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鬼麵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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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五的牛皮靴踩碎第一塊帶血的狼骨時,鬼麵崖的風正卷著腐肉味往喉嚨裏鑽。
    "前三步有絆馬索。" 阿月的聲音從左側傳來,銀鐲子在月光下晃了晃,"我數過,和青鬃部的獵狼陣一樣,每隔七步埋著淬毒的骨釘。"
    他蹲下身,果然看見兩根細藤纏著狼筋,隱在石縫裏。李昭的唐刀輕輕一挑,藤條 "啪" 地繃斷,石縫裏彈出三枚骨釘,釘頭泛著幽藍 —— 是寒狼部的 "屍毒釘",沾血即爛。
    "巫祭的手筆。" 李昭用刀尖挑起枚骨釘,"三年前我阿爹就是中了這玩意兒,爛了半條腿才爬出狼山。"
    陳五摸了摸腰間的甜燈。燈身的金砂在動,像群急著出巢的蜂,往崖頂的方向湧。那是狼神廟的位置 —— 鬼麵崖最陡的峭壁上,三尊黑石狼頭對著月亮,嘴裏淌著凝固的血,把崖壁染成了紫黑色。
    "按計劃來。" 他壓低聲音,"我帶破陣營正麵敲山門,昭子帶甜州遺民繞後斷巫祭的退路,阿月... 帶商隊精銳摸祭壇。"
    阿月把甜南塞進老茶商懷裏。小丫頭攥著塊陶片,是老匠頭連夜刻的小狼,刻痕裏填著甜燈的金砂:"阿娘回來給囡囡編草環。"
    "好。" 阿月揉了揉她的發頂,銀鐲子蹭過陶片,"等月亮走到狼頭眼睛的位置,阿娘就回來。"
    陳五望著她轉身的背影。阿月的腰刀是鐵柱當年打的,刀鞘上的蠍子紋和甜州城磚同模;她的銀鐲子是出嫁時阿爹打的,刻著 "月" 字,現在被金砂染得半金半銀,像塊沒焐熱的糖。
    "走。" 李昭拍了拍他的肩,"巫祭的巫鼓響了,說明他進廟了。"
    狼神廟的山門是兩扇黑檀木,刻滿了吞人的狼口。陳五的短刀剛觸到門環,門裏突然傳來尖嘯 —— 是巫祭的骨笛,聲音像指甲刮磨盤,刺得人太陽穴生疼。
    "捂耳朵!" 他喊。
    破陣營的勇士們早有準備,用浸了艾草汁的布團塞住耳朵。陳五摸出甜燈,金砂 "嗡" 地炸開,像道金色的網,把笛聲擋在三尺外。山門 "吱呀" 開了條縫,露出個穿骨袍的身影 —— 巫祭,臉上塗著黑紅相間的圖騰,左眼是顆狼眼石,右眼窩空著,淌著黑血。
    "來送命的?" 巫祭的聲音像兩塊石頭磨,"狼神會把你們的骨頭串成燈油。"
    陳五的甜燈突然發燙,金砂凝成箭簇,"咻" 地射向巫祭的右眼窩。巫祭慘叫著後退,黑血噴在門柱上,滋滋冒著青煙。
    "衝!" 李昭的唐刀劈開山門,"破陣營,跟我砍了狼頭!"
    廟內的景象比陳五想象的更猙獰。十二根石柱刻著剝皮的活人,柱頂掛著風幹的孩童,腳下的青石板浸著黑血,泛著油光。祭壇上的黑玉有半人高,表麵浮著綠斑,像團凝固的毒,正中央嵌著顆猩紅的珠子 —— 是巫祭的 "狼神心"。
    "阿月!" 陳五喊。
    回應他的是祭壇後傳來的瓷器碎裂聲。陳五轉頭,正看見阿月的銀鐲子閃了閃,她舉著老匠頭的陶瓶,裏麵裝著甜燈的金砂,全潑在了黑玉上。金砂沾到黑玉,立刻像活了的蛇,往綠斑裏鑽,黑玉發出刺耳的尖叫,表麵裂開蛛網狀的細紋。
    "賤蹄子!" 巫祭從石柱後竄出,手裏握著根骨杖,杖頭是顆還在滴血的人頭,"狼神要吃你的心!"
    阿月的腰刀出鞘,刀光裹著銀鐲子的反光,劃出道銀弧。骨杖被劈成兩段,巫祭的左手也跟著掉在地上,黑血濺在阿月的裙擺上,像朵開敗的花。
    "陳五!" 李昭的聲音從廟後傳來,"後牆塌了,是金帳汗的騎兵!"
