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互市血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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統萬城的互市日比往時更熱鬧。陳五站在西市的 “胡漢共市司” 木樓下,望著穿鮮卑短褐的牧民牽著羊群,漢商挑著織錦擔子,羌女捧著新摘的沙棗,連周立都支了個攤子賣晉商的銅器 —— 他學著阿合買提的模樣,舉著銅壺喊:“這壺能裝三斤甜酒,比你們的皮袋經摔!”
“陳大人!” 甜南拽著他的襴衫下擺,手裏的草駱駝沾著棗泥,“阿清姐姐說要給你試喜服,你答應過的!”
陳五蹲下身,用袖子擦淨孩子的手:“再等半柱香,等阿史那迪莫的駝隊到了,咱們就去繡坊。” 他抬頭望向城門方向,沙雲正甩著鬃毛在街角啃草,鞍韉上搭著拓跋清昨夜趕製的紅綢 —— 那是要縫在喜服上的 “沙海同心” 紋樣。
“駝隊!駝隊來了!”
歡呼聲從城門傳來。陳五踮腳望去,阿史那迪莫的商隊頂著日頭進了城,最前麵的駱駝馱著個朱漆大箱,箱蓋上用金漆寫著 “賀陳五拓跋清新婚”。他剛要迎過去,楊諾的獵鷹突然從頭頂掠過,爪間抓著片染血的羊皮 —— 是甜衛的傳訊信。
“大人!” 楊諾翻身上牆,獵鷹落在他肩頭,“甜北在漠南傳信,柔然左賢王的殘部混進了商隊!他們帶著鐵鷂子的甲片,還有給周尚書的密信!”
陳五的甜燈在袖底發燙,金砂聚成 “殺” 字。他想起上個月在衙署看到的密報:“柔然敗軍未滅,左賢王餘黨勾結平城舊族,欲亂河西。” 此刻阿史那迪莫的駝隊裏,怕是藏著比沙暴更狠的刀。
“封鎖西市!” 他抽出玄鳥劍,劍鳴混著市集中的喧嘩,“李昭帶甜衛守住四門,鐵莫爾帶牧民堵死巷口,楊諾跟我查駝隊!”
阿史那迪莫迎上來,臉色比沙暴天還灰:“陳大人,我這商隊裏有三十車和田玉,是給您新婚的賀禮......”
“玉裏藏刀。” 陳五打斷他,劍尖挑起駝背上的毛氈。底下不是玉,是黑黢黢的鐵刃 —— 鐵鷂子的重劍,刃口還沾著新鮮的血。他望著阿史那迪莫發抖的手,“你早知道?”
“他們拿我兒子要挾!”阿史那迪莫跪了,老淚砸在鐵刃上,“說我若不運兵器,就把小爾丹丟進流沙......”
陳五的太陽穴突突跳。他望著市集中玩耍的甜南,想起拓跋清說 “互市是甜的,可總有人想往糖裏摻沙”。此刻鐵刃的寒光映著羌女的沙棗,映著漢商的織錦,像把刀紮進他剛焐熱的互市。
“把阿史那迪莫關起來!” 他對李昭吼,“讓他兒子來認人 —— 要是真在柔然手裏,咱們派兵救!” 他轉向駝隊,“拆!把每塊玉、每車糧都拆開!”
甜衛的刀斧砍開木箱時,西市的喧嘩變成了死寂。三十車 “和田玉” 裏,藏著兩百柄鐵鷂子重劍、五百支淬毒箭,還有十封未拆的密信,封口都是平城周府的朱印。周立的攤子 “哐當” 倒了,他舉著銅壺的手直抖:“某、某不知道周尚書......”
“陳護軍好大的威風!”
陰惻惻的聲音從樓上傳來。陳五抬頭,看見個穿月白錦袍的青年倚著欄杆,腰間掛著周府的玉牌 —— 是周尚書的嫡子周承,上個月才被太武帝封為 “河西宣撫使”。
“周公子?” 陳五握緊劍柄,“你不是在平城陪太武帝秋獵?”
