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馬市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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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城的秋陽把青石板曬得發燙。陳五站在城北馬市的木牌樓前,望著 “胡漢共市” 四個漆金大字 —— 這是穆提婆找崔浩的門生寫的,筆鋒裏還帶著漢隸的厚重,卻在最後一筆拐了個鮮卑式的彎鉤。
    “陳哥,鮮卑的馬隊到了!” 毒刺從街角跑過來,三棱刺在腰間撞出脆響,“穆二公子騎的那匹雪青馬,前蹄鐵掌是咱們的貨!”
    陳五摸了摸腰間的甜燈,金砂在掌心凝成個小太陽 —— 這是他穿越到這個世界的第三年,唯一保留的 “現代印記”。上輩子他是深圳的跨境電商經理,每天對著電腦算匯率、談供應鏈;如今在北魏平城,他用 exce 表格的邏輯盤賬,用 “風險共擔” 的思路談合作,連給甜南講的睡前故事,都是上輩子背的《民法典》案例。
    “把鐵掌質檢單拿出來。” 他對老茶商說,“按咱們定的規矩 —— 每副鐵掌刻編號,壞了包換,三個月內掉釘免錢修。”
    老茶商遞來卷竹片,上麵用朱砂寫著 “康記鐵掌?保用三月?違者罰銀百兩”。這是陳五照著上輩子的保修單改的,特意讓崔浩的書院蓋了 “明典” 印 —— 漢人的契約,鮮卑人認官印。
    馬隊的鈴鐺響了。穆提婆騎著雪青馬過來,銀鞍上的狼頭紋和雲紋纏在一起,像對打架的蛇。他甩了甩韁繩,馬前蹄揚起,鐵掌在石板上敲出火星:“陳當家,這鐵掌比我阿爹的老匠頭打的還結實!”
    “穆二公子試試急轉。” 陳五喊。
    穆提婆一提馬韁,雪青馬原地轉了個圈,鐵掌與地麵摩擦出尖銳的嘯聲,卻沒半點鬆動。圍觀的鮮卑騎士哄然叫好,幾個漢商搓著雙手笑 —— 他們的鐵鋤、紡車就堆在馬市東頭,就等馬市熱了好開賣。
    “陳掌櫃!”
    陳五轉頭。穿粗布短打的漢商老張跑過來,懷裏抱著個布包:“我家那口破鍋漏了,您前兒說的‘股份製’,能再講講不?”
    陳五笑了。上輩子他帶團隊時,總用 “股權分紅” 激勵員工,如今在平城,他把這招用在漢商身上 —— 康記出鐵料和渠道,小商出人力和手藝,賺了錢按 “三七分”,虧了本康記擔大頭。
    “老張,你把紡車賣出去十台,就能分一成利。” 他拍了拍老張的肩,“等馬市賺了錢,咱們開個‘互保會’,誰家急用錢,大夥兒湊;誰家遭了難,大夥兒幫 —— 就像上輩子…… 就像咱們漢人說的‘抱團取暖’。”
    老張的眼睛亮了:“陳掌櫃,我這就去喊人!”
    甜南從馬市的草垛後竄出來,懷裏抱著隻花斑小狗,陶片在陽光下閃著光:“阿爹!這是慕容家小姐姐送的!她說小狗叫‘阿和’,要和我做好朋友!”
    陳五蹲下來,摸了摸小狗的耳朵。穿鮮卑短衣的小姑娘躲在甜南身後,發辮上係著紅繩 —— 正是前兒被李昭教訓的慕容家小子的妹妹,慕容小娥。
    “小娥,你阿爹的事兒……” 陳五剛開口,小娥就搖了搖頭:“阿爹被廷尉叫去問話了,阿娘說,是陳叔叔幫咱們保住了宅子。” 她從兜裏摸出塊奶糖,“阿娘讓我給甜南妹妹的,說是平城最甜的糖。”
    甜南把糖塞進陳五嘴裏:“阿爹吃,甜!”
    陳五嚼著糖,甜得舌尖發顫。這是上輩子他最熟悉的味道 —— 穿越那天,他在便利店買了包阿爾卑斯,還沒拆開就被車撞了。此刻嘴裏的糖,不知用了多少蜂蜜和奶渣,但那股甜,和記憶裏的一模一樣。
    “陳當家!出事兒了!”
    老周的喊聲響得像炸雷。陳五抬頭,看見西頭的鐵掌攤前圍著群人,鮮卑騎士的皮靴聲和漢商的罵聲混在一起。他擠進去,看見個穿皮甲的鮮卑青年正揪著老周的衣領,鐵掌碎片在地上閃著冷光。
    “漢狗的破鐵掌!我家大人的馬摔了!” 青年吼道,“賠馬!賠銀!賠命!”