    陳五的後頸瞬間起了雞皮疙瘩。他望向廟外,月光下,至少三百騎披著銀甲的騎兵正往崖頂湧,馬首掛著金鈴鐺,鞍韉繡著金帳汗的飛鷹紋 —— 草原最狠的 "金鷹騎",專替人清場的雇傭軍。
    "巫祭早報了信!" 他喊,"阿月,帶甜燈先走!"
    阿月的刀又劈斷巫祭的右腿。巫祭倒在祭壇前,望著裂開的黑玉,突然笑了:"狼神... 要收利息了。"
    黑玉的裂縫裏湧出黑霧,像團活的墨,瞬間裹住了巫祭的屍體。屍體開始膨脹,皮膚崩裂,露出裏麵密密麻麻的黑蟲 —— 是蠱母,每隻都長著狼頭,紅眼睛亮得像火。
    "蠱潮!" 李昭的唐刀砍翻衝過來的金鷹騎,"阿依古麗的藥粉呢?"
    "在老匠頭那!" 阿月把甜燈扔給陳五,"帶著燈和甜南跑,我斷後!"
    陳五接住甜燈,金砂燙得他掌心發紅。他看見阿月的銀鐲子在黑霧裏閃,她揮著腰刀,每劈死隻蠱母,刀身就多道缺口。甜南在老茶商懷裏哭,陶片上的金砂被眼淚泡成了金湯。
    "陳將軍!" 鐵罕的聲音帶著哭腔,"崖邊的吊橋斷了!"
    陳五往崖邊看,原本連接鬼麵崖和草原的木橋正往下墜,金鷹騎的箭雨追著他們,釘在石柱上,發出 "噗噗" 的悶響。李昭的破陣營勇士們倒了一片,毒刺的三棱刺插在最後一個騎手頭盔裏,自己卻被三支箭釘在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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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月!" 陳五喊,"跟我走!"
    阿月回頭,銀鐲子的 "月" 字被黑血糊住了一半。她笑了笑,把腰刀插進祭壇的縫隙裏:"帶著甜南,找塊能種甜草的地... 把我的鐲子埋在她床頭。"
    黑霧突然濃了十倍,陳五被嗆得後退。等他再睜眼,阿月已經被蠱潮淹沒,銀鐲子的光最後閃了閃,像顆墜落的星。
    "阿娘!" 甜南的尖叫刺穿了黑霧。
    陳五的短刀掉在地上。他抱起甜南,甜燈的金砂突然全部湧出來,像道金色的牆,隔開了蠱潮和金鷹騎。李昭拽著他往崖邊跑,唐刀砍斷最後幾根纏著蠱母的藤條。
    "跳!" 李昭指著崖下的深穀,"下麵有條河,我阿爹說能通青鬃部!"
    陳五望著懷裏的甜南,她的陶片還攥在小手裏,金砂滲進了她的指甲縫。他咬了咬牙,跟著李昭縱身躍下。
    風灌進耳朵裏,陳五聽見金鷹騎的喊殺聲越來越遠,聽見蠱潮的尖叫被河水聲蓋住,聽見甜南在他懷裏抽噎:"阿娘的鐲子... 沒了。"
    他們落在河中央的礁石上,冰水瞬間浸透了棉衣。陳五摸了摸甜燈,燈身的裂縫裏滲出了血 —— 是阿月的血,混著金砂,把燈染成了暖金色。
    李昭抹了把臉上的水,指著上遊:"青鬃部的冬窩子在北邊,巴圖的騎兵應該還在平亂... 但金帳汗的人不會罷休,他們要的是甜燈。"
    陳五望著懷裏的甜南。小丫頭哭累了,正舔著陶片上的金砂,臉上還沾著阿月的血。他摸了摸她的發頂,指尖碰到塊硬硬的東西 —— 是阿月編的草環,不知道什麽時候套在了她頭上。
    "走。" 他說,"去青鬃部,找巴圖的額吉熬碗熱奶,給甜南洗把臉... 然後,找金帳汗討個說法。"
    李昭點頭,從懷裏摸出半麵唐旗。旗麵被血浸透了,"李" 字卻更清晰了:"我阿爹說,唐旗沾了血,才算是活過來。"
    河水帶著他們往下遊漂,月光把礁石的影子拉得老長。陳五望著對岸的草原,那裏有青鬃部的炊煙,有甜州的城磚,有阿月沒說完的話。
    他知道,金帳汗的金鷹騎不會就這麽算了,蠱潮還在鬼麵崖的黑霧裏爬,甜燈的光越來越燙 —— 但他不在乎。
    因為甜南還在他懷裏,甜燈還在發光,李昭的唐旗還在風裏飄,阿月的銀鐲子雖然沒了,但 "月" 字刻在了甜燈的裂縫裏,刻在了甜南的陶片上,刻在了每個活著的人心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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