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汙痕、寒鋒與無聲的鎖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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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法大臣官邸的書房,已淪為修羅場。彌漫的硝煙混合著血腥和木頭燃燒的焦糊味,刺鼻嗆人。精美的彩色玻璃窗化作一地狼藉的碎片。兩名侍衛倒在血泊中,一人胸前綻開可怖的彈孔,另一人咽喉被利刃切開,鮮血汩汩流出,染紅了昂貴的東方地毯。破碎的橡木門板歪斜地掛在鉸鏈上。
    尤裏安·諾維科夫將驚魂未定、臉色慘白的佩特羅夫死死護在寬大的橡木書桌之後。他半跪在地,脊背繃緊如弓弦,左手緊握那柄特製的護手鉤短劍,劍尖斜指前方,冰冷的金屬護手在彌漫的煙塵中閃爍著幽光。右臂的衣袖被匕首劃開一道長長的口子,布料下隱隱滲出血痕。
    煙塵稍散,露出那兩個如同地獄爬出的刺客。
    持火銃的刺客站在門口,手中的短銃槍管尚有餘溫,警惕地掃視著書房內唯一的障礙——那張厚重的橡木書桌。他的同伴,那個手持雙淬毒匕首的刺客,則如同貼地滑行的毒蜥,無聲無息地繞向書桌側麵,試圖尋找攻擊佩特羅夫的致命角度。他幽藍的匕首在昏暗的光線下吞吐著死亡的寒芒。
    時間仿佛凝固。書房裏隻剩下佩特羅夫粗重壓抑的喘息,以及遠處官邸內侍衛們驚怒的呼喊和雜亂的腳步聲,但這些聲音被厚重的牆壁阻隔,顯得遙遠而無力。
    尤裏安冰藍色的瞳孔沒有絲毫波動,如同極地永不融化的冰蓋。他全部的感知都鎖定在那兩個刺客身上,計算著他們每一個細微的動作,每一次呼吸的節奏。他的大腦如同最精密的機械,在死亡的陰影下高速運轉。
    匕首刺客動了!
    他的身影驟然模糊,如同鬼魅般從書桌側麵的視覺死角竄出!兩柄幽藍的匕首,一柄毒蛇般刺向尤裏安因保護佩特羅夫而暴露的肋下,另一柄則劃出一道刁鑽的弧線,直取佩特羅夫因恐懼而伸出的脖頸!速度、角度、時機,都刁鑽狠辣到了極致!
    就在匕首尖即將觸及目標的瞬間!
    尤裏安動了!他的動作沒有匕首刺客那種鬼魅般的飄忽,卻帶著一種精準到可怕的、如同尺規丈量過的效率!護著佩特羅夫的左臂猛地一收,身體如同彈簧般側向旋轉!護手鉤短劍的劍刃並非迎擊,而是帶著一道淒厲的破風聲,精準無比地格向匕首刺客持刀的手腕!
    同時,他的右腳如同毒蠍擺尾,閃電般踢向書桌下方一個沉重的、包銅的橡木腳墩!
    當啷!
    短劍的護手鉤精準地卡住了匕首刺客刺向佩特羅夫那柄匕首的刀鍔!冰冷的金屬撞擊聲刺耳!巨大的力量震得匕首刺客手腕劇痛發麻!
    幾乎在同一刹那!
    轟!
    沉重的腳墩被尤裏安一腳踢飛,如同炮彈般砸向門口持銃的刺客!那刺客正欲抬槍瞄準這稍縱即逝的機會,猝不及防,隻能狼狽地向後急閃!
    腳墩重重砸在門框上,木屑紛飛!
    匕首刺客眼中閃過一絲驚怒!他沒想到尤裏安的反擊如此精準、高效,完全預判了他的攻擊路線!更讓他心驚的是,對方短劍上傳來一股冰冷、堅韌、如同鋼鐵絞索般的力量,死死鎖住了他的匕首!
    機會!
    尤裏安冰藍色的眼眸寒光爆射!借著格擋的反作用力和身體的旋轉之力,他握劍的右手腕猛地一絞、一拉!同時左肘如同鐵錘,帶著全身旋轉的力道,狠狠撞向匕首刺客因手腕被鎖而中門大開的胸膛!
    這一連串動作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匕首刺客隻覺一股沛然莫禦的巨力從手腕傳來,身體不由自主地被向前拽去!緊接著,胸口如同被攻城錘擊中!
