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章 落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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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然你不識抬舉,那就別怪本官動粗!來人,上刑!”賈盛陽嘴角撇出一抹陰狠,眼下不僅要從苗正雨嘴裏掏出好處,更要在王洪明跟前顯出手段,索性把所有顧忌都拋到了腦後。
    兩名膀大腰圓的差役立刻上前,像拖死狗似的將苗正雨架到刑架旁。那木架黑沉沉的,鐵鐐上還凝著暗紅的鏽跡,一看便知是隨州衙門專門對付重刑犯的物件,光是瞧著就讓人頭皮發麻。
    “賈大人!你無憑無據便動私刑,就不怕言官彈劾嗎?”苗正雨被鐵鏈勒得骨頭生疼,看著那刑架,終於慌了——他沒想到賈盛陽竟狠到這份上,這哪裏是盤問,分明是要置他於死地。
    “彈劾?”賈盛陽嗤笑一聲,大馬金刀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下,指尖敲著扶手,“誰會為了你這一介布衣,得罪我與王大人?真把自己當盤菜了。給我用鞭子抽,記得蘸鹽水!”
    差役早得了吩咐,拎起浸過鹽水的鞭子,臂彎猛地一沉,帶著破空聲朝苗正雨背上抽去。“啪”的一聲脆響,粗布衣衫瞬間裂開,血痕像蜈蚣似的爬出來。苗正雨咬著牙想硬撐,可第二鞭落下時,鑽心的疼直往骨頭縫裏鑽,終究沒忍住,淒厲的叫喊穿透牢房,連外麵巡邏的差役都忍不住頓了腳步。
    “停!”賈盛陽抬手示意,鞭子懸在半空。
    他慢悠悠走到苗正雨跟前,看著對方汗濕的鬢角和緊咬的嘴唇,眼底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佩服:“老苗,也別怪我,職責所在。說了吧,何苦遭這份罪?你扛不住的。”
    “大人,在下真的不知道您要問什麽。賬簿都已上交,分毫不差啊!”苗正雨喘著粗氣,聲音發顫,卻依舊不肯鬆口。
    “你敢耍我?”賈盛陽的臉驟然沉了下來,方才那點佩服瞬間被怒火吞噬——都打成這樣了,還敢嘴硬?
    “大人明鑒,在下絕無此意。”苗正雨垂下眼,他知道此刻激怒對方,隻會更慘。
    “接著打!往死裏打!打到他求饒為止!”賈盛陽猛地轉身,坐回椅子上,死死盯著刑架上的人,“我倒要看看,你這骨頭能有多硬!”
    牢房裏很快響起更淒厲的慘叫,夾雜著鞭子抽肉的悶響,可那叫聲裏始終沒有求饒。直到苗正雨頭一歪,徹底昏死過去,鞭聲才停了。賈盛陽起身,親自拎過一桶冰冷的鹽水,劈頭蓋臉潑了下去。冷水激得苗正雨猛地睜眼,剛吸進一口氣,就被渾身傷口的灼痛嗆得劇烈咳嗽,疼得渾身痙攣。
    “把他的右腿墊起來!”賈盛陽擼起袖子,看來不動真格的,這書呆子是不會開口了。
    差役搬來石塊,把苗正雨的右腿架得老高,骨頭錯位的劇痛讓他臉都擰成了一團,豆大的冷汗順著下巴往下掉,卻依舊死死咬著牙。賈盛陽看著他這副模樣,眼底的猙獰更甚,抄起旁邊的木棍,狠狠朝膝蓋砸了下去。
    “哢嚓”一聲脆響,在死寂的牢房裏格外刺耳。苗正雨喉嚨裏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嗚咽,眼睛一翻,再次昏死過去。
    “潑醒他,換左腿!”賈盛陽把木棍往地上一扔,語氣冷得像冰——今日非要撬開這張嘴不可。
    “賈大人,王大人請您過去。”就在這時,王洪明的師爺邢和出現在牢門口,眉頭緊鎖。方才在外麵聽著裏麵的動靜,他心裏直打突,暗罵賈盛陽太過狠毒,這是要把所有人都拖下水。
    “你們在這守著,我去去就回!”賈盛陽抹了把臉上的汗,轉身往外走,腳步有些急促——他隱約覺得,事情或許要變。
    “把人先放下來,上些傷藥,妥善安置!”邢和看著刑架上血肉模糊的人,心裏泛起一絲不忍,能做的也隻有這些了,隻盼苗正雨能扛過去。
    “邢師爺,賈大人剛才吩咐……”兩個差役麵麵相覷,有些為難。
    “怎麽?老夫的話不好使了?”邢和臉一沉,“這人要是死了,你倆擔得起責任?要不要現在去請王大人來評理?趕緊照辦!”