    陳五蹲下來撿起碎片。鐵掌內側刻著 “康記?丙十七”—— 這是他讓人刻的編號,對應老周鐵鋪的第七爐鐵。他摸了摸碎片的斷口,毛刺紮得手指生疼:“這不是摔斷的,是被人用錘子砸的。”
    鮮卑青年的臉白了:“你…… 你怎麽知道?”
    “鐵掌受力斷裂,斷口是斜的;被錘子砸斷,斷口是平的。” 陳五指著碎片,“上輩子…… 我見過太多次了。” 他轉頭對穆提婆說,“二公子,麻煩調羽林衛的監市過來,馬市入口有銅鑒 —— 我讓人裝了,專拍買賣糾紛。”
    穆提婆挑眉:“銅鑒?”
    “就是青銅鏡,對著攤點擺。” 陳五解釋,“漢商說‘舉頭三尺有神明’,鮮卑兄弟說‘狼神在看’,有了銅鑒,大家都規矩些。”
    監市的差役搬來銅鑒時,陳五讓老周把當天的鐵掌鍛造記錄拿來 —— 這是他要求每個鐵鋪記的 “生產日誌”,幾點生火、加了多少炭、錘了多少下,全寫得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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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丙十七號鐵掌,卯時三刻出爐,老周親自錘的。” 陳五把日誌遞給穆提婆,“錘了八十二下,比平時多八下 —— 老周說,這爐鐵雜質多,得多鍛打。”
    穆提婆翻著日誌,突然笑了:“陳當家,你這比我阿爹的賬房還細!” 他轉頭對鮮卑青年,“去查查你家大人的馬,馬蹄子上有沒有釘子 —— 要是鐵掌沒釘牢,怪你家馬夫;要是釘子被拔了……” 他拍了拍腰間的狼頭刀,“狼神可不喜歡撒謊的孩子。”
    鮮卑青年的腿肚子直抖,連滾帶爬跑了。圍觀的人群哄笑起來,漢商拍著老周的背,鮮卑騎士衝陳五豎起大拇指 —— 這是他們的 “好漢” 手勢。
    “陳哥,” 李昭不知何時站在他身後,“你剛才說的‘銅鑒’‘日誌’,我咋聽著像……”
    “像後世的規矩。” 陳五打斷他,“李兄弟,有些事兒,我能說‘我夢見的’麽?”
    李昭笑了,唐刀在鞘中輕鳴:“你說夢見的,我就信。”
    暮色降臨時,馬市的篝火點起來了。鮮卑騎士烤著羊腿,漢商煮著熱酒,甜南和小娥追著小狗跑,陶片和銀鈴鐺響成一片。陳五坐在草垛上,望著火星子往天上躥,像上輩子深圳的煙花。
    “阿爹,” 甜南跑過來,小臉被火映得通紅,“小娥說,她阿娘要請咱們吃手抓肉!”
    “好。” 陳五摸了摸她的頭,“但得讓阿娘也來 —— 胡漢的飯,要一起吃才香。”
    慕容小娥的阿娘來了,穿著漢式的襦裙,卻戴著鮮卑的銀項圈。她端著銅盆,裏麵是油亮的手抓肉:“陳當家,我替阿拔賠罪。他從前總說‘漢商的錢好賺,漢民的田好占’,現在才明白……” 她看了眼跑遠的兩個小丫頭,“孩子們能玩到一塊兒,咱們大人,為啥不能?”
    陳五夾了塊肉,肥而不膩:“慕容夫人,等馬市賺了錢,我想在城南開個‘胡漢學館’—— 教鮮卑孩子讀《論語》,教漢孩子唱胡歌。您看?”
    慕容夫人的眼睛亮了:“我讓小娥當第一個學生!”
    後半夜,陳五躺在唐記的竹床上,甜燈的金砂在枕邊流成條河。他摸出上輩子的便利店小票,已經發黃發脆,卻還能看清 “阿爾卑斯奶糖?2.5 元” 的字樣。
    “阿月,” 他輕聲說,“我好像找到回家的路了 —— 不是回 2023 年的深圳,是回這個世界的‘家’。這裏有甜南,有李昭,有老茶商,有…… 胡漢共市的馬市。”
    天快亮時,貨棧外傳來馬蹄聲。李昭掀開門簾,手裏捏著封密信,火漆印是玄鳥銜珠 —— 這是太仆寺的暗號。
    “老陳,” 李昭說,“太武帝要見你。”
    陳五坐起來,甜燈的金砂突然聚成個小箭頭,指向皇宮的方向。他摸了摸甜南的額頭,小姑娘正蜷在被子裏笑,大概夢見了小娥和阿和。
    “什麽時候?”
    “辰時三刻,太極殿。”
    陳五套上青布衫,係緊腰帶。銅鏡裏的他,眼角有了細紋,可眼神比三年前剛穿越時亮 —— 那是在深圳做電商時,談下第一個百萬訂單的眼神。
    “走。” 他對李昭說,“去見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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