    哢嚓!
    清晰的骨裂聲!
    匕首刺客雙眼猛地凸出,口中噴出一股混雜著內髒碎片的鮮血!身體如同斷了線的破麻袋,被尤裏安這一記凶悍的肘擊撞得倒飛出去,重重砸在書房的牆壁上,軟軟滑落在地,手中的匕首當啷掉在一旁,眼看是活不成了。
    門口的持銃刺客剛剛躲開飛來的腳墩,就看到同伴瞬間斃命!他眼中閃過一絲駭然,但更多的是亡命徒的瘋狂!他毫不猶豫地再次抬起短銃,黑洞洞的槍口指向剛剛完成擊殺、身體尚未完全恢複平衡的尤裏安!
    “去死吧!”刺客發出野獸般的咆哮,手指狠狠扣下扳機!
    砰!
    沉悶的槍聲再次響起!火光一閃!
    尤裏安在刺客抬槍的瞬間,身體已經如同失去重心的岩石般,猛地向後倒去!同時用盡全身力氣,將驚駭欲絕的佩特羅夫也狠狠撲倒在地!
    灼熱的鉛彈帶著尖嘯,幾乎是擦著尤裏安倒下的後背飛過,狠狠嵌入他身後的書櫃,木屑飛濺!
    就在刺客開完一槍、正欲再次裝填的致命間隙!
    尤裏安倒地的身體如同安裝了彈簧,在接觸地麵的瞬間,左手猛地一拍地麵,身體借力彈起!右手中的護手鉤短劍化作一道致命的寒光,脫手飛出!
    嗤!
    短劍如同長了眼睛,精準無比地貫穿了持銃刺客的咽喉!
    刺客身體猛地一僵,眼中的瘋狂瞬間凝固,取而代之的是難以置信的驚恐和死亡的灰敗。他手中的短銃無力地滑落,雙手徒勞地捂住被利刃貫穿的脖子,嗬嗬地發出幾聲絕望的抽氣,隨即轟然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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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書房內,瞬間死寂。
    隻剩下彌漫的硝煙、濃鬱的血腥味,以及佩特羅夫粗重而恐懼的喘息。
    尤裏安緩緩站起身,冰冷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隻有右臂衣袖破損處滲出的血跡格外刺目。他走到持銃刺客的屍體旁,蹲下身,目光落在刺客腰間一個不起眼的皮囊上。他用未受傷的左手,小心地解開皮囊。
    裏麵,整齊地排列著幾枚細如牛毛、閃爍著詭異幽藍光澤的——吹針。
    尤裏安的指尖撚起一枚吹針,冰藍色的瞳孔驟然收縮!那幽藍的光澤,那針尖細微的淬毒痕跡,與他記憶深處,那份s1075卷宗裏描述的“夜鶯之吻”的某種特殊載體,幾乎一模一樣!
    宮廷秘毒…“夜鶯之吻”…刺殺司法大臣的刺客…
    一條冰冷的、帶著劇毒的鎖鏈,在尤裏安眼前驟然清晰!樞密院議事廳前的喧囂和憤怒,如同瘟疫般在提洛爾城內蔓延。波利斯那具躺在血汙台階上的、無聲控訴的肥胖屍體,成了點燃整個南方怒火的終極燃料。
    瓦倫丁公爵府邸的密室,厚重的天鵝絨窗簾隔絕了外界的一切光線和聲音。隻有壁爐裏跳躍的火焰,映照著公爵灰藍色眼眸中跳動的、冷酷的光芒。
    心腹幕僚垂手肅立,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激動“大人,南方幾位大領主的聯合聲明已經發出!措辭極其強硬!要求陛下即刻召回並嚴審奧列格·沃爾科夫,解散其麾下‘冰原之牙’,否則…他們將‘自行采取一切必要措施,扞衛南方之安寧’!提洛爾城內,支持他們的貴族和官員也在串聯,朝會之上,必是一場風暴!”
    瓦倫丁公爵的手指輕輕敲擊著鋪著厚絨的椅子扶手,發出沉悶的聲響。風暴?這正是他想要的。波利斯的屍體,如同他投下的最後一塊巨石,徹底攪渾了這潭水。狄奧多西和他的北境刀,已經被牢牢釘在了風暴的中心。
    “司法大臣遇刺的消息,”公爵的聲音低沉,“確認了嗎?”
