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月牙泉邊的蛇紋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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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牙泉的風是甜的。
陳五勒住馬時,阿月正伏在他背上打盹。她的發繩散了,幾縷碎發掃過他後頸,癢癢的。他望著前方 —— 沙山環抱著一彎翡翠般的水,蘆葦在岸邊搖,像誰把江南的春景硬塞進了沙漠。泉邊立著塊青石碑,碑上刻著 "沙海明珠" 四個大字,被風沙磨得隻剩半截。
"到了。" 他輕聲說。
阿月抬起頭,眼睛亮得像泉水:"比我娘說的還好看!" 她跳下馬來,跑向泉邊,裙擺沾了沙,卻顧不上拍,"張郎快看!水裏有魚!"
陳五跟著走過去。泉底鋪著細沙,幾條紅尾魚正繞著水草遊,尾鰭掃起的漣漪裏,倒映著他腰間的魚符 —— 銅麵泛著幽藍,比在莫高窟時更燙了。他剛要摸符,沙山後突然傳來馬蹄聲。
"有馬!" 阿月拽住他的袖子。
陳五的心跳到了嗓子眼。他拉著阿月躲進蘆葦叢,看見三騎黑馬從沙山後轉出來,馬上的人穿著羊皮坎肩,胸口繡著褪色的狼頭 —— 是鐵弗部的殘黨!為首的正是金狼頭,他頭上纏著布,禿瘡處還滲著血,顯然在黑風峽吃了大虧。
"漢人!" 金狼頭的聲音像破鑼,"交出地脈令,我饒你女人不死!"
阿月的指甲掐進陳五手心。陳五摸了摸魚符,想起慧明說的 "沙蛇醒了",突然有了主意 —— 他要引金狼頭到泉邊,利用地脈令的力量反製。
"在這兒!" 他故意從蘆葦叢裏站起來,"要符?自己來拿!"
金狼頭的馬衝過來,帶起的沙粒打在陳五臉上。他的兩個隨從抄起短刀,左右包抄。陳五往泉邊退,魚符貼在大腿上,燙得他直咬牙。阿月突然喊:"張郎!碑下有個洞!"
陳五回頭,看見石碑底座的沙被泉水泡軟了,露出個半人高的石洞。他拽著阿月鑽進去,金狼頭的刀 "哢" 地砍在碑上,火星子濺了他們一臉。
洞裏很黑,陳五摸出火折子。火光映出洞壁上的壁畫 —— 和莫高窟的 "沙蛇鎮脈圖" 一模一樣,隻是蛇眼的位置畫著月牙泉,泉底盤著條蛇,蛇身纏著七個金環。
"鎮沙使的祭壇。" 陳五輕聲道。他的魚符突然劇烈震動,"當啷" 一聲掉在地上,滾進壁畫的蛇嘴裏。
怪事發生了。洞壁開始滲水,沙粒簌簌往下掉,遠處傳來悶雷聲 —— 是沙下的地脈在動!金狼頭在洞外喊:"漢人!你把地脈弄醒了?"
陳五的太陽穴突突跳。他想起慧明說的 "沙蛇的涎",彎腰撿起魚符,發現銅麵上的紋路變了 —— 原來的 "地脈鎖" 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條盤著的蛇,和壁畫上的一模一樣。
"阿月," 他說,"抓住我。"
阿月的手立刻纏上他的手腕。陳五把魚符按在壁畫的蛇眼上,泉水突然倒灌進洞,冷得刺骨。金狼頭的喊叫聲被水聲淹沒,陳五感覺自己被卷進了漩渦,眼前閃過無數畫麵:
—— 穿玄甲的將軍在沙海立碑,把魚符按進泉底;
—— 柔然騎兵砍殺鎮沙使,血濺在蛇紋上;
—— 太武帝的詔書,寫著 "鎮沙使掌地脈,斷柔然水草";
—— 最後是張五他現在的身體)的記憶:五歲時在平城破廟,老乞丐塞給他塊銅符,說 "等你長大,去西邊找泉"。
陳五猛地睜開眼。他和阿月站在泉底,四周是透明的水幕,沙蛇的影子在頭頂遊動,鱗片閃著金紅。魚符貼在他心口,蛇紋和他的心跳同頻震動。
"張郎!" 阿月指著上方,"水退了!"
陳五抬頭,看見金狼頭的馬在泉邊打轉,兩個隨從被水衝得撞在沙山上,生死不知。金狼頭舉著弓,箭頭對準阿月:"去死吧!"
陳五想都沒想,把阿月推到身後。箭 "噗" 地紮進他左肩,血立刻染紅了衣襟。阿月尖叫著撲過來,用手捂住傷口:"你傻啊!"
金狼頭的馬衝過來,他抽出馬刀,刀光映著陳五的臉:"老子要剝了你的皮,把符釘在柔然王帳上!"
