會送達兵部。”趙牧擺擺手。暗夜司若是連這種消息都能弄錯,留著也沒用了。
    “陛下,臣要彈劾譚良弼,臨陣怯戰,私自退兵!”謝必安毫不客氣,直接開口彈劾。
    “陛下,樞密副使譚之望,縱容譚良弼不尊軍令,屢次衝撞主帥!”梁俊卿趁機痛打落水狗——若不是譚之望為其撐腰,譚良弼怎敢如此肆無忌憚?
    “陛下,臣要彈劾譚之望、譚良弼父子,上下勾連,罔顧軍紀!”接替王守奎的吏部尚書楊德元更狠,直接將父子倆一並彈劾。他與辛表程私交本就不錯,原本還等著為對方接風洗塵,沒想到人卻沒了。
    大乾這些年,還是頭一次有這麽高品級的文官戰死,竟還是被譚良弼坑死的——這口氣,誰能咽得下?
    群情洶洶,連趙牧都有些心驚。兵部尚書謝必行已經擼起了袖子,若不是他在場,怕是已經動手了。
    “咳!諸位都是朝堂重臣,行事還需穩妥些。辛大人為國捐軀,本官亦甚為悲痛,但終究該聽聽譚大人怎麽說。”魏師遜接到趙牧的眼神,知道該自己出麵和稀泥,總不能真讓他們在殿上打起來。
    “諸位,諸位!犬子也是萬般無奈啊!連日大雨,軍中糧草斷絕,如何再戰?他不過是回襄城補給而已。襄陽軍戰力彪悍,辛大人指揮有方,本不該落入那般境地。都是那冷碑——辛大人麾下的將軍,因劫掠百姓被嗬斥,竟臨陣叛逃,這才導致襄陽軍被困!”
    “犬子得知消息,立刻派兵救援,隻是唐州軍先一步救出了襄陽軍。如今那冷碑已被犬子捉拿,本是要交由辛大人發落,實在不知辛大人已然為國捐軀……這冷碑,當真該死!”
    譚之望想起兒子此前的來信,趕緊把責任全推到冷碑身上。這些大佬的怒氣,總得有個宣泄口。
    反正冷碑本就該死,不如用他的命,堵住悠悠眾口。
    “這冷碑當真該死!竟為一己之私,置大軍安危於不顧,當淩遲處死,以儆效尤!”崔思退接過話頭,話鋒一轉,“譚將軍雖有過失,但北伐有功,又及時補救,斥責一番也就是了。”
    他倒不是想救譚良弼,隻是敏銳地察覺到,皇帝並不想重責譚良弼。
    顯而易見,若真要處置譚良弼,譚之望必然受牽連。可中路軍的人員安排本是樞密院擬定、朝堂首肯的,真鬧大了,誰也脫不了幹係。好好的大勝,若是變成追責大會,誰都不願意見到。
    “當初中路軍的人員安排,是樞密院擬定,朝堂諸公也都首肯的。如今中路軍連下五州,戰功卓著,辛大人當居首功。”隆大元也趕緊表態,作為皇帝心腹,此刻正該為陛下分憂,“陛下,臣懇請,對辛大人追封厚葬,以慰其在天之靈!”
    他的意思再明白不過:北伐大勝,人人有功。若是把中路軍的事鬧大,大家都難辭其咎,不如大事化小——給辛表程足夠的榮寵,再拿冷碑頂罪,這事或許就能遮掩過去。
    梁俊卿本恨不得趁機踩死譚之望,可轉念一想,自己身為樞密使,用人不當的責任最大,也隻能捏著鼻子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