    “確認了!”幕僚眼中閃過一絲快意,“佩特羅夫那老東西命大,被尤裏安·諾維科夫救了。不過,刺客當場斃命,用的是…吹針劇毒。” 他刻意加重了“吹針劇毒”幾個字。
    瓦倫丁公爵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吹針劇毒?這倒是意外之喜。無論刺客是誰派的,這隻會讓本就混亂的局勢更加撲朔迷離,讓人們對宮廷的黑暗、對無處不在的危險更加恐懼。恐懼,會進一步瓦解對王座的信任。
    “很好。”公爵站起身,走到壁爐前,望著跳躍的火焰,“讓我們的人,在朝會上再加一把火。把‘冰原之牙’的暴行,把波利斯的慘狀,把司法大臣遇刺的‘巧合’…把這一切,都歸咎於狄奧多西的‘暴政’和北境軍的‘失控’!要讓所有人都明白,隻要狄奧多西還在位,隻要那把北境的刀還在懸著,下一個躺在血泊裏的,可能就是他們自己!”
    “是!”幕僚躬身領命。
    “還有,”瓦倫丁公爵轉過身,灰藍色的眼眸在火光中如同冰冷的寶石,“波利斯的屍體…處理掉。找個‘合適’的地方,‘意外’發現。要讓人看到…他‘生前’遭受過更殘酷的‘刑訊’痕跡。明白嗎?”
    幕僚眼中閃過一絲狠戾“明白!大人放心,屬下會讓他‘開口’…用他的屍體‘開口’!”
    瓦倫丁公爵微微頷首,目光再次投向壁爐中跳躍的火焰。那火焰,映照著他冰冷的笑容,也映照著那柄即將徹底斬斷王權根基的無形鍘刀。鎖鏈,已經繃緊到了極致。刑部地牢,最深處一間單獨的石室。米沙蜷縮在冰冷的角落裏,身上的囚衣被冷汗浸透。外麵的喧囂和混亂,如同沉悶的雷聲,隔著厚重的石壁隱隱傳來,更增添了他內心的恐懼。
    他親眼看到那些凶神惡煞的刑吏拖著兩個渾身是血、不知是死是活的人進來,丟進了隔壁的囚室。空氣中彌漫著比之前更濃烈的血腥味和一種…冰冷的殺意。
    鐵門上的窺視孔被拉開,一隻冷漠的眼睛掃視著石室內。
    米沙嚇得渾身一哆嗦,把頭埋得更低。
    “小子。”一個冰冷的聲音從門外傳來,是那個曾經審訊過他的刑吏,“想活命嗎?”
    米沙猛地抬頭,眼中爆發出強烈的求生欲望,拚命點頭。
    “很好。”刑吏的聲音毫無波瀾,“記住,無論誰問你,你都要說,你看到波利斯大人,是被一個穿著北境軍服、臉上有刀疤的高大男人,用彎刀砍掉了手臂。你躲在貨箱後麵,看得清清楚楚。那人的彎刀上,有狼頭。明白了嗎?”
    米沙的瞳孔因為極致的恐懼而放大。北境軍服?刀疤?狼頭彎刀?這…這和他之前說的完全不一樣!這是誣陷!是死罪!
    “不…大人…我…”米沙的聲音帶著哭腔,想要辯解。
    “嗯?”刑吏的聲音陡然轉冷,如同冰錐刺骨,“看來,你是想和隔壁那兩位‘朋友’做伴了?他們很需要…一個‘證人’。”
    隔壁囚室隱約傳來一聲極其壓抑、仿佛從喉嚨深處擠出來的、非人的痛苦嗚咽。
    米沙的身體瞬間僵硬,如同被凍住。那嗚咽聲如同地獄的召喚,瞬間擊潰了他所有的勇氣和良知。他臉色慘白如紙,牙齒咯咯作響,最終,在極致的恐懼下,他如同被抽掉了骨頭,癱軟在地,絕望地、機械地點了點頭。
    “很…明白…大人…” 聲音細若蚊蠅,帶著無盡的恐懼和屈服。
    窺視孔關閉了。
    石室裏隻剩下米沙粗重的、帶著絕望嗚咽的喘息。冰冷的鎖鏈,無形地纏繞上他的脖頸,將他拖向更深的黑暗。他知道,從這一刻起,他不再是一個證人,而是一個被精心打磨好的、指向某個特定方向的——致命凶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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