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朱門春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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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五站在公主府的廊下,望著仆役們往院牆上掛紅綢 —— 那是甜市的羌女用沙棗染的,紅裏透著點蜜色。拓跋清的鳳冠匣子擱在廊柱上,檀木蓋沒合嚴,露出半隻金步搖,鳳凰尾羽上的東珠沾著晨露,像落了串甜市的冰葡萄。
“陳大人,” 老管家捧著禮單過來,銀須上沾著紅絨,“崔司徒送了對和田玉鎮紙,高允大人捎來幅《胡漢同春圖》,連阿史那迪莫都遣人送了三車羊毛毯,說是‘給新人捂腳’。”
陳五接過禮單,目光停在最後一行:“太武帝禦賜‘和鳴西陲’金匾?” 他抬頭望向府門方向,那裏已搭起三丈高的彩樓,“清兒呢?”
“公主在繡房試喜服。” 老管家壓低聲音,“說是要把甜市的梭梭花紋繡在裙角,昨兒個熬到三更天,李昭媳婦去送薑茶,見她手都凍紅了。”
陳五的甜燈在袖底發燙。他摸出塊胡麻餅 —— 是阿依古麗托商隊連夜送來的,還帶著灶膛的餘溫,轉身往繡房走。推開門時,正看見拓跋清站在銅鏡前,紅綢裙裾掃過滿地繡線,像團燒得正旺的火。
“好看麽?” 她回頭,鬢角的珍珠微微晃動,“我讓繡娘把甜市的坎兒井、統萬城的胡楊,還有咱們在沙穀埋的雷坑,都繡成暗紋了。” 她掀起裙角,“你看,這道波浪是坎兒井的水,這簇葉子是梭梭樹,還有這兒 ——” 她指尖點過左腰,“是沙雲的馬蹄印。”
陳五走過去,替她理了理滑落的繡線:“甜市的阿依古麗說,新媳婦的喜服得沾點舊日子的甜。” 他把胡麻餅塞進她手裏,“趁熱吃,涼了該硌牙了。”
拓跋清咬了口餅,芝麻簌簌落在裙上:“上個月在統萬城,周立說‘平城的婚禮得擺三百桌’,可我跟阿史那迪莫說,咱們的喜宴要擺胡漢兩式 —— 鮮卑的手把肉,漢家的獅子頭,羌人的烤全羊,晉商的糟鵝掌。” 她望著鏡中兩人的影子,“要讓來的人知道,陳五娶的不是公主,是個想跟他過甜日子的尋常女子。”
臘月廿八,婚禮正日。
平城的朱雀大街被紅綢鋪成了河。陳五騎著沙雲,玄鳥劍鞘上纏著拓跋清親手編的艾草繩 —— 鮮卑習俗,驅邪納福。李昭穿著簇新的團花錦袍,騎在左側,刀疤被脂粉蓋了大半,卻還是紅得像道火;鐵莫爾套著鑲銀邊的羊皮坎肩,舉著甜南當花童,孩子手裏的草駱駝係著紅繩,在風裏晃得歡。
“陳大人!”
街邊突然傳來喊叫聲。陳五勒住沙雲,看見個穿青布衫的老婦擠開人群,懷裏抱著個粗陶碗:“這是甜市的羊奶酒,我家老頭子釀了三年,說要看著陳大人娶媳婦!”
“阿婆!” 甜南從鐵莫爾懷裏撲過去,“您是紅柳灘的賽罕阿嬤!”
老婦抹了把眼淚,把陶碗塞進陳五手裏:“當年我家小子被馬賊搶了,是陳大人帶著甜衛追了百裏地;後來互市開了,我家賣羊奶,日子甜得像泡在蜜罐裏。這酒,您和公主得喝!”
陳五仰頭飲盡,酒液辛辣裏帶著回甘。他望著街邊密密麻麻的百姓 —— 有穿鮮卑短褐的牧民,有裹漢家棉袍的商婦,有戴羌繡頭帕的老媼,還有周立舉著銅壺在人群裏擠,壺嘴飄出甜市葡萄酒的香氣。
“陳護軍!”
高允的聲音從彩樓下傳來。陳五抬頭,看見太武帝站在彩樓中央,玄色龍袍上的金線在陽光下閃著光,身側是拓跋清,鳳冠上的東珠壓得她脖頸微垂,卻仍笑著朝他招手。
“禮成!”