“秋獵?” 周承笑了,“陛下讓某來看看,陳大人的‘胡漢共市’是不是真能甜過蜜。” 他指著樓下的鐵刃,“可某看見的,是柔然的兵器,是通敵的證據。陳護軍,你說這算‘治邊有功’,還是‘養寇自重’?”
市集中響起抽氣聲。羌婦阿依古麗攥著沙棗後退,漢商王鐵匠的秤杆掉在地上,鮮卑牧民巴圖的馬韁繩勒得發白 —— 他們怕的不是周承,是 “通敵” 這兩個字,能把三個月的甜日子,全燒成灰。
陳五望著周承腰間的玉牌,想起太武帝說 “周老匹夫的兒子最會咬文嚼字”。他摸出甜燈,金砂在掌心聚成 “破” 字:“周公子說我通敵,證據呢?” 他舉起密信,“這信是周府的印,是柔然的兵,可跟我陳五有什麽幹係?”
周承的臉沉了:“陳護軍私放柔然商隊,私開互市,才讓賊兵混進城!某要參你‘瀆職縱敵’,讓陛下砍你的頭!” 他轉向百姓,“你們也不想跟著反賊吧?跟某去衙門,指認陳五!”
“放屁!”
鐵莫爾的狼首刀砍在周承腳邊的欄杆上。他指著周立:“這小子上個月還燒鹽棧,現在他堂哥說陳大人通敵,鬼才信!” 他又指向阿史那迪莫,“阿史那的兒子在柔然,陳大人說要救,你們平城的官敢嗎?”
“鐵莫爾說得對!” 巴圖的牛鞭抽在地上,“陳大人修坎兒井,分田畝,給咱們鹽吃,他要是反賊,那咱們全是反賊!”
“反賊就反賊!” 阿依古麗把沙棗砸向周承,“我兒子吃陳大人的鹽長大,他要砍陳大人的頭,我就拿沙棗噎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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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集中爆發出山呼海嘯的罵聲。漢商舉著秤杆喊 “還我甜日子”,鮮卑牧民揮著馬鞭叫 “砍周賊的頭”,羌女把沙棗、葡萄、胡麻餅全砸向木樓,周承的月白錦袍瞬間沾滿棗泥,像塊被踩爛的甜糕。
陳五望著沸騰的人群,突然想起在甜市第一次開互市時,百姓舉著甜餅喊 “陳大人甜” 的模樣。他把玄鳥劍插回鞘中,對李昭說:“把周承扣下,等太武帝的旨。” 他轉向百姓,“大家散了吧,互市繼續 —— 阿合買提的葡萄,王鐵匠的鐵器,都按原價賣!”
人群漸漸安靜。阿合買提重新支起葡萄攤,王鐵匠撿起秤杆,甜南舉著草駱駝跑過來,把棗泥往陳五臉上抹:“阿清姐姐說,甜日子要黏糊糊的才甜!”
陳五蹲下身,把孩子抱起來:“走,找阿清姐姐試喜服去。” 他抬頭望向木樓,周承正被甜衛押著往下走,臉色比沙暴天還青。
繡坊裏飄著線香。拓跋清正對著穿衣鏡,把紅綢往陳五的襴衫上別。她的指尖碰到他的鎖骨,突然頓住:“你心跳得好快。”
“方才在西市,” 陳五望著鏡中她泛紅的耳尖,“我以為你會衝進來罵周承。”
拓跋清笑了,把最後一片紅綢別好:“我在樓後聽著呢。百姓舉著沙棗護你時,我突然想起在平城,母後說‘公主的命是線,要縫住江山的破洞’。可現在我才明白,真正縫住破洞的,是這些舉著甜餅、沙棗、秤杆的百姓。”
她轉身,從妝匣裏取出個錦盒:“這是太武帝賜的婚書,他在朱批裏寫‘河西百姓心向陳五,朕心甚慰’。” 她打開盒子,露出兩枚玄鐵戒指,“我讓人用統萬城的梭梭木燒了三天三夜,把鐵淬得比柔然的刀還硬。”
陳五接過戒指,指尖觸到戒壁上的刻痕 ——“沙海同心”,是他教甜南寫的字。他望著拓跋清發間的麥穗玉墜,想起昨夜她在燈下繡紅綢時說的話:“等成了親,咱們要在甜市種片桃林,春天開花,秋天結果,讓胡漢的娃娃都來摘。”
“大人!” 李昭撞開繡坊的門,刀疤上還沾著棗泥,“甜北從漠南趕回來了!他說阿史那迪莫的兒子小爾丹在狼旗營的營裏,左賢王餘黨正帶著五百鐵鷂子往統萬城來!”