    差役們嚇了一跳,哪敢真去驚動王洪明,趕緊七手八腳把苗正雨從刑架上解下來,往旁邊的草堆上挪。至於賈盛陽那邊,反正有邢師爺頂著。
    “大人喚我來,可是有新吩咐?”賈盛陽進了公房,見王洪明正背著手踱步,神色焦躁,趕緊問道。
    “那師爺,招了沒有?”王洪明轉過身,示意他坐下說話。兩人雖品級差著一截,但各司其職,此番算是利益勾連的合作,倒也不必太過拘謹。
    “還沒有。”賈盛陽有些尷尬,“此人嘴太嚴,打了半天,愣是不肯鬆口。不過大人放心,下官有的是法子,最多三五日,定讓他開口。隻是他身子弱,不敢下手太狠,怕真出了人命,線索就斷了。”
    “三五日?不成!”王洪明連連擺手,語氣斬釘截鐵。
    “大人是覺得太慢?”賈盛陽揣摩著他的心思,“刑部的手段我都熟,隻是重刑得循序漸進,還得張弛有度,不然真扛不住……”
    “賈大人,明說了吧,襄陽府通判陸炳派人來提人了。”王洪明打斷他,語氣裏帶著幾分無奈。
    “這怎麽行?”賈盛陽猛地站起來,臉色瞬間難看,“陸炳與大人素來交好,您一句話的事,他豈能不依?這分明是糊弄人!”
    “此事難就難在,陸通判來要人,是奉了唐州知州兼團練使武安君的意思。”王洪明歎了口氣,眼神凝重,“說辛大人死前有交代,要這位苗師爺扶靈回鄉,落葉歸根……”他真正忌憚的,從來不是陸炳,而是那個武安君。
    “是他?”賈盛陽愣了一下,隨即嗤笑,“一個唐州知州,還能管到京西南路的事?大人何必理會?”他正到關鍵時候,這時候放苗正雨走,不僅前功盡棄,以那書呆子的性子,日後必遭報複,這怎麽成?
    “你怕是還不知道,這位武大人已聯合襄陽軍,把興化軍的糧道給斷了。”王洪明的聲音壓得更低,“如今興化軍被困在襄城,進退兩難。這事已經捅到了禦前,若是把你我動辛大人舊部的事也牽扯出來,你覺得下場會如何?”眼下明擺著,武安君帶著唐州軍和襄陽軍死磕興化軍,還占了上風,這節骨眼上,誰也不想引火燒身。
    “那就一不做二不休,說他在獄中畏罪自殺!”賈盛陽雙眼一眯,閃過一絲狠厲——死無對證,最是幹淨。他已經把苗正雨折騰成這樣,若是放虎歸山,以對方的手段,日後定要找自己報仇。苗正雨跟著辛表程多年,絕非普通書生,真要請些江湖高手來尋仇,他夜裏都睡不安穩。
    “你……你糊塗!”王洪明氣得吹胡子瞪眼,“武安君是什麽人?山匪出身,連譚良弼都不放在眼裏!真把他逼急了,帶著人馬殺過來問罪,你我擋得住嗎?”比起那些講究體麵、按規矩出牌的朝廷官員,武安君這種從屍山血海裏殺出來的狠人,根本不按常理出牌。譚良弼那般有兵權有靠山的人物都敢硬剛,何況他們?
    “他難不成還敢造反?”賈盛陽仍不甘心,梗著脖子道,“一個邊陲知州,就算有幾分軍功,還能翻了天去?朝廷數十萬精銳在,還怕他不成?”
    “他連北元都敢反,還有什麽不敢的?”王洪明盯著他,語氣極重,“如今他手裏握著數千精銳騎兵,真被逼急了,什麽事做不出來?你別忘了,若是因你我二人逼反了他,第一個下獄的就是你我!”