讚禮官的聲音響徹雲霄。陳五跪在太武帝麵前,聽著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 的唱和,掌心的甜燈燙得厲害。當他說出 “夫妻對拜” 時,拓跋清的指尖輕輕碰了碰他的手背 —— 那是在甜市坎兒井邊,她偷偷塞給他蜜餞時的小動作。
喜宴設在西玄觀前的廣場。陳五端著酒壇給賓客敬酒,李昭的刀疤早被酒氣蒸得發亮:“某這輩子沒見過這麽熱鬧的席麵!拓跋拔將軍啃著羊腿說‘比我閨女的婚禮還排場’,崔司徒摸著鎮紙直點頭,說‘胡漢同席,古未有之’!”
“陳卿,” 太武帝舉著酒盞走過來,“這壇酒是朕讓人從洛陽運來的,叫‘金縷衣’,喝了能沾點喜氣。” 他飲盡盞中酒,目光掃過廣場上的胡漢百姓,“朕今兒個高興,說個事 —— 陳五,朕封你為‘河西宣撫大使’,秩從二品,留京任職。”
陳五的手頓了頓。他望著太武帝眼裏的光,想起上個月在禦書房,皇帝摸著甜燈說的話:“卿的刀能護河西,卻護不了朕的朝堂。” 此刻 “留京任職” 四個字,像塊冰掉進酒壇,涼得他喉頭發緊。
“謝陛下隆恩。” 他躬身,“臣定當鞠躬盡瘁。”
拓跋清的指尖在桌下輕輕掐了掐他的掌心。陳五抬頭,看見她眼裏的關切,突然想起昨夜她捧著《貞觀政要》說的話:“帝王的恩賞,有時是糖,有時是枷。你護了河西的甜,現在要護平城的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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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後第三日,陳五被宣進禦書房。
太武帝正翻著李昭遞來的《河西軍報》,狼毫在 “甜衛裁撤五成” 的批注上頓了頓:“卿的甜衛,是河西的刀。可刀太利了,朕怕割著自己的手。” 他合上軍報,“朕給卿留了三百親衛,夠護著公主府的院子。”
陳五望著案頭的《永不為禁》聖旨,想起在甜市教百姓寫 “甜” 字時的情景。他摸出甜燈,金砂散成 “守” 字:“陛下,甜衛是胡漢百姓的膽。裁了他們,往後河西的鹽棧誰護?坎兒井誰修?”
“所以朕讓崔浩兼領河西道度支使。” 太武帝指了指案角的密折,“崔司徒的孫兒崔儉明,跟著卿的李昭學了三年刀,上個月剛授了甜衛副指揮使。” 他笑了,“卿的人,還是卿的人,不過換了層皮。”
陳五突然明白過來。太武帝收回的是明麵上的軍權,卻通過崔浩的門生、李昭的舊部,把甜衛的根須更深地紮進了河西。他望著皇帝眼角的細紋,想起在統萬城碑前,百姓舉著火把喊 “陳大人甜” 時的場景 —— 帝王要的不是刀,是民心的根,而他陳五,正是那根上的藤。
“臣明白。” 他躬身,“崔司徒的學問,李昭的刀,加上百姓的甜,河西亂不了。”
太武帝拍了拍他的肩:“去看看崔浩吧,他在儒學巷的書齋等你。”
崔浩的書齋飄著墨香。陳五推開門,看見老司徒正往宣紙上抄《胡漢互市律》,案頭擺著甜市的奶渣,還有李昭新送的狼首刀 —— 刀鞘上刻著 “河西永甜” 四個字。
“陳大人,” 崔浩放下筆,“陛下讓某兼領度支使,某就說句話 —— 甜市的鹽,統萬的田,往後歸度支使管;可甜衛的魂,歸你陳五管。” 他指了指刀鞘,“李昭那小子,昨兒個喝醉了說‘陳大人的刀,是甜的刀’。某琢磨著,這刀不用出鞘,隻要在百姓心裏亮著,就夠了。”
陳五摸了摸刀鞘,指尖觸到粗糙的刻痕 —— 是李昭的手刻的,帶著刀疤的繭。他望著窗外的梅樹,想起在統萬城演武場,百姓舉著秤杆喊 “陳大人的刀護甜” 的場景。此刻平城的風裹著梅香,吹得書齋的紙頁嘩嘩響,他突然聽見甜南的笑聲從院外傳來,混著鐵莫爾教他說鮮卑祝酒歌的調子。
“崔公,” 他說,“往後每月十五,我讓人從河西送兩車沙棗來 —— 甜市的沙棗,最能配您的墨香。”
崔浩笑了,銀須在陽光下泛著光:“好。某的《魏書》裏,要單開卷‘胡漢同甜’,就寫陳大人的刀,寫公主的繡,寫百姓的甜餅,寫這滿朝文武都學不會的,甜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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