陳五的魚符燙得要燒穿衣服。他想起前世實驗室裏,老師說 "壓力越大,反應越劇烈",突然把魚符按在沙地上。地脈震動比黑風峽時更猛,沙山崩塌,泉邊的蘆葦被連根拔起,金狼頭的馬驚了,把他甩進沙堆。
"走!" 陳五拽著阿月往石碑後的石洞跑。金狼頭在後麵喊:"漢人!沙蛇會吞了你們!"
洞裏的壁畫還在,蛇眼的位置多了道裂縫,滲著暗紅色的液體,像血。陳五摸了摸,黏糊糊的,有股鐵鏽味。阿月打著火折子,照亮洞頂的一行小字:"鎮沙使血祭,封蛇於泉底;血枯則蛇醒,地脈崩。"
"血祭?" 陳五的後背發涼,"難道鎮沙使要... 用自己的血鎮著沙蛇?"
阿月的手指在發抖,火折子差點掉了:"那你... 你剛才流的血..."
陳五想起被箭紮中的左肩,血正順著手臂往下滴,滴在蛇紋上,暗紅的液體突然變清了,像被血洗過。洞頂的字突然亮了:"血承者現,蛇目複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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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承者?" 陳五喃喃道,"是說我?"
洞外傳來金狼頭的冷笑:"漢人,你以為用自己的血能鎮住沙蛇?太武帝的鎮沙使早死絕了,你流幹血也沒用!"
陳五的魚符突然發出蜂鳴。他感覺有根線從符裏紮進心髒,疼得跪了下去。阿月跪在他旁邊,用衣襟給他擦汗:"張郎,咱們走,回莫高窟找慧明大師!"
"不行," 陳五咬著牙,"沙蛇醒了,漠南的綠洲都會死。老周、康隊長,豆豆和招娣... 他們會沒水喝,沒飯吃..."
阿月的眼淚滴在他手背上:"那我陪你,你流多少血,我就給你擦多少。"
陳五望著她。火光裏,她的眼睛像月牙泉的水,亮得能照見他的影子。他想起在黑風峽時,她說 "隻要有想護著的人,亂世也能過出暖乎氣",突然不疼了。
"阿月," 他說,"幫我把魚符按在蛇眼上。"
阿月顫抖著拿起魚符。陳五咬破食指,血滴在符上,蛇紋突然活了,像條真蛇遊進符裏。洞頂的字全部亮了,連成一行:"血承者鎮蛇,以心為鎖,以血為契,沙暴止,綠洲生;若棄,則地裂沙吞,萬靈滅。"
"我鎮。" 陳五說。
阿月把魚符按在蛇眼上。血從陳五的傷口湧出,順著符的紋路流進壁畫。沙蛇的影子突然蜷縮起來,泉底的水不再倒灌,洞外的沙暴停了,隻剩下金狼頭的咒罵聲。
"成功了?" 阿月問。
陳五摸了摸左肩的箭,疼得倒抽冷氣:"可能吧。"
洞外傳來馬蹄聲。陳五和阿月衝出去,看見康屠何帶著府兵從沙山後轉出來,彎刀在陽光下閃著光:"漢兒!老子就知道你會往泉邊跑!"
金狼頭想跑,被康屠何的刀挑落馬下。康屠何踩著他的胸口,衝陳五笑:"慧明大師說沙蛇醒了,我帶了二十個府兵來幫忙,沒想到還是你小子厲害!"
陳五看向泉邊的石碑。泉水又變回了翡翠色,蘆葦在風裏搖,像在鼓掌。阿月給他包紮傷口,手還是抖:"張郎,你剛才... 嚇死我了。"
"我也怕," 陳五說,"但更怕你們沒水喝。"
老周從康屠何的馬後探出頭,懷裏抱著豆豆和招娣,兩個小丫頭正啃著康屠何帶的糖瓜:"張郎!慧明大師說,你鎮住沙蛇了,漠南的綠洲要活了!"
陳五摸了摸魚符。蛇紋還在,但沒那麽燙了,像塊普通的銅符。他望著阿月,她的發梢沾著血,卻笑得比月牙泉還亮。
"阿月," 他說,"等傷好了,咱們就在泉邊蓋間房子吧。前麵種胡楊,後麵種葡萄,讓豆豆和招娣在葡萄架下玩。"
阿月的臉又紅了:"那... 那我得先學會砌牆。"
康屠何大笑:"漢兒,你這是要當沙州的 " 泉眼公 " 啊!"
陳五也笑了。他望著遠處的沙山,想起慧明說的 "亂世像塊發麵",現在他終於明白 —— 隻要有想揉開的耐心,有想護住的溫暖,再硬的麵,也能蒸出軟乎乎的饅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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