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祭風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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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甜州的沙暴季來得比往年晚。日頭把城牆曬得發燙,可老人們都說,這是 "風伯打盹"—— 祭風節快到了,沙漠裏的神靈正睜大眼睛瞧著人間。
    陳五蹲在城門口的駱駝商隊旁,看鐵蛋和幾個狼旗部落的娃娃用駱駝毛編小掃帚。這是祭風節的老規矩:娃娃們要在儀式前用駝毛掃淨通往祭壇的沙路,掃去晦氣,風伯才肯把雨水吹來。
    "張叔叔!" 豆豆舉著掃帚跑過來,發辮上係著沙棗花,"阿古達爺爺說今年的風伯旗要繡新花樣,讓我和鐵蛋去采沙蔥當染料!"
    阿古達是狼旗部落最老的祭風師,九十歲的人,眼窩深陷卻亮得像夜明珠。陳五記得他說過,祭風節的規矩是從他阿爺的阿爺那輩傳下來的 —— 用沙蔥染黃布做風伯旗,用駝骨烤出裂紋看吉凶,用沙棗酒敬風伯,求他把南海的雨雲吹過沙漠。
    "去吧。" 陳五摸出個羊皮水囊,"記著,沙蔥要采葉尖帶白霜的,那是吸了夜露的好料。"
    日頭偏西時,阿月從月牙泉邊回來,裙角沾著濕沙:"張郎,我去問了龜茲商隊,他們說今年祭風節,碎葉城的駝幫也要派人來 —— 帶著他們的 " 風馬旗 ",要和咱們的風伯旗比誰先招到風。"
    陳五笑了。甜州的祭風節本是狼旗部落的私祭,自打甜旗飄起來,龜茲商隊、沙海盟的兄弟、甚至玉門關外的小部落都帶著自家的祭器來湊份。去年有個於闐老婦,用和田玉刻了個小風伯像,說要 "給沙漠的神靈添雙玉耳朵"。
    可夜裏,阿古達突然敲開了陳五的院門。老人手裏攥著半塊烤駝骨,裂紋像條扭曲的蛇:"陳將軍,風伯不肯說話 —— 這駝骨的紋,是 " 風鎖喉 " 的凶兆!"
    陳五的魚符在腰間發燙。他接過駝骨,紅光映著裂紋:"是不是風伯旗的事?"
    "旗不見了!" 阿古達的手直抖,"我今早把染好的黃布放在祭壇的沙窖裏,用三塊鎮風石壓著,可剛才去看... 布沒了,鎮風石被人搬過,沙地上留著... 留著鐵蹄印!"
    鐵蹄印?沙漠裏的駱駝都釘軟皮掌,隻有中原的戰馬才會釘鐵蹄。陳五想起上個月商隊說的:玉門關外有夥穿皮甲的騎兵,專搶祭祀用的器物 —— 莫不是乙渾的餘孽又在搞鬼?
    "阿月," 他轉身喊,"你用銀鐲子探探地脈,看看祭壇附近有沒有生人動過土。鐵柱,帶狼旗騎兵去查甜州北坡的沙溝 —— 那裏是進出祭壇的必經路。"
    阿月的銀鐲子貼著地麵,走到院門口突然頓住。她蹲下來,用指甲挑開磚縫裏的沙粒 —— 幾粒暗紅色的碎布粘在沙上,正是風伯旗用的沙蔥染布。
    "往西邊去了。" 阿月指著城牆外的紅柳林,"地脈波動像有人拖著東西走,還帶著股子鐵鏽味 —— 和刀疤劉的鳥銃一個味!"
    陳五的太陽穴突突跳。刀疤劉上個月被押去平城,難道還有漏網之魚?
    天沒亮,鐵柱就帶著人回來了。玄甲衛的鎧甲上沾著露水,鐵蛋的阿爸懷裏抱著半麵被撕爛的風伯旗:"在紅柳林的枯井裏找到的!井壁上有血手印,像是用朱砂按的 —— 和乙渾府的符印一個樣!"
    阿古達摸著旗上的破洞,老淚掉在沙蔥染的黃布上:"這是要斷咱們的風脈啊!風伯旗破了,今年的祭風儀式... 辦不成了!"
    陳五把魚符按在旗麵上,紅光順著布紋遊走,停在一處焦黑的痕跡上:"別急,這旗能補。阿月,你去藥堂拿金瘡藥 —— 血還沒幹透,能追著味找。"
    阿月的銀鐲子在旗麵上方晃了晃,突然指向東南方:"血腥味往沙狐灘去了!那裏有個廢棄的鹽井,乙渾當年藏過火藥!"
    沙狐灘的鹽井在正午時分露出輪廓。陳五帶著人摸過去,就見井邊搭著頂灰布帳篷,三個穿皮甲的人正往馬背上捆東西 —— 最上麵的,正是完整的風伯旗!
    "放下旗子!" 陳五的魚符紅光暴漲,"甜州的祭器,輪不到你們搶!"
    為首的瘦子轉身,臉上有道新疤,正是刀疤劉的手下 "紅毛"—— 陳五在乙渾府的卷宗裏見過他的畫像,這惡賊當年專門負責偷祭器,說能 "鎮住沙漠人的魂"。
    "陳五!" 紅毛抽出短刀,"你以為抓了刀疤劉就萬事大吉?乙渾大人的符印還在,我們要把風伯旗獻給黑石山的大薩滿,讓他咒死甜州的莊稼!"