陳五的甜燈 “啪” 地掉在地上。他彎腰撿起,金砂散成 “戰” 字。他望著拓跋清,她的手正搭在婚書上,指節發白:“我跟你去。”
“不行。” 陳五握住她的手,“你留在城裏,守著百姓,守著互市 —— 這是咱們的命。” 他轉向李昭,“點齊甜衛,帶三百牧民,我要在漠南的沙穀截住他們!”
漠南的沙穀在月夜裏像頭蟄伏的獸。陳五伏在沙丘後,望著狼旗營的火把像條紅蛇,蜿蜒著往統萬城爬。鐵莫爾的狼崽子們在他腳邊低嚎,李昭的刀在月光下泛著冷光,甜衛們的箭搭在弦上,箭頭淬著羌人的蛇毒。
“大人,” 甜北抹了把臉上的沙,“狼旗營有五百人,咱們隻有兩百。”
“夠了。” 陳五望著沙穀的隘口,“他們要過穀,必須走這條道。咱們在兩邊沙丘埋雷 —— 用阿合買提的火藥,王鐵匠的鐵蒺藜,再讓牧民在穀口放沙障。” 他摸出甜燈,金砂聚成 “殺” 字,“殺他們個措手不及。”
子時三刻,狼旗營的前鋒進了穀。陳五的甜燈在掌心發燙,他揮了揮手 —— 沙障轟然倒塌,成噸的沙粒砸向穀底;火藥包接二連三炸響,鐵蒺藜像暴雨般落下;甜衛的箭從沙丘後射出,專挑騎兵的咽喉、馬的眼睛。
“有埋伏!”
狼旗營的將官吼了一嗓子,可話音未落,他的胸口就插了支甜衛的箭。陳五跳上沙雲,玄鳥劍在月光下劃出銀弧,砍翻兩個衝上來的騎兵。鐵莫爾的狼首刀砍斷馬腿,李昭的刀疤在血光裏發亮,像道燃燒的閃電。
戰鬥持續了半柱香。當最後一個狼旗營士兵倒在沙穀裏時,陳五的襴衫已被血浸透,玄鳥劍的刃口卷了三處分。他翻身下馬,在屍堆裏翻找,終於在個將官懷裏找到小爾丹 —— 孩子被綁著,嘴上塞著破布,卻睜著雙亮得驚人的眼。
“阿叔!” 小爾丹撲進他懷裏,“他們說要殺我,可我知道阿清姐姐會來,陳大人會來......”
陳五把孩子抱緊。他望著沙穀裏的屍體,突然想起在鬼哭峽突圍時,李昭拖回來的馬賊屍體。那時他想 “互市的甜餅還沒烙熱,就有人要掀翻灶台”,此刻他終於明白,要守住這甜,就得用刀,用血,用命。
回到統萬城時,天剛蒙蒙亮。拓跋清站在城樓上,紅綢在風裏飄得像團火。她跑下城樓,撲進陳五懷裏,眼淚把他的血衣洇出朵花:“我讓人煮了薑茶,在衙署溫著......”
陳五吻了吻她的發頂:“小爾丹找到了,狼旗營滅了,周承的密信也送到太武帝手裏了。” 他摸出玄鐵戒指,“現在,咱們該成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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