    “這……”賈盛陽被噎得說不出話來,王洪明這話像一盆冷水,澆滅了他所有的僥幸——是啊,真鬧到那一步,誰也跑不了。
    恰在此時,邢和匆匆進來,湊到王洪明耳邊低聲說了幾句。王洪明的臉色瞬間變得鐵青,狠狠瞪了賈盛陽一眼——他沒想到這姓賈的下手這麽狠,短短功夫竟把苗正雨的腿都打斷了!難怪對方死活不肯放人,這梁子結得太深了!可他王洪明,絕不能被拖下水。
    “老邢,快!去請隨州最好的大夫,給那苗師爺治傷!然後立刻派人送襄陽去——不,你親自去送,務必交到陸通判手裏!”王洪明說完,目光沉沉地看著賈盛陽,帶著毫不掩飾的警告。
    賈盛陽心裏一凜——他剛才確實動了滅口的心思,可王洪明這眼神分明是在說“你敢”。邢和親自護送,就是斷了他最後一絲念想。
    邢和不敢耽擱,趕緊去牢房把苗正雨抬出來,送往隨州最大的醫館。
    苗正雨是被疼醒的。他費力地睜開眼,隻見自己躺在一間幹淨的房間裏,空氣中飄著淡淡的檀香,身上的傷口雖仍在灼痛,卻沒了牢房裏的腥臭味。難道……這是死了?若死後是這般光景,倒也不算太差。可當他想動一下時,右腿傳來的劇痛讓他忍不住悶哼出聲——看來還活著。
    “苗先生醒了?感覺怎麽樣?”邢和聽見動靜,推門進來,臉上堆著恰到好處的關切。
    “這……多謝邢先生搭救。”苗正雨認得他,是王洪明身邊的師爺,隻是往日交集不多。看來能從那鬼牢房裏出來,多半是這位邢師爺出了力。
    “哎,不敢當,在下哪有這本事。”邢和連連擺手,在床邊坐下,語氣帶著幾分唏噓,“說來也是巧,襄陽陸通判派人送來文書,說唐州的武大人到了襄陽,特意要提你去給辛大人扶靈返鄉。王大人便派我去獄中提人,誰知道剛進牢房,就見你被折磨得暈過去了——這賈盛陽,下手也太狠了!”
    他頓了頓,又道:“我趕緊回稟大人,這才把先生送到醫館。大夫說傷得重,得好好養著。等傷勢稍穩,我就親自護送您去襄陽,絕不敢再出岔子。”
    邢和三言兩語把事情說清,既把王洪明摘得幹幹淨淨,又給自己落了份人情,所有的髒水都潑到了賈盛陽身上。
    苗正雨心頭猛地一震,隨即湧起狂喜——竟是武安君來撈他了!必須盡快離開這鬼地方!隻要能到武安君身邊,他就安全了。這世間,論護人周全的本事,誰也比不過武安君。郭進雖勇,終究是個武將,沒自己的根基;而武安君有唐州這塊地盤,有自己的軍隊,說是一方小諸侯也不為過。到了唐州,別說賈盛陽,就是王洪明來了,他苗正雨也敢挺直腰杆說話。
    “那個……邢先生,在下覺得身子還撐得住,不如盡快上路?”苗正雨心急如焚,麵上卻盡量保持鎮定。他不知道武安君在襄陽會待多久,若是錯過了,自己能不能活到下一次機會,還是未知數。
    “這恐怕不妥。”邢和麵露難色,“大夫說,您腿上的傷太重,就算好生將養,日後怕是也難免不便。若是趕路扯動了傷口,萬一……”他沒說下去,但意思很明白——弄不好就得落下終身殘疾。
    “無妨。”苗正雨攥緊了拳頭,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還請邢先生盡快安排。待見到武大人,必有厚禮奉上,絕不食言!”此刻的他,就像溺水之人,武安君便是那唯一的浮木,必須盡快抓住才能活命。多待一刻,就多一分危險。
    “既如此,我這就去備馬車,咱們這就上路!”邢和見他態度堅決,也不再多勸。賣個人情,還能得筆厚禮,何樂而不為?
    邢和的動作很快,不到半個時辰,一輛寬大的馬車就停在了醫館門口,車廂裏鋪著厚厚的棉褥,還備了傷藥和清水。他親自駕車,兩側跟著六名精壯的護衛——都是轉運使衙門裏的好手,一路護著往襄陽而去。
    再說武安君這邊,在襄陽安頓下來後,先去了江南優品鋪子。槿顏不在,如今由雲歌打理著生意。他昨日與陸炳喝得酩酊大醉,就在鋪子二樓歇了一夜,今早又特意去看望了邊老漢一家——這些產業是他在襄陽的根基,半點馬虎不得。
    剛回到鋪子,想坐下喝口茶歇口氣,就見小檀氣鼓鼓地站在門口,雙手叉腰,腮幫子鼓得像隻青蛙,顯然是等了許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