    阿月的銀鐲子突然發燙。她引動鹽井的地下水,井口 "咕嘟" 冒出渾濁的鹽水,紅毛的馬腿陷進泥裏,嘶叫著往旁躲。狼旗騎兵從沙丘後殺來,鐵蛋舉著骨刀砍向紅毛的手腕:"還我風伯旗!"
    陳五衝上去,刀背拍在紅毛後頸。風伯旗 "嘩啦" 落地,被阿月穩穩接住。紅毛倒在地上,還在罵:"你們補了旗子也沒用!大薩滿說了,今年的祭風節... 是血祭!"
    陳五的心裏 "咯噔" 一下。他想起阿古達說過,沙漠裏最狠的咒術就是 "血祭"—— 用活人血潑在祭器上,讓風伯發怒,引來沙暴吞了整座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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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祭風節當天,甜州的祭壇熱鬧得像鍋煮沸的駝乳酒。龜茲商隊的風馬旗掛在左,碎葉城的駝幫旗掛在右,甜旗居中,繡著的棗花、格桑花、波斯薔薇在風裏翻湧。
    阿古達穿著褪了色的祭服,腰上係著用三十根駱駝筋擰成的繩 —— 這是 "接風繩",要在儀式中係在風伯旗上,把風的力道傳給莊稼地。他摸了摸補好的風伯旗,黃布上的針腳是阿月連夜繡的,用的是沙棗樹皮染的紅線,針腳裏還藏著甜州娃娃們的頭發 —— 老人們說,童發能鎮邪。
    "吉時到!" 康隊長的嗩呐吹起《風伯來》,調門高得能掀翻雲。
    陳五站在祭壇下,看著阿古達用駝骨刀劃破指尖,血珠滴在風伯旗的 "風" 字上 —— 這是老規矩,祭師要獻一滴血,表誠意。可血珠剛落下,旗子突然 "呼" 地卷起來,像有隻無形的手在拽。
    "不好!" 阿古達的臉刷地白了,"風伯在躲!這血... 這血裏有咒!"
    陳五的魚符燙得灼手。他衝上台,一把扯下旗子 —— 旗麵的 "風" 字下,用朱砂畫著個扭曲的符,和紅毛身上的乙渾符印一模一樣!
    "都退後!" 陳五把旗子扔進沙坑,抽出腰刀砍向符心。火星四濺,符印 "嗤" 地冒起黑煙。阿月的銀鐲子貼著地麵,引動祭壇下的暗河,河水順著地脈湧出,澆滅了最後一縷黑煙。
    "陳將軍!" 鐵蛋的阿妹從人堆裏擠出來,舉著個泥罐,"我在祭壇後麵的沙裏挖到的!裏麵有頭發和指甲,還有... 還有張寫著您名字的符!"
    陳五接過泥罐,裏麵的符紙邊角印著乙渾府的朱漆 —— 這是要把他的命祭給風伯,換沙暴!
    "甜州的祭風節,容不得髒東西!" 陳五把泥罐摔在沙地上,"阿古達爺爺,繼續!咱們甜州的血,是甜的血,鎮得住邪!"
    阿古達顫抖著重新劃破指尖。這次,血珠滴在旗子上,穩穩地滲進布紋。風突然大了,從東南方吹來,帶著股濕潤的青草味 —— 是南海的雨雲來了!
    "風伯應了!" 龜茲商隊的老掌櫃喊,"看那雲!像不像塊大奶豆腐?"
    碎葉城的駝幫首領舉著風馬旗轉圈子:"咱們的旗先飄起來的!"
    甜州的娃娃們舉著駝毛掃帚滿場跑,把風卷來的沙粒掃成小堆 —— 這是 "聚福沙",要撒在棗林裏,說能讓棗子甜三倍。
    阿月笑著把銀鐲子遞給鐵蛋:"幫阿姨把鐲子係在接風繩上 —— 銀能招水,風伯會更喜歡。"
    陳五望著天上的雲,想起紅毛最後那句話:"你們贏不了,總有人想搶甜的。" 可他看見阿古達在給龜茲商隊的孩子教駝骨占卜,看見馬三立在給碎葉城的姑娘們分棗饃,看見所有旗子都朝著同一個方向飄 —— 甜州的甜,不是藏在罐子裏的甜,是攤開手、敞開心,讓所有人都能嚐到的甜。
    夜裏,月牙泉邊燃起了篝火。老周頭烤了整隻駱駝,駝峰塗著棗泥,香得人直咽口水。阿古達舉著沙棗酒碗,聲音像敲駝骨:"我活了九十年,頭回見這麽多旗子往一處飄... 風伯說了,今年的雨,要下夠七七四十九天!"
    "幹!" 陳五和眾人碰碗,酒液在月光下泛著琥珀色,"敬風伯,敬甜州,敬所有手拉手的人!"
    風卷著棗香掠過泉麵,蕩起一圈圈漣漪。遠處傳來駝鈴的輕響,是商隊又出發了,馱著甜州的祭風規矩、甜旗,還有那個補好的風伯旗,要把甜的故事,講給更遠